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鞠塵又豈會料到,僅一夜之隔,自己便從受人尊敬的黃教習,成了纏著男人不放的知名妒婦。
她此時正好端端地呆在后山學藝,對燒窯之事充滿了興趣。
接下去的幾天,王妃但凡為王爺請來郎中治病,不出半日,那家人一準出事,大家都道此事真是邪了門了。其他郎中人人自危,王妃此后再來請誰,都稱病不見。
沒人敢為王爺治病,原以為這是災禍,哪知道幾日過去,王爺不藥不湯,卻反倒健壯起來。
五日后,已然可以下地走動與正常說話了。
那日嚴濡月當著眾人的面栽臟嚴蘸月,枉死城王亦在場,又聯(lián)想到自己這病生得委實蹊蹺,便不動聲色的暗中派人徹查起來。
卻沒料到這反倒激化了罪魁禍首的反擊,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事情已然晚矣。
---
出事當天,嚴蘸月正坐在屋內(nèi)為阿寧擦拭葉片。
陶盆是朱紅色的,阿寧的葉片新綠新綠的,他一下一下細心擦拭著,滿心都是盛夏的希冀。
禁林的地氣果然有用,阿寧回來后,久違地又生出了一片新的葉子。
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將阿寧種回那里。
仍然種在梅妻樹旁,她的故土。
正當思忖,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進他的院中,一抬頭,對方一派神情鬼鬼祟祟,正是王妃身邊的婢子。
不一會兒,他便跟著她來到了父王臥居的小院。
推開門,眼前卻是不可思議的一慕。
王妃正拿劍指著父王,滿臉怨氣。
嚴蘸月倒是氣定神閑,好像早就料到王妃會反擊一般。先沖父王行了大禮,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候立在一旁,一句都沒有多問,反正如今多說也無益處,王妃到底意欲何為,都到了這個結(jié)骨眼上,她自己總會明說的。
果不其然。
他將將站穩(wěn),王妃立馬開口質(zhì)問:“事到如今,可全都要怪你!”
父王手執(zhí)念珠,并沒有發(fā)話,臉色鐵青,念珠一顆一顆地撥過,心事一點一點浮于臉色,于是臉色越來越青,手里的珠越撥越快。
嚴蘸月冷冷一笑,向來溫文爾雅的臉上露出少見的譏嘲。
也許,這正是因為他已經(jīng)對王妃嫌棄到了極點。
“只不過是從暗中下毒改作明殺罷了,王妃卻將錯處歸咎在孩兒身上,不覺得太牽強了嗎?”
王妃眼神一凜,兇神惡煞地瞪著他詰問:“這么說,給郎中下毒的人果然是你了?”
嚴蘸月?lián)u頭否認道:“是黃鞠塵!”
王妃眉頭一挑,表情開始不耐煩,“少拿那個魔女來唬我,時至今日,她都不曾露面,未必真有其人吧?”
嚴蘸月抿了一下嘴,不作答復。
王妃緊了緊手頭的力道,又說“若想你父王平安無事,很簡單,自戕便是?!?p> 嚴蘸月的臉色沉了下去,緊接著回過頭去,探向病相頹敗的父王,“父王的意思呢?要拿孩兒這條命來救駕嗎?”
父王搖搖頭,停下?lián)苤榈膭幼鳎o靜地望著他:“你以為你自戕了,我便能逃出這毒婦的魔掌?逃吧,越遠越好,以后別再回來了。這個家已經(jīng)不是家了。”
嚴蘸月感激地點點頭,沖著父王一拱手:“如此,那孩兒便先行告退了!”
王妃氣疾起來,立馬大喝一聲:“逆子,你真要置你父王的性命于不顧?”
嚴蘸月打直身子,反倒笑了,笑意里的詭譎,任誰看著都不禁心頭發(fā)毛,不寒而栗。
“我如果是逆子,王妃是什么呢?”
“王妃沒聽見嗎?是父王親口要我走的?!?p> “你可要想清楚了,殺了父王,你便是罪婦,罪婦之子,還能繼承王位嗎?也許,明天手里握著大哥二姐生死大權(quán)的人,會是我呢?”
王妃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雖然之前絕沒有料到嚴蘸月會薄情寡義至此,但既然知道他是高手中的高手,便絕不敢吊以輕心。
飛快的,一大隊侍衛(wèi)包圍住了這里,嚴蘸月見狀,卻連取劍的動作都沒有,只是氣淡神閑地站在原處,冷冷環(huán)視了一圈,然后識趣地抬起手來,“既然王妃如此盛意拳拳,孩兒便留下來多飲幾口茶吧?!?p> 轉(zhuǎn)過身,王妃已經(jīng)氣到脫妝。
飲茶的時候,一條青蛇自他袖口爬出,纏繞在了臂膀上,青森森的眼睛不住環(huán)伺著四下的護衛(wèi),護衛(wèi)們個個手里執(zhí)劍,卻都不敢貿(mào)然上前半步。
一是忌憚他的修為,二來,更是害怕這條毒蛇。
現(xiàn)在王妃終于信了,原來黃鞠塵真有此人。
二人間彼此干耗了一會兒,時間越磨蹭越晚,王妃害怕變數(shù),越是心急如焚。
但眼前的局勢,叫她卻是騎虎難下。
當初她仗著嚴蘸月一向恭孝,還以為只要自己稍加威脅,便能成功鏟除這個禍患。
哪知這個禍患出去讀書幾年,恭也不恭,孝也不孝了,說起話來半虛半實,叫人一點也摸不著底。
她越是不敢輕舉妄動,內(nèi)心的害怕便越加深刻。
腦中開始設(shè)想退路,如果自己殺了王爺,嚴蘸月沒了顧忌,一定會立馬反擊,這對濡月的處境可沒有半分好處,到時還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如果不殺王爺……都到了這個份上,就不能再這么想了。
她心有所決,殺,都要殺,不管是先殺老的,還是先殺小的,總之今天這事已如潑出去的臟水,再無溯洄之期了。
將心一橫,她正要發(fā)令,就聽外頭傳來心腹的通報:“不好了,王妃,有人擅闖禁林,解開了山神祠的封印,山神烈怒,下山作亂,已經(jīng)踩壞了不少田地莊稼!”
“眼下這種小事就不必來報了!”王妃喝道:“傳令給濡月,讓他帶著守軍前去,無論加派多少兵力,都一定要制服此禍!”
“是,王妃!”通報之人飛快告退。
“山神祠暗藏封印,這可是歷代城主守持的秘密,如今怎會傳揚出去呢?”卻在此時,一直悶不作聲的枉死城王道出了心頭的困惑。
警惕如他,立馬就看向了自己愛飲茶、一直在飲茶、包括此刻也沒停下飲茶的嚴蘸月。
嚴蘸月知道父王擔憂的是什么,于是立馬表態(tài):“父王多慮了,山神祠有封印一事,我此先可從未聽說過?!?p> 頓了一頓,竟自揣測:“在此之前,曾發(fā)生過以夭亡的世孫為祭,請動魘鎮(zhèn)之神一事,或許這并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