“聽說大金的使者已經(jīng)到了驛站了。如今正在安排住處,過幾日就要入宮朝拜?!蓖缶徛拈_口,目光從程玉婉身上滑過,又看了一圈在場的其他妃嬪。除卻儷妃之外,在座的,就連位份最低的欣婕妤朝中都有父兄在。
“這自然是好事,說明了我朝強大領周邊小國望而生畏。所謂天朝上國,四方來賀也不過如此。這都是老祖宗打下了天下。”威后說著場面話,“只一點,陛下新君登基,這還是第一次有他國使節(jié)團進京朝賀,哀家心中還是有些不穩(wěn)的?!?p> “母后不過是關心則亂,陛下登基這兩年,四海之內風調雨順,百姓皆贊是陛下是難得的明君,連老天都看重呢?!背逃裢耠S意開口贊了一句,下面自然有人接著。就連儷妃,也開口附和了兩句。
威后笑著點頭,看起來很是吃這一套。
不過,她還是話頭一轉道:“皇后入主六宮這段日子,做事很是穩(wěn)妥,哀家看了也是放心把這后宮之事交予你來處理。只是,你也別只顧著六宮之事,平日里面也要多和陛下親近,你的話,陛下還是愿意聽的。這三國同時來賀,不是小事,你也勸著陛下謹之,慎之才是。莫要到時候出了紕漏,反而不美。讓那些蠻夷笑話我朝規(guī)矩不夠?!?p> “這事兒……”程玉婉就露出了為難的笑容,猶豫著看了看威后,又看了看下面坐著的儷妃,低聲道:“兒臣自然是愿意為母后分憂的,只是如今陛下心中想著的,是晟美人的胎。如今又是儷妃在照看晟美人的胎,因此,儷妃與陛下說話定然能夠事半功倍。母后若是托了她,只怕陛下是會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的。”
她說著,眼波微微流轉,就似笑非笑的盯上了儷妃。
儷妃不屑的撇了下緋紅的唇,不屑于程玉婉掩飾太平的說法。凌塵對她的寵愛已經(jīng)是六宮皆知了,程玉婉這樣的掩飾,實在是讓她看不上眼。
然而,她卻沒有意識到程玉婉這是在給她面子,免得威后心中不悅,面子上下不來直接申斥了她。到時候凌塵心疼,程玉婉是絕對落不了好的。
她雖然不領情,不過威后卻是知道程玉婉的難處的。因此忍了又忍才沒有開口訓斥儷妃。反而語氣柔和的道:“那,儷妃就多勸勸陛下,把心思多放點在政務上吧?!?p> 儷妃連忙起身領了旨,面子上雖然恭恭敬敬的,然而心中卻是一點都沒有在意。
勸凌塵多放些心思在政務上,那她呢?
這后宮之中的鶯鶯燕燕已經(jīng)足夠多了,之前她來了月事,不過是一時不查,就又讓欣婕妤那個賤人給侍寢了一次。轉頭看著錢蓮心臉色紅潤的如同嬌艷欲滴的錢兒,儷妃恨的幾乎要扭斷自己留了好久的指甲。
從威后處散了去,程玉婉略微問了幾句儷妃有關晟美人的胎,知道晟美人如今過了最初的孕吐期,如今正是進補的時候,不等儷妃開口就賞賜了不少的適合孕婦滋補的補品,并且囑咐了儷妃:“本宮忙于俗物,晟美人的胎勞煩儷妃照看了。這些滋補品,儷妃你派人去內務府取了之后,自留一份……可憐見的,你為著晟美人勞心勞力,看著人都消瘦、憔悴了。別讓陛下看了心疼才好呢?!?p> 說著,她就上了軟轎。
等到出了眾人的視線,綠翠才道:“娘娘也太好心了點,竟然還賞賜了儷妃……”
程玉婉瞥了她一眼,低聲道:“無論如何晟美人腹中的胎兒是陛下的子嗣,她照看的費心,陛下自然是要賞賜她的。于其等到陛下跟我開口,倒不如我大方一點,直接賞賜了她也就是了?!?p> 碧玉在一旁聞言雙眼微微一轉,就笑著道:“奴家知道了,娘娘這是在堵陛下的口呢。不然,到時候這事兒娘娘同意了,只怕威后那邊不好交代。娘娘若是依著威后的意思,只怕陛下心中就有了疙瘩。倒不如如今這樣,先賞賜了也好過以后的事情處理起來麻煩?!?p> 程玉婉點頭,贊許的看了一眼碧玉,然后又看了看一知半解的綠翠,無奈的搖頭。
“你啊,還是多跟碧玉學學吧?!?p> 她雖然不在乎凌塵寵愛誰,可是若是讓儷妃在她手中從嬪位升了妃位,也是她所不愿意的。凌塵對儷妃的寵愛,幾乎是無人可以分散了去的。錢蓮心能夠在入宮之后侍寢兩次,還都是費勁了她的心計。
只怕,就算凌塵有這個耐心,等到晟美人真的誕下一兒半女的,不光是晟美人要升為晟婕妤那么簡單,儷妃也是要升為麗妃了吧?
這么想著,程玉婉就又開始覺得心煩意亂?;亓藢m中,得知景臻又被景炎給帶出去玩了,奶娘張奶娘和伺候的宮女都跟著,程玉婉也就沒有在意。
她吩咐了碧玉跟去看著景臻,就帶著綠翠到了書房。
這些日子以來,后宮看起來風平浪靜,然而那平靜的下面卻是波濤洶涌的。程玉婉相信,柳絮言和張語嫣遲遲沒有侍寢,這也讓柳、張兩家心中焦急,并且很有可能暗中給凌塵施壓。而儷妃,醋勁大的讓凌塵頭疼,加之凌塵是從心底寵愛儷妃的,自然不愿意讓她傷心。
想到這里,程玉婉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凌塵倒還算是個癡情種子,只可惜,情圣是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皇帝的。又或者說,像他這樣性子綿軟,耳根子又軟的情圣,是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皇帝的。
要嘛,他能夠果斷的排除眾議,不納后妃,獨寵儷妃一個。要嘛,他就不要納了后妃之后,又只寵儷妃一個。
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程玉婉讓綠翠點了一個火盆,把之前寫的字都丟進去一點點的燒掉。看著那翻滾的火錢,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容。
她就是讓凌塵專心致志的寵愛著儷妃,到時候不用她出手,自然有人會逼得凌塵去做抉擇的。
而對于儷妃來說,三國來朝貢有沒有陰謀,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兒。只不過威后開口了,她總是要有個表態(tài)的。不然怎么能夠讓其他虎視眈眈的“賤人”明白她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呢?
因此這天伺候著凌塵用了午膳,她就笑著端上了茶,道:“陛下,柳兒今日在威后那邊聽了個新鮮事兒,說是大金、西夏,還有羌族三國同時來賀……”她微微歪頭,透過長長的睫毛去看凌塵,樣子看起來既柔美又無辜,“嬪妾自小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這三國來朝貢,不知道有什么講究,陛下說與我聽聽可好?”
凌塵本就為著這件事情心煩,聽到儷妃問本來有些不耐。然而看著心愛的人這么可人兒的看著自己,心就軟了。伸手一拉把儷妃拉入懷中,這才低聲道:“柳兒好奇了?不過是一些場面事情,三國的使者帶著些貢品,使女前來朝貢,讓我大周不要攻打他們,給他們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而已?!?p> “這么說,我大周物盡天擇,是這諸國之中最為強盛的了?”儷妃笑著依在了凌塵的肩頭,不等他說,就又蹭到了凌塵的耳邊,一邊輕輕的吹氣,一邊低聲道:“奴自從六歲進宮,就再也沒有出宮看過我大周的繁華景象呢,就更別說是異國風情了,陛下……這些日子,柳兒日日夜夜憂心蘭橙的胎,人都瘦了。連皇后娘娘都賞賜了補品,只求陛下憐惜呢?!?p> “那柳兒想要什么?”凌塵笑著拉住了儷妃的手,另外一只手就摟在她的腰上。見她不回答,就又道:“不如改天朕帶你偷偷出宮四處看看可好?”
“這可是陛下說的,不許反悔,不許耍賴!”儷妃笑著湊到了凌塵臉頰旁親了一口,這才道:“那奴就等著君帶奴出宮了?!?p> 這樣綺麗而又曖昧的情景程玉婉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時的她正在接待宮中的另外兩位來客,連午膳都用的食不知味。
“七皇叔也贊同這件事?”她錯愕的坐在敞開了大門的正廳里面,四周另立著八九個宮女太監(jiān)伺候,“十六弟貪玩,會這么想本宮不覺得奇怪,只是七皇叔怎么也……”她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三國來賀畢竟是大事,只怕這段時間京城里面……”
“守衛(wèi)會格外嚴謹,無論如何,九城撫司都不會讓城中在三國來賀的時期出意外的。這點皇后娘娘可以放心,至于帶著景臻一起出去玩,只是小十六的想法,我此次來只是為了那日里面帶著景臻去玉林寺還愿而已。”
“還愿?”程玉婉一愣,記憶似乎一剎那就被打開了一樣。
“若是有一天,我嫁于凌塵為妻,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定然要做個金豬來還愿!”
“此生我唯獨對不起這個孩子,若是有來生,定然要帶著他去玉林寺中看看那山中的一草一木,求佛祖好好護佑他……”
這話都是她,曾經(jīng)的程玉婉說過的。只是,景玥是怎么知道的?
程玉婉心中有些煩亂,加上有關前世的憾事,最終還是點了頭,道:“既然如此,又有皇叔看護,本宮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母后那邊還需好好說項。到時候免不得皇叔開口幫忙?!?p> “威后已經(jīng)私下暗允了?!本矮h低聲說,而一旁的景炎明顯就沒有這么多的估計,大大咧咧的道:“我這侄兒從小就三災八難的,威后說了,去寺里面拜拜也是好的?!?p> 程玉婉無奈的苦笑,對著景炎搖了搖頭,這才低聲對著景玥道:“臻兒還笑,十六弟又是孩子一樣的心性,還請七皇叔一路上多多照拂。莫要讓十六弟惹了禍才是?!?p> “皇嫂,你這般說可是看不起我?”景炎馬上就不愿意了,程玉婉只是笑著道:“七皇叔是長輩,這樣的請托本就是理所當然。莫不是十六弟自以為比七皇叔更沉穩(wěn)一些,行事也比七皇叔有張弛?”
景炎本是不服氣,可是聽到程玉婉拿他跟景玥相比,略微想了想,還是搖頭,“皇嫂總是有話拿著我的?!?p> 雖然是應允了,可是畢竟母子連心,程玉婉幾乎是乘著車輦把景臻送到了宮門口,直到看著奶娘上了景玥準備好的馬車,看著他們出宮,這才輕聲嘆息了一聲,扶著碧玉的手轉身上了她的鳳輦。
一旁的碧玉見狀,低聲勸道:“奴家看著陛下也是在意娘娘的,日后娘娘自然會有自己的孩子的。那才是陛下的嫡長子……”
四下雖然并沒有什么人,又是在車輦內的低聲私語,不過程玉婉還是抬頭冷冷地看著碧玉,直到她惴惴不安的跪下,這才低聲道:“這后宮之中,不止是綠翠,就連你,也是需要慎言慎行的。本宮能夠保得住你們一時,卻不能保住你們一世。更何況,身邊的奴才言行不慎,牽連的往往是主子,到時候本宮自身難保,又怎么可能保得住你們呢?”
碧玉被這話說的出了一身的冷汗,連連白著一張小臉應了,這才在程玉婉的吩咐下起了身。
還沒有等到她回到椒房宮,就被一個慌慌張張的宮女給攔住了,“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救命!”
那宮女直直的跪在了前行的路上,用力叩首,“晟美人動了胎氣,這會兒只怕要不好了?!?p> 程玉婉在鳳輦內皺起眉頭,示意地看了一下碧玉,就見碧玉掀開了縈縈繞繞的絲綢簾子,對著外面跪著的宮女道:“你是何人,竟然敢驚了皇后娘娘的駕?”
“奴家是晟美人身邊調派過去的宮女沉碧,這些日子一直在晟美人身邊小心伺候。今日,欣婕妤命宮女給晟美人送了些糕點,說是甜而不膩想著晟美人會喜歡……之前晟美人覺得有些餓了,就拿那點心吃了兩口,誰知道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就小腹巨痛……求皇后娘娘救命!”
程玉婉在里面聽著腦袋就一陣陣突突的疼,冷聲問道:“可有去請了御醫(yī)?那點心可還留著,另外,可去尋了送點心過去的宮女?”
她說話不疾不徐,卻句句都問在了點子上。那跪在路當中的宮女馬上叩首,腦門抵在冰涼的地面,大聲道:“奴家應讓宮里的小太監(jiān)去請了御醫(yī),點心還留在交給妥當?shù)娜丝垂苤?。送點心過去的宮女,因為是欣婕妤派來的,所以只是派人去請了欣婕妤……”
“綠翠!”程玉婉轉頭叫了一聲,然后才意識到今日出來綠翠并沒有跟來。她轉頭看了一眼碧玉,道:“你先回宮中讓綠翠去欣婕妤那邊,然后去找威后宮中的青湖姑姑去晟美人宮中見我。”
“是?!北逃襁B忙行禮,然后就下了鳳輦。程玉婉這才對那宮女道:“你跟著碧玉去見綠翠,務必要找到那個送點心的宮女?!?p> “奴家領命!”那宮女馬上直起腰領命,然后就跟著碧玉離開了。
程玉婉往回坐回了鳳輦中,略微平穩(wěn)了一下呼吸,這才沉聲吩咐外面的人掉頭去晟美人宮中。
等到她到晟美人宮中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看著匆匆忙忙的宮女,程玉婉馬上就免了這些人的禮,“好好伺候你們主子就是了,御醫(yī)可來了?”
“回皇后娘娘,御醫(yī)已經(jīng)在里面了??墒牵擅廊诉@胎,只怕是要保不住了?!币粋€姑姑打扮的宮女回了程玉婉一句話,“屋子里面臟,還請娘娘在廳里面歇息吧。”
“你是……?”
程玉婉對這個宮女只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
那宮女微微俯身,低聲道:“奴家是威后宮中的秋葉,前些時候被威后賞賜過來幫忙照看晟美人的胎?!?p> 聽到她的話,程玉婉這才略微放心了一下,坐下之后也顧不上喝茶潤喉嚨,就讓秋葉坐在邊上的布墩子上低聲問話。
秋葉說話比之前的沉碧要更有條理一些,簡單幾句就把前因后果交代了個清楚。不過是晟美人吃了欣婕妤送來的點心,之后就動了胎氣,御醫(yī)還沒有到就見了血,這時候御醫(yī)和女御大夫侍正在里面忙著給她止血。
“若是止不住血,依著奴家來看,只怕……”秋葉頓了一下,看著程玉婉沉靜如水的臉色,低聲道:“性命不保。”
程玉婉一愣,手下意識的抓緊了扶手,一會兒才慢慢松開,低聲道:“這事兒,可派人通知了母后?”
“只怕這時候威后已經(jīng)知道了。”秋葉聲音壓得更低,“下手的人,只怕心中的是恨極了晟美人,只怕也恨透了欣婕妤?!?p> 這倒是一個聰明人,只是膽子也未免太大了點吧?
程玉婉心念一轉,抬頭看向秋葉,沉聲道:“無論如何,本宮要保住晟美人的命!”
秋葉雙眼微微一亮,然后點頭道:“奴家這就去傳娘娘的話?!彼砗笸肆藘刹?,然后才轉身進了內屋。程玉婉像是這才留意到里屋里面?zhèn)鞒鰜淼耐纯嗟陌Ш恳粯?,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頭,還沒有等到秋葉出來,外面就出現(xiàn)了碧玉的身影。
青湖則跟在后面,兩人無視來來往往的人,徑直走到了程玉婉跟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