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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wèi)莊稼

第九章 出院

保衛(wèi)莊稼 拂曉瓜 3314 2020-12-30 23:44:59

  不管怎樣,三羅子醒來了,雖然起死回生還沒有恢復到活蹦亂跳的初始狀態(tài),但漸漸紅潤起來的臉色,舉止說話逐步透露出青壯小伙該有的那種鏗鏘底氣,都讓羅洪武兩口子喜不自勝,只是在留院觀察的幾天里,每每看到韓柏光,想起來他那句萎靡泄氣的“聽天由命”,羅洪武肖麗蓉兩口子就會陰陽怪氣地一唱一和:

  “我娃天命好呀!”

  “我娃天命真是好呀!”

  言語之間張揚的揶揄和憤懣,韓柏光心知肚明,卻也只能訕訕一笑。李偉功聞聽,也是裝聾作啞。畢竟,三羅子醒來,意味著他和安必道之間那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有望得解,更重要的是,人好萬事好,計較嘴頭功夫,實在沒啥必要。

  況且,他們針對的是韓柏光。雖然此前屢次救韓柏光于水火之中,但不能事事都摻和。韓柏光也是,看病就看病,說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話作甚?出力不討好,不是咎由自取嗎?身為隊長,西瓜大的事必須管,芝麻之類的末節(jié)問題,還是得過且過不要上心為好。

  三天后,三羅子要出院了。

  一大早,李偉功就到了衛(wèi)生院,剛進病房,冷不丁發(fā)現安必道居然也在,這貨正殷勤地幫肖麗蓉規(guī)整病床上的被褥。

  在家向來頤指氣使的安必道,什么時候這樣賢惠,居然干起婦人才上手的活計了?

  心里無鬼,自當傲氣到底!

  此時屈尊,心中必然有鬼。

  三羅子上了自家煙囪這事,鐵定是安必道攛掇的結果。

  李偉功鼻子冷哼一聲,卻也沒有發(fā)作。

  三天里,周小羽怕露破綻,節(jié)外生枝,還是一如既往拿捏著大病初愈該有的矜持,配合以病人該有的木訥和反應遲鈍,以及答非所問等等一些癥狀,小心謹慎地和進進出出的親人、醫(yī)生周旋著,心里則明鏡似的。

  為人父母,羅洪武肖麗蓉兩口子表現入情入理,其他鄉(xiāng)親圍繞著三羅子忙前忙后,盡顯鄉(xiāng)親之義,也是讓周小羽心生暖意。

  因為之前橫亙門口妨礙周小羽借尸還魂,每每看到李偉功和安必道,周小羽心里卻總是不爽。周小羽也很納悶,新生活剛要開始,怎么就天趕地湊的與人結怨了呢?

  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靜觀其變,慢慢平撫吧!

  說是出院,其實也沒啥東西可收拾的,就連出院手續(xù)都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羅洪武在病房里捏著一把毛票,交給了和韓柏光一起的小護士,算是清賬出院。

  臨出門時,韓柏光囑咐家屬,回家要多休息,注意靜養(yǎng)。

  周小羽在母親的攙扶下出門上車。

  所謂車,就是一輛人力架子車,掌轅的是兩大門神之一安必道,此刻老安已經把車轅皮帶搭在自己脖頸上,手握轅條頭,微微彎腰,一副準備就緒即可出發(fā)的架勢。

  前世里周小羽在電視里見過架子車,實物不曾目睹,這會見了很是好奇,靠近車幫,微微抬手顯然是要摸一下。老安看見,表情詭異,肖麗蓉見狀,喟嘆一聲,催促說,

  “三娃,上車了!他安叔,三娃上車了,你把穩(wěn)一點!”

  周小羽回頭看看肖麗蓉,見這個已經是自己媽的女人,此刻已是滿面愁容,神色恓惶,就明白自己現在的表現一定和傻子無異。

  感念多日以來這個女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周小羽心想,能表現正常一點就表現正常一點吧。

  大開大合,會驚嚇這個柔弱善良的女人,

  傻得冒泡,一樣會愁壞這個女人。

  別人重生怎么就那樣石破天驚,橫空出世,無所顧忌,

  為什么自己的重生就這般暗淡低調,如履薄冰呢?

  回想前世里看過的那些玄幻網文,周小羽一時之間心若沸水,咕咚咚直叫屈。

  車里面鼓鼓囊囊鋪了好幾層被褥,幾乎與車幫持平。肖麗蓉一手虛扶著周小羽的胳膊,一手欲掀開最上面的被子,這才發(fā)現兩手都不得力,慌急著喊道:“娃他爹,搭把手嗓!”

  沒有得到支援和回應,肖麗蓉扭頭找尋,發(fā)現羅洪武和李偉功兩人還在病房門口,正對著韓大夫雞啄米一般頻頻點頭,看那樣子,顯然是正在應允大夫的出院醫(yī)囑,不知怎么的,肖麗蓉又想起那句惱人的“聽天由命”喪氣話。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犯倔的女人沒再求援,而是招呼老安把穩(wěn)車子,說著就一手用力切實抓住兒子右臂,一手迅速掀開了最上面的兩層被子,緊接著,騰出掀被子的那只手迅速歸位,雙手攙扶住兒子,近乎命令道:

  “三娃,抬腳,上車!”

  車尾后擋板是卸下來的,車尾底板距離地面真不高,可是,周小羽抬腿提腳,居然就把小腿磕在了車尾底板棱沿上,重心失衡,身體頃刻前撲,肖麗蓉情急之中雙手發(fā)力,也沒能力挽狂瀾。

  周小羽身體遽然前撲,一個狗吃屎,一頭砸進了車里的棉被中,連帶著緊抓胳膊的肖麗蓉,也險些遭殃被扯拽著超前傾倒。所以,目下情狀,倒像是周小羽被肖麗蓉抓住胳臂摁在棉被中。得虧,老安自始至終注意力集中,穩(wěn)穩(wěn)把持著車頭轅條,雙腳生根一般紋絲不動,車尾突然被重力砸壓,也沒能亂了他的方寸。

  只是,平地飆起的搶白,讓老安面露愧色。

  “老安,你有點眼色呀,轅條抬高一點,行不行?”

  肖麗蓉憋了好一陣的愁腸,以這種無厘頭的怨懟爆裂了。

  周小羽這會可是狼狽至極。

  小腿磕了一下,生疼不已,更窩憋的是被褥散發(fā)出的汗臭味、腐敗味、炕煙味,一股腦兒撲面而來,被他因為驚駭張大的嘴巴吞食了個夠。

  一時間,周小羽頭暈目眩,胃酸沸騰,幾乎要蒙在被褥里嗷嗷嘔吐了。

  前世的干凈人,這會可是惡心到家了。

  肖麗蓉的怨憤持續(xù)噴濺,這會直接針對了羅洪武?!傲_洪武,你干啥呢?有啥事說不完,把娃安頓好了,你們七碟子八碗擺上了慢慢說去!”

  一句“你們”,把李偉功和韓柏光尷尬的面面相覷,無地自容。緊隨了拔腿就跑的羅洪武,眨眼撲向了架子車。

  ……

  雖然被各種不堪的味道包圍著,但是周小羽不得不裝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很難,躺在溫暖的被褥里時不時想嘔吐的感覺很累!

  實際上,現在的周小羽完全可以撒丫子自己走了,剛才的磕絆,純屬神游天外時的意外走神。

  但是,不能。

  出了衛(wèi)生院大門,放眼望去,大地還是白茫茫的,前幾天的大雪似乎沒有消融絲毫,目光放在那里都是白晃晃的。清冷的天空中,太陽當頭,萬里無云。周小羽明顯感受到,這是上輩子從沒有經歷過的冬天,走了不遠,已經感到露在外面的額頭、鼻子、嘴巴開始凍得生疼。

  也就是在被窩里輕微動了一下,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扶著車幫的肖麗蓉立馬就心領神會,連忙取下自己的圍巾,折疊數層,妥帖地擁在兒子外露的臉面上。

  只露出烏黑眼睛的周小羽,怔怔地看著迎著寒風繼續(xù)推車的母親意氣風發(fā)的樣子。

  周小羽無法拒絕,盡管圍巾的味道也是那樣不堪。

  走了一段,隊長李偉功替換下安必道,又走了一段,羅洪武準備替換一下,但是被李偉功拒絕了。

  “老羅,還是我和老安替換著來吧,你今天面色蠟黃蠟黃的,是不是傷風感冒了!”

  這樣一說,羅洪武還真覺得自己有點不舒服,抬手摸一下額頭,咽口唾液,抓住轅條的手就跟著松開了,滿漢的不好意思,對李偉功說:

  “李隊長,辛苦你和他安叔了!”

  李偉功轉頭對安必道說:“老安,你旁邊推著,替換下肖麗蓉,我們替換著走!”

  見隊長這般安排,肖麗蓉也離了車幫,說幾句客氣話,再看看自家男人,一副怒其不爭的神色倏忽閃現,但還是靠近羅洪武身邊,噓寒問暖,是不是昨晚病房里著涼了。

  看得出來,安必道對李偉功獨斷專行地安排并不贊成,倒不是怕出力,而是他想起來前幾天在衛(wèi)生院大門口,兩人之間的對峙。疑問懸而未決,李偉功怕是要有意撇開羅洪武兩口子,對自己發(fā)難。

  安必道心里叫苦不迭,行動上卻鬼使神差地服從安排,緊攆幾步,扶住車幫使勁推了起來。

  真是見了鬼,自己怎么今天就來了醫(yī)院,不請自來地往槍口上撞呢?

  安必道無奈地搖搖頭,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上輩子造孽了,攤上三羅子這么個不知死活的憨貨,只是給他惟妙惟肖地講了個龍虎山道友飛升的扯淡故事,他怎么就胡亂效仿,把灶膛里的煙氣當成仙氣意欲踩著騰空飛升呢?爬誰家的煙囪不好,還偏偏上了隊長家的煙囪,隊長李偉功是什么人,耿直了一輩子,神鬼勿近的主呀!

  無法面對也得面對,走一步看一步吧!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不管咋地,抵死不認,看他能把自己咋滴。

  安必道專心推車,潛心謀劃應對之策。

  周小羽仰面朝天,頭頂的那方藍天似乎一動不動,感覺走得好慢,時間也仿佛凝固靜止了,偶有小鳥掠過天際,方才覺得身下的車子在前進,車輪碾壓著積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真是動聽。

  被褥和圍巾散發(fā)的味道,在這朗朗晴空下,似乎也被凍裂揮發(fā)了。總之,沒有先前那般讓人難以忍受了。

  能感覺到,這條村道并不平坦,但是躺在厚厚的被窩里,周小羽感覺不到絲毫顛簸,偶有起伏,似乎也被推車的人穩(wěn)穩(wěn)地化解了。

  棉被是那種真正的棉花填充的,被面是粗布,粗糙但厚實,擋風御寒效果杠杠的。

  周小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是在不是搖籃但勝似搖籃的架子車里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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