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驪之所以去做車站售票員,很大誘惑在于每天只需工作六七個小時,而它被壓縮在早上或下午,意即她每天有半天休息時間。
她沒有浪費。若是早班,則早上五點半到崗,中午十一點多下班,睡個午覺,騎著電瓶車或徒步前往圖書館,拿出書籍、筆記本靜靜地看書,就像在大學(xué)里一樣,仿佛自己尚未畢業(yè)。每逢下午班,吃過早飯后,泡杯咖啡,她就在房間里看書,快到點了再去上班。
生活很規(guī)律,她感到滿足。
這個季節(jié),她喜歡坐在暖暖的圖書館的窗邊,一邊愜意地曬陽光,一邊看書,看到睡意朦朧,可以趕緊休息下,欣賞窗外的自然風(fēng)景。
室內(nèi)四周都有書架,放置著最新的雜志、報刊,因此老人、學(xué)生都愛去,像夢驪這個年齡段的幾乎沒有——或許是這人群已沒了讀書的習(xí)慣,或許是習(xí)慣于待家里,或許是他們更多的是通過電子媒體獲取知識,或許是這個日子是一般人的工作日。
一本薄薄的《麥田里的守望者》也在曬太陽。由于名氣頗高,很多“文藝青年”愛使用這詩意而能彰顯自己特立獨行的名字,因此,她借了來看。她看書只有一個要求,干貨必須占大多數(shù)。
有些書洋洋灑灑幾十萬字,全在無病呻吟,或全是廢話,或假大空,或?qū)Yu煽情,如此也能暢銷,她感到匪夷所思。在她眼里,一本好的書,能讓她有所獲得。不一定非要人做筆記,可能是有深刻的思想,可能是有感人至深的哲言,可能是有奇妙的故事結(jié)構(gòu),可能是有值得她學(xué)習(xí)的人物……因此,她讀的書一般都是中外名著,或者看出版社再下手,有些出版社有它出版的立場與態(tài)度,值得信任。
打個哈欠。
霍爾頓對于假模假式的反感毫不掩飾,她不知道有沒有真正理解這個人物,反正對于他,夢驪的反感也毫不掩飾。他畢竟才十六歲,這個年紀(jì)的男孩總是不懂事得近乎真實,卻偏偏認(rèn)定自己懂了許多。
如果他不愛讀書,他可能會偷偷選擇自己的路子。他不愿對父母坦言,這樣會招致責(zé)罵或鞭子;他不想欺瞞,這樣會讓他不安,因為一直被教育要誠實,而這個品德差不多內(nèi)化到他對自我的形象中——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不好”的人,每個人都會不舒服。最好的策略就是對學(xué)習(xí)話題避而不談。
他想把內(nèi)心的聲音準(zhǔn)確地對外人表達(dá),讓他們知曉他的抱負(fù)與個性,卻害怕他們不屑。真正精彩的自我世界才剛開始,他不理解為何身為過來人,父母居然無法理解他的言行舉止、所思所想。他想打籃球,為何他們會覺得籃球必定會影響他的學(xué)習(xí)?他想和朋友們出去玩,為何他們會覺得他必然學(xué)壞呢?他也想擁有Switch游戲機,為何他們就覺得他走向墮落?
聯(lián)想她曾經(jīng)的男同學(xué),好多人在小學(xué)時代就注意漂亮女孩子。不過因為這個年齡,他們也貪玩,對美的欣賞也比較單純。大家在一起也不過打打鬧鬧,對漂亮女生略表好感罷了。
聽說現(xiàn)在的小孩子比他們那時候“早熟”,夢驪親戚小女孩收到過一封“情書”,字體歪歪扭扭,寫不來“蔣”字就用拼音代替:“Jiang小一,我愛你?!彼孟肴枂栠@個小男孩,你知道什么是愛嗎?
說不定他懂,夢驪想。
對于男孩來說,女人是值得探究的謎,尤其到了中學(xué),大伙兒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如果他覺得一個女孩丑,他不但不會避諱說出來,甚至當(dāng)著女孩和她朋友的面指出來:“她長這么丑,你們怎么敢跟她玩?”女孩朋友罵道:“你才丑,你全家都丑!”而女孩呢,只會傻傻地笑笑,她不敢爭辯。
殊不知,這時候的女孩兒,已將美劃入自尊量表里。
初中更為奇葩的是,幾個男生站在男廁口,挨個打量經(jīng)過的女生,肆意評論,哪個身材好,哪個肥得罩杯能蒙住臉,哪個和誰什么時候去哪里開房——人物、時間、地點、事情說得一清二楚,好像他躲在窗簾后面窺伺一樣。
“這個這個……”一個男孩輕聲對旁人說。一排人對著高挑的身材看過去。“她的腿是合不攏的,懂吧?”幾個男生似有所悟地點點頭,“坊間”流傳,如果女孩子走路時兩腿分得太開,就是身子已經(jīng)不“純潔”的意思。
依據(jù)何在?
要什么依據(jù)?有熱鬧就夠了。
夢驪想起了那段減肥的歲月。如果時光倒流,她絕對不會在高一剛?cè)雽W(xué)時,為了“合群”而走向恐怖的肥胖。她害怕在新的環(huán)境里成為落單者,遂和下鋪同進(jìn)同出。室友不愛去食堂吃飯,她害怕一個人去食堂,跟著室友吃面包、餅干。
其實她倆的性格并不和,夢驪直來直去,而對方十分敏感??上攵?,矛盾就像魚兒吐泡泡,不間斷。她忘性大,今天發(fā)生的不愉快,明兒就翻篇;下鋪卻過不去,對她的態(tài)度越來越冷漠。她自感無趣,只能討好另一個室友,當(dāng)對方?jīng)]有人相伴買夜宵時,她踴躍報名。的確,兩人無話不說,最后攜手并入肥胖界。
校服寬寬大大,遮住了她的身材和雙眼,等到她發(fā)覺時,自己已經(jīng)長了三十多斤的肥肉。剛開學(xué)時,室友還說要把她的異性朋友介紹給她,說她長得漂亮,然而,三個月過去了,室友再也沒提過這事兒,可能早就發(fā)現(xiàn)這姑娘越長越膨脹了吧。
她是愛笑的姑娘,可現(xiàn)在一笑,眼眶下兩坨肉聳起,擠著鏡框,丑陋至極。
不再有人夸她漂亮,當(dāng)評價她時,他們用了“可愛”這個詞。她對著鏡子,暗自嘆氣,不夸自己可愛,又有什么別的形容詞呢?
實際上,可愛已經(jīng)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別人見你傻氣、愚笨,說你可愛;別人氣急敗壞,說一句你太可愛了。
有些詞,用著用著就偏了。女生們說:“每次見你都覺得好可愛,真想捏一下,肉肉的?!彼┬Γ悬c智商的都知道這種話有多傷人,有點智商的都知道你們只是想站我身邊顯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