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書院設了宵禁,入夜后任何人都不得私自下山,一時惹來怨聲載道,所有人都在責備那天火燒青樓的混蛋,只有嚴玨覺得這條規(guī)矩改得最好。
而嚴蘸月自那天起又多出一個新愛好——畫蘭花。
書院里關于他那天所說“要畫蘭草先學畫風”的說辭一時竟廣為流傳開,就連元院的教授聽說此事后,也都甚覺稀罕。
至于嚴秋泓,他雖安然無恙的醒來,卻全然不記得發(fā)生過的事,有人向他提起富衛(wèi)之死,他反倒?jié)M臉奇怪地問對方富衛(wèi)是誰,好像壓根不曾結識過一般。
無奈的是,他倆雖然解救了嚴秋泓,卻并沒有彌補好三人之間的裂隙,縱然富衛(wèi)已去,縱然書院實行宵禁,他房里仍然夜夜笙歌,常常通宵達旦。
漸漸的,有些宵小之輩知道他為人糊涂,與誰都愿結交,過往不計,而且出手十分闊綽,便極盡巴結,致使他每月的用度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向學,整個人徹底淪了為無用之物。
嚴蘸月一共畫了三個月的蘭花,才總算覺得心得。
某日,他又在揮翰成風,忽見有常滿面緊張地跑了進來:“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他擱下筆墨,開始有此忐忑,“如何?”
“小人剛剛路過小花園,看見有幾位公子將秋泓世子團團圍在當中,而且個個兇神惡煞,面目可怖?!?p> 嚴蘸月一聽一驚,卻沒有立馬動身,他心知嚴秋泓平日結交之輩魚龍混雜,萬一里頭有比他身份高的,只怕自己去了也毫無用處。
想了想,先問:“他的隨侍陶然呢?”
有常搖搖頭,“不知去哪兒了。”
“就知道他遲早要闖出大禍!”嚴蘸月埋首,抓起腰間的喜神牌,一邊撫摸著一邊拿主意:“此事我不便貿然出頭,這樣,你快去轉告王玉兄,若他問起我,就說我一時不見了人影,你尋不到我,才轉而求他,我再適時出現(xiàn)即可。否則我一介公子,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幫到他?!?p> “是了,小的這便去!”
當嚴蘸月故意遲些趕到小花園時,嚴玨果然正在與那些人沖突,他將將走上前,已經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嚴秋泓便一把撲到了他懷里,“蘸月救我!”
嚴蘸月抱住他,很奇怪地問:“你堂堂秦城世子,怎么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我……”嚴秋泓正面含愧色左右為難之際,但聽旁有一人惡惡地吼道:“堂堂秦城世子卻是欠債不還之輩,真不怕被人嚇掉大牙!你們既是他的朋友,這債就該由你們還上?!?p> 那人隨即掏出來厚厚一疊的欠條,張張上面都有嚴秋泓的親筆畫押,嚴玨登時氣得七竅生煙,正要斥罵,卻是嚴蘸月?lián)跸?,“王玉兄勿躁,事已至此,先將這些無賴打發(fā)了才是上策。”
轉首又問那些兇神惡煞的逼債之人:“到底一共欠了多少錢兩?何至于就把人傷到這步田地,真不怕被師長們知道了,治你們欺凌同窗之過嗎?”
“不多,一共五千兩!”嚴秋泓扶著被打歪的鼻子說道。
哪知對方卻破口大罵:“什么五千兩?那是本金,算上二分利,如今已然是八千兩了,你借錢的時候可是答應地一口痛快,又有白紙黑字在此,休想抵賴!”
“這么多?”嚴玨嚇得當場失色,立馬詰問嚴秋泓:“你平日究竟在花銷些什么?就算五千紋銀,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宴請全院學子,也夠吃上幾個月了!”
“本來不至于花這樣多,但你們也知道,我用起錢來向來沒攏過入與出,只求個出手利爽,是前些日子在杏苑時花銷的過度了,父王一氣之下停了我的賞用錢,我才向這些人借的,原以為只要父王氣消了,我便能還上這些負債,哪里知道……我真是枉為人,實在愧對你們的很!”
嚴玨聽罷,不由搖頭嘆氣一通,但心里對多花出的三千兩仍存不甘,立即爭辨:“你們都是元院的師兄吧?私下放利可是宵小之舉,我們若向上揭發(fā),祭酒定不會輕饒你們的!”
那人大概算準了他們并沒有這樣的魄力,先是一聲冷笑,接著說道:“你想說就去吧,私下放利的確有錯,但我們人多,所謂法不責眾,最多被罰抄幾頁院規(guī)也就罷了。但流連煙花之地卻是大過,你這朋友的行徑一經揭發(fā),是很可能要被逐出書院的,你敢試一試嗎?”
“王玉兄,求你了,我可不能被逐出去??!我父王因為我揮霍無度,已經斷了我三個月的賞用,要是再聽說我被書院逐出,我這條命怕是都保不住了?!?p>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聽見這話,嚴玨幾乎快被氣死,直接狠狠地搡了他一下,“你就是因為一向無度,所以才會闖下如此大禍。你現(xiàn)在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你這些酒肉朋友哪一個是真心要來與你結交的?哪一個是在你落了井以后沒有下石的?你以后還改不改了?”
嚴秋泓急得差點哭出聲,“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們,就先幫我渡過這個難關吧!日后我重新得了賞用,必定原數(shù)奉還!”
八千兩,這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啊。——在嚴玨當場教訓嚴秋泓時,嚴蘸月卻在心里暗暗算著帳。
他手上左勻右勻,再加便賣家當,最多可以挪出個一千七百兩,嚴玨是世子,境況必定比他好些,或許湊出四千兩并無難事,但剩下的錢……該要往哪里想辦法呢?今已如此光景,秦城王是肯定不會出手幫忙的了。
正思忖如此,忽然眾人背后傳來一個聲音:“八千兩拿去?!?p> 眾人聞聲,皆詫異無比地向那處望去。
嚴蘸月舉目一看,果然是她。
辟邪芝一舉跳到了她的肩上。
“助、助教!”黃鞠塵到底也是師字輩的,見她現(xiàn)身,那些人的氣焰頓時彌消許多。
黃鞠塵慢條斯理地掏出袖袋,取出一疊銀票來,“欠條拿來?!?p> 這些人起初都有些不可置信,但抱著姑且一試的態(tài)度,其中一人還是接過了那些銀票,并開始大呼:“是真銀票!”
黃鞠塵又不耐煩地重復道:“欠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