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6）

　　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路邊稀薄的雪，化成了濕漉漉的痕跡。馮櫻櫻出門的時候感到惋惜。

　　她一邊牽掛著已經出門去醫(yī)院的袁閣，一邊對著手機苦惱。俞皓亮干嘛又發(fā)來了信息呢？

　　昨晚上因為袁閣的事情，她都沒有顧上關心他冒著雪有沒有順利回到家，不然沒準兒還得糾結一番。

　　幸好，他主動發(fā)來信息說，到家了，又問她還順利嗎，有沒有再接著喝酒，有沒有睡。

　　馮櫻櫻說一切都好。他便回復了“晚安”二字。

　　待櫻櫻看到的時候，她已經和袁閣熄燈睡下。黑暗中她對著屏幕想象他說“晚安”的樣子?？墒且呀涍^了十二點了。魔法失效了。她走回到老路上來，知道路上遇到的動物不能相信——有可能就是一只大灰狼呢。

　　可是他偏要裝作熟人，仿佛等待了很久，在大早上又躥出來問候，“早上好！”

　　馮櫻櫻把手機放進口袋。圣誕節(jié)已經是昨天的事情了，她的心情忽明忽暗的，只是已不復昨日。

　　年底銀行是最忙的。客戶經理都得忙著跑客戶，越到年底越不能疏忽了。大額存單的金主爸爸，或者大額貸款、其他交易的企業(yè)，默認每個支行都有名單的。

　　王瑜姐是櫻櫻的大前輩，本來她是有很多客戶要照顧，但是一大早她就趕過來急匆匆地跟領導請假，說是小孩高燒驚厥，臨時入院了。領導便要櫻櫻代一下她的客戶，然后說如果做不過來，可以拉上她帶的新人一起，還特意跟柜臺的陳哥打了招呼。

　　馮櫻櫻板著臉把正在點賬的俞皓亮叫出來，俞皓亮說陳哥都已經跟他說了。馮櫻櫻遞給他一份名單，圈了幾個人，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安排，下周一二還要看王瑜姐回不回來。

　　馮櫻櫻和俞皓亮出發(fā)了。她注意到他的頭發(fā)好像與以往不同，特意用發(fā)膠弄出蓬蓬的感覺，相比平時倒增添了一些油膩。皮鞋擦得很亮，西褲的褶兒也很新。馮櫻櫻想，他對她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呢？

　　俞皓亮給她遞了一瓶熱飲料。她擺擺手，沒有吸管沒法喝，戴著牙套。俞皓亮哦了一聲，便把那罐熱咖啡牛奶拿在手心，沒有目的地看著前方。

　　櫻櫻說，這兩個客戶據(jù)王姐說人都很好，稍微拜訪一下我們大概可以按時下班。

　　俞皓亮問，你朋友住在你那嗎？櫻櫻答，是的。袁閣還沒有回消息，早上說B超看著沒有，血檢報告要等一等。至少袁閣在這里，她不用擔心和俞皓亮一起收工之后的尷尬。

　　第一個客戶很順利地見完了。俞皓亮彬彬有禮，也很健談，清秀的外形和得體的談吐給客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雖然業(yè)務方面主要是靠馮櫻櫻，但是無疑他們倆的組合還是受到了客戶的認可。只是，程科長調侃道，你們這男才女貌的，貴行真是人才輩出啊，下次讓王瑜給你們撮合一下吧。讓人好不尷尬。

　　他們前往第二個客戶前，王姐發(fā)來信息說，這家客戶12月剛剛股東大會，之前對接的財務總監(jiān)和項目負責人都有所調整，因為廠區(qū)有點遠，還沒有來得及去面談，但是電話和微信聊下來，新任總監(jiān)風格較為tough，叫他們仔細注意點，有什么情況隨時打給她。

　　果然，新任總監(jiān)是個40歲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剛做了什么美容項目，冬日陽光下暖暖的會議室，她還戴著大墨鏡。櫻櫻跟她表示感謝，也把銀行的新年臺歷等冠名的合規(guī)禮品呈給她，她只微微點頭，說因為支行的利率問題，本來就想要跟支行長談一談。又看了一下櫻櫻兩人的名片，有些輕蔑地開始談對銀行服務的一些不滿，例如她們長期以來的反饋沒有得到重視，銀行的項目跟不上她們投資部的需求等等。

　　櫻櫻心里嘀咕，這是明明做藥品制造的廠區(qū)，什么時候談過投資部的需求了。坐了一個小時的車跑這里來，莫不是要在這里做一本筆記才能回去了。

　　這時候又來了一位項目總監(jiān)，大談特談。馮櫻櫻剛想回應，他們兩個倒跟說相聲一樣對話起來。項目總監(jiān)撫著掌圓滑地道，糜總，對我們銀行的兩位新人不要提太多要求，新年新氣象，大家攜手共進，我們計劃中的地產項目也跟銀行盡快展開一下。俞皓亮和馮櫻櫻交換了一個毫不知情的眼神。另一個卻說，湯總，這個項目您熟，給介紹一下，我們銀行的新人也要了解需求，客戶的滿意才是共進的基石，是不是。

　　他們倆一言一語，馮櫻櫻和俞皓亮聽明白了，是一邊唱銀行的不好，一邊來提貸款需求了，似乎是想爭取更多的條件。他們當然也面上應承下來，只是對方遲遲沒有結束的意思，他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眼看著日光斜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這時櫻櫻的手機亮了。她一見到是袁閣的電話，非接不可，就把俞皓亮一個人丟在那里應付客戶了。

　　“袁閣，怎么樣？”櫻櫻都到走廊盡頭無人的角落，小聲又緊張地問。

　　“好消息，櫻櫻！我沒有懷孕！”袁閣太開心了。

　　“啊，那真是最好了！”櫻櫻松了一口氣。

　　袁閣連珠炮一樣地說了一堆檢查的事兒，從B超到血檢的情況，大致都說了一遍，然后結論是可能是之前用了兩次試紙都出了點問題。

　　“那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

　　“在回你家的路上啦?！?p>　　“好的，那先不說了，等我見完客戶，盡快回來?！?p>　　“做好吃的等你呀！”

　　櫻櫻的心里太安慰了。昨天假設的那些情況，都不會存在了！好友的幸福路上暫時沒有什么阻礙了吧。

　　她搖晃著小碎步又回到會議室。沒想到兩位總監(jiān)都沒在了。俞皓亮提著她的包笑盈盈地出來了。

　　“咦，結束了？”

　　“嗯，結束了，走吧?！?p>　　他們又坐上同一輛車，都搶著開口，撞在一起了。謙讓著都讓對方先說。

　　櫻櫻先說?！霸趺磿@么快結束了？我還以為這兩位大佬要噴到明天早上?！?p>　　“還好啦。也就給他們大致應承一下。本來就差不多該結束了?！?p>　　“你還挺厲害的哦。”櫻櫻是真心地夸獎。

　　俞皓亮笑了，說點別的，“你看上去很開心?！?p>　　櫻櫻想著袁閣，嘴上說著，“終于跑完了一天的客戶，明天又是周末了，當然開心了?！?p>　　“哦，我看你接完電話回來的時候，好像特別開心。以為有什么好事兒?！?p>　　“嗯~算是吧?！?p>　　“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叫上你朋友一起？”

　　“不用了吧。她已經回家做飯了。”

　　“這樣啊?！?p>　　袁閣發(fā)來了廚房滿當當?shù)膱D片。看樣子她真的是準備一番“盛宴”。

　　“務必邀請一下你的’同事’。”袁閣連發(fā)了三個調皮的表情。馮櫻櫻忍不住在車上翻了一個白眼。才不要呢。

　　天色完全黑下來。晚高峰又是堵車的高峰。他們的車挪了又挪，還是再次在斑馬線被紅綠燈攔了下來。馮櫻櫻看見下班族們急匆匆地從眼前穿過，有序地避開其他人。她靜靜地看著他們，感覺到自己成為了某種秘密的一份子，對于普通的事物比別人多了一種洞察。

　　到年末了，感慨比雪更細密地向人襲來，她長長呼了一口氣，都快忘記了車上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墒悄莻€人，卻忽然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用微微發(fā)燙的溫度讓她吃了一驚。

　　她抽出了手，可他在黑暗里閃著亮光的眼睛熱切地投向她，抑制不住地說，“那天也是在紅綠燈，你碰到我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