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軒伸出手,將方紫嵐散亂的鬢發(fā)別到耳后,她沒有躲閃,任由他動作,“這可是陛下說的,不許反悔?!?p> “自是……”不會反悔四個字到了唇邊,卻被李晟軒咽了下去,換成了一句問話,“我若是反悔了,你會如何?”
“陛下若是反悔了,我便躲起來,一輩子都不見陛下了?!狈阶蠉姑摽诙觯沁B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答案,她原以為按自己涼薄的性子,多半會說殺了李晟軒的話,可是她沒有。
李晟軒神情認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躲去哪里?”
“陛下這是要以王權強壓我?”方紫嵐的眼中多了絲寒意,不待李晟軒回答,便自顧自道:“若是躲不了,便與陛下形同陌路?!?p> 李晟軒啞然失笑,下意識將真心話和盤托出,“我不愿與你死生不復相見,自是不會反悔?!?p> “我相信你?!狈阶蠉拐f得義無反顧,對李晟軒的稱呼也從陛下變成了你。
李晟軒聽得分明,輕咳一聲掩了笑意,直言不諱道:“只不過你若是為了蘇恒老先生離宮,倒是大可不必了。”
“陛下此言何意?”方紫嵐面露疑色,李晟軒解釋道:“蘇恒老先生聽聞越國公被處斬之后,主動遞了折子,同意回京復任了?!?p> 方紫嵐驚道:“陛下是說,蘇恒大人為了我,愿意回京了?”
“不錯?!崩铌绍幾叩阶腊高?,倒了一盞茶,遞到了方紫嵐手中,“夏侯家留守百越舊地之后,東南大營鎮(zhèn)不住榮安王,對上各路有門道的大小官員也是束手束腳,偏巧你繼任之后接連處理了幾件大事,贏了民心民望,與榮安王分庭抗禮不說,大小官員也不敢造次,尚且算是穩(wěn)妥,可如今局勢不同了。”
方紫嵐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道:“看來蘇恒大人也并非是記仇之人,只是一直覺得沒到出山之時罷了?!?p> “朕年少之時有幸聽過蘇恒老先生幾句教誨,他老人家從來不記仇,更不愿爭功?!崩铌绍幎似鹆硪槐K茶,坐在了主座上,“他不愿出山,想來是覺江山代有人才出,局勢穩(wěn)定,無須他這把老骨頭撐著??扇羰怯谐蝗诊L雨飄搖,他便是熬上最后一口氣,也會力挽狂瀾?!?p> “聽裴大人言下之意,是想掩蓋真相?”蘇昀肅聲打斷了裴瀟澤的話,“那已逝之人如何能瞑目?”
“我連真相是什么尚且不清楚,何談掩蓋?”裴瀟澤皺了眉,“蘇大人未免有失偏頗。”
“蘇大人因其堂姐蘇月兮之故,難免關心則亂。”李祈佑出來打圓場,蘇昀卻并不領情,“人都歿了,我縱是關心則亂,又能奈何?”
裴瀟澤輕咳一聲,“蘇大人,你何必遷怒于人?王爺也是好心?!?p> “只有好心成不了事?!碧K昀直接道:“這一回,我站世子夫人那邊。”
“蘇大人,你站的究竟是世子夫人,還是旁的什么人?”裴瀟澤冷哼一聲,“若她未曾嫁入汨羅忠正王府,我自是相信她的本心。可夫唱婦隨,她如今算是半個汨羅人了?!?p> 蘇昀沒有接話,裴瀟澤便徑自說了下去,“忠正世子慕容清年歲尚小,其人品姑且不論,但說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師父左先生,便不得不令人多想。”
“左先生不過一跳梁小丑,如今已是尸骨無存。慕容清稚子體弱,眼下又被扣在大京為質,能翻出什么風浪?”蘇昀面沉如水,“倒是世子夫人,原本可以靠這一樁婚事與方家割席,卻仍選擇留下,甚至親自前往鐘靈寺探查真相……”
“僅憑這一點,蘇大人便如此相信世子夫人嗎?”裴瀟澤忍不住打斷了蘇昀的話,他神色不虞,“早前裴大人曾與她共事,她是什么樣的人,裴大人難道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我……”裴瀟澤被噎得說不出話,此刻蘇昀口中的她,已然不只是世子夫人方紫嵐,而是天下人眼中早已灰飛煙滅的先越國公。
這一點,在座的他們心照不宣。
可裴瀟澤心中仍直打鼓,他雖然見過方紫嵐行事,也并非全然信不過她,但卻害怕承受懷疑她的結果。
于是他轉而看向諸葛鈺,“諸葛大人與她共事更久,不知有何見教?”
“見教談不上。”諸葛鈺淡聲道:“只不過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打無準備之仗。也就是說,她不會只做這一件事?!?p> 李祈佑猛地反應了過來,“諸葛大人的意思是,她不止把榮安王的尸骨送到了我面前,還送到了其他人面前?”
“我并非此意。”諸葛鈺搖了搖頭,“我是說,除了利用榮安王的尸骨,她定然還想了其他法子。除了王爺,她定然還找了別的什么人。”
他話音未落,其余三人皆變了神色。面面相覷之后,李祈佑先開口道:“諸葛大人覺得,她還會去找誰?”
諸葛鈺沉默不語,裴瀟澤心中一緊,脫口而出道:“總不能是慕容清,他的手中……”
他沒有說下去,除了蘇昀,諸葛鈺和李祈佑都曾在傅聰南的壽宴上見過慕容清的銀甲軍,自是清楚他后面吞下去的話是什么。
“王爺,諸葛大人,蘇大人,如今我們靜觀其變,無異于在賭?!迸釣t澤抬手輕擰眉心,正色道:“若她仍心系大京,破釜沉舟,未嘗不可一試。可若她別有心思,與慕容清站在同一條船上,我們絕不能聽之任之?!?p> “裴大人,你懷疑她?”蘇昀徹底冷了臉,裴瀟澤據(jù)理力爭,“我只是要把話說清楚,畢竟以她的本事,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都會釀成無法估量的后果?!?p> “我相信她?!敝T葛鈺倏然開口,滿座皆驚,裴瀟澤更是痛心疾首,“諸葛大人你糊涂?。 ?p> “我向來對事不對人?!敝T葛鈺神色平靜,“若說她其人,我是信不過。但論她行事,我從未懷疑?!?p> 他說著頓了頓,“不過,若她等不及王爺做出決定,便另辟蹊徑,只怕事態(tài)會更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