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數(shù)錢
三塊?兩塊?一塊?……
一塊?兩塊?三塊?……
周小羽腦袋轉(zhuǎn)速絲毫不減,在一塊和三塊之間跋山涉水,峰回路轉(zhuǎn),最終柳暗花明,高端的油餅和沙棗饃饃一口定價為三元,白面饅頭一個兩元。
議價過程可是耗費心神。
周小羽迅速檢索前世記憶,一則關(guān)于固定電話發(fā)展的小文,被翻騰出來涌向前沿,凌駕于眾多物價記憶之上。
當初,固定電話開始普及,家裝一部收費近五千大元,屈指算算,那樣的年代,那樣的價格,說是鯨吞絲毫不過分。多年后才知道,所謂的高科技程控交換機,成本價只有區(qū)區(qū)百八十元,此舉造就了多少吸金大佬!
但是,很多家庭依然躍躍欲試,牙關(guān)一咬,交錢預約拉線入戶。周小羽有一親戚,上著小班捯飭點小生意,相比左鄰右舍倒也寬裕,便率先嘗鮮,安裝了電話。開通當晚,一家人圍著電話像圍觀絕無僅有的神獸,絲毫不懷疑這么個東西靡費那么多老人頭,是物超所值呢,還是腦子進水了!
為什么呢?
好奇、嘗鮮、空白、排面………相比里子,面子更重要,五千大元花的光宗耀祖,慨而又慷。
可是現(xiàn)在,面前只是三提包饃饃,柔和了沙棗和成色油黃,只是賣主自以為是的亮點,相比前世,都翻了倍的價格,無異于獅子開口,詢價的一干城里人會不會嗤之以鼻,一哄而散呢?
目光迅速掃了一圈,密實的人圈已經(jīng)完全阻隔了圈中人的視線,剛才還能透過縫隙看到馬路上滾過的車輪,現(xiàn)在完全被堵死,圍困中間的周小羽稍稍有點燥熱,摸索著解開了棉襖紐扣,羅小山似乎也很熱,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快要交匯成流了。
拱圍的人群,暫未顯露出松動跡象,周小羽心里嗨皮一下,但還是抑制不住忐忑不安。
吃、喝、玩、樂,
恩格爾系數(shù)中的四大天王,這時候唯有“吃天王”勢壓群雄,以絕對的比例霸占了生活消費指數(shù)的百分比,“喝天王”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至于“玩、樂”,奢侈紈绔的靡靡之音,為人所不恥,村里籃球場的處置建議,不就是因為留存下來僅僅只是個耍鬧的場所,才懸而未決嗎?
他們能掏三塊錢買一個沙棗饃,把自己的幸福指數(shù)再拉低一點嗎?
第一個掏錢的在哪里?
第一塊板磚在那里?
第一個搶吃螃蟹的在哪里呀?
周小羽迫切需要有人破窗、破局。
“小伙子,三塊錢一個饃饃,貴了些吧?”一個面目祥和、滿頭銀發(fā)的老婦,眼盯著紅丟丟的啥棗饃,疑惑著說道。
……貴了些吧……自言自語的口氣……在買和不買之間猶豫徘徊……周小羽暗自思忖,有戲,添點噱頭,大可促成首筆交易。
“大嬸呀——”周小羽刻意拉長尾音,充分顯示出對中老年顧客的鄭重,“好我的大嬸,你看看這饃,這成色,我知道,給你面和啥棗子,憑您的麻溜利索,肯定做的要比我這好!但是,沙棗子不好收拾呀,我這饃里的沙棗子可不是地下?lián)斓模俏液臀腋缗罉渖?,一粒一粒摘的!?p> 一番話說的,婦女明顯動容。
打沙棗,打沙棗,不都是拿木棒扔樹上,一陣噼里啪啦,然后蹲地上拾撿歸攏的嗎?
這年輕人饃饃里面的沙棗,居然是不顧尖刺扎手,費力攀爬樹上,一粒一粒采摘的!
搖來晃去的樹杈,抖抖顫顫的手腳,如此臨危涉險,想來采摘的肯定都是顆粒飽滿、紅透沙甜的好沙棗,全然不是一頓棒槌敲打下來的那樣泥沙俱下,優(yōu)劣不分……
“小伙子,給我拿兩個沙棗饃,一個油餅!”腦補完觸目揪心的采摘場景,婦人果斷下單。
周小羽手做半成蘭花指,一次一個,鄭重其事,只用指肚掐起饃饃,半起身裝進婦人掙開的帆布挎包里。
油餅沒往里面裝,上面有油,裝帆布包里肯定不成。
周小羽憨憨一笑,說:“大嬸,你有沒有報紙呀,油餅包住些裝包里,不然背包就被油污了!”
“小伙子,心還挺細呀!我找找!”說著,老婦就低頭凝眉翻騰挎包,沒有報紙,思謀了一下,猛然說道:“算了,不裝了,我邊走邊吃算了,今天忙的,午飯都還沒顧得上吃呢!”
一聽這話,周小羽順口說道:“大姐,你這可不成呀,再忙也要按時吃飯呢,早吃好,午吃飽,晚吃少,一定要注意飲食規(guī)律呀!”
老婦一下子笑意連連,樂呵的不成,掏出包錢的手絹,點一張五元,兩張二元的,遞給年輕人:“小伙子,很不錯嗎,看不出,懂得還蠻多呀!給你錢!”
周小羽沒接錢,轉(zhuǎn)頭去看羅小山,這貨居然板著個苦大仇深的臉,直接坐地上,熟視無睹這大好的勢頭。
“二哥,快收錢呀,我拿饃的手,不方便抓錢了!”
老婦愣怔一下,方才明白,笑呵呵地把錢遞給嗯哼一聲才慢悠悠起身的羅小山。眉眼中稍稍流露出“好吃懶做”的鄙視。
“大嬸,把錢裝好,這街面上可有扒手!”突然想起剛才的賊人,周小羽善意提醒道。
“好的,謝謝啦,小伙子!”老婦轉(zhuǎn)身,有點費力的擠開人群走了,空隙很快被后面的人堵上。
周小羽本想后綴一句:吃得好,下次再來呀!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
街頭賣饃,十有八九是絕無僅有,自個的宏圖偉業(yè)中暫時還沒有這些雞零狗碎。如若老婦真的又來了,不見故人,剛才其樂融融的賣方好評,不就抹黑了。
接下來的成交,可謂是紛至沓來。
看著涌在眼前的錢款,都有點應接不暇了,羅小山暫時忘卻了“饃饃不能賣”的執(zhí)念,鼻眼撒歡地當起了收銀員。
收錢,毫無疑問成了老二此刻的爽點。
一時之間,臨時街攤,迎來了聲勢壯觀的門庭若市。
這個時候,兄弟二人不約而同地腹誹道:老媽裝得饃饃還是少了呀!
油餅已經(jīng)告罄,沙棗饃所剩無幾,白面饅頭帶的最多,還有小半提包。
這時,一個明顯是鄉(xiāng)下人打扮的女人領(lǐng)著一個小姑娘,擠進里圈。
“大兄弟,給我拿一個沙棗饃!”
周小羽遞上饃饃,女人看著卻沒有接手,似有所慮的樣子。身旁的小姑娘則盯著饃饃,翕動小嘴,眼巴巴地看著不挪眼,小手搖曳著大手,意思是“我要吃,我要吃!”,另一只小手噙在唇縫,不說話,惹人憐愛。
周小羽也不著急。
這個時候的羅小山已經(jīng)完全進入狀態(tài),左手遞貨,右手收錢,老道熟稔的小二形象已然鑄就,只差那一身藍布罩衫、圍裙裹腰的行頭了。
少頃,女人猶豫著開口道:“大兄弟,能不能只賣半個,娃娃嘴饞,但是一個她又吃不了!”
……你不吃嗎……女兒吃不完……當媽的代勞嘛……周小羽兀自心說幾句,還是爽快地答道:“沒麻達,當然可以呀!”說著,拿一個沙棗饃饃,看也不看,順手一掰,沒掰勻,一半大,一半小,很明顯。
女人眉頭一皺,估計是想著一大一小,該怎么算錢。
周小羽手一揚,把大的一半遞給小姑娘,溫柔地說道:“小朋友,吃吧,很好吃的!”
沒有經(jīng)過母親的手,小姑娘怯怯地不敢抻手。
周小羽趕忙笑說:“大姐,一塊五,趕緊讓小朋友吃吧!”
女人如釋重負,歉然一笑,接過饃饃又遞給小姑娘。撩起前襟,從內(nèi)里的口袋里掏錢付賬。
……
三個提包,兩只完全空了,剩下最大的提包,里面也只有四個饃饃了,還有一小半沙棗饃。
周小羽裝糖和手電筒以及洗漱用品的帆布挎包,已經(jīng)被征用專門裝錢。
看著一包花花綠綠的鈔票,羅小山笑得合不攏嘴,顯然這貨從沒見過這么多錢。
周小羽不屑地撇撇嘴,說道:“把錢裝好,沒幾個錢,看把你樂的。收攤了!”
羅小山笑嘻嘻地說道:“我得數(shù)數(shù)!”說著就埋頭整理,開始數(shù)錢。
周小羽大包套小包,三兩下,就收拾停當,一并把其他物品也裝了進去。
“五十塊……六十塊……六十八塊……”羅小山的錢還沒數(shù)完,起先有板有眼的數(shù)數(shù),這會已經(jīng)顫抖著聲嗓,被巨大的驚喜搖撼了心神。
周小羽只得等著,心里則思謀怎么應付即將見面的老大。很多跡象表明,老大縣城搞副業(yè)許久不回家,和原主上學干系莫大。
前世里這樣的例子也是屢見不鮮,特別在農(nóng)村,微薄的收入無法供養(yǎng)所有子女都讀書,只得區(qū)別對待,多半情況都是犧牲老大,讓小的去念書。
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該念書的年紀卻被生活逼迫的外出打工掙錢,早早自食其力。心胸寬廣的,倒也認命,任勞任怨地幫助父母供養(yǎng)弟妹讀書成才,心胸狹窄一點的,勢必就此埋怨爹娘偏心眼,久而久之,也就和弟妹生分了。
周小羽沒見過老大,心里沒底。但是事已至此,就是硬著頭皮,也要見上一見,憑借兩世經(jīng)見甚廣的底蘊,拿下老大應該問題不大。
“二哥,數(shù)完沒,多少錢?”
“78塊呀!”羅小山興沖沖地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