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dāng)家甫一開口,又被李晟軒截住了話頭,“想來飛凌山上下自身難保,為了保全顏面,這才不得不求到我家紫秀面前。二當(dāng)家,我猜的對嗎?”
他拖腔拉調(diào),一口一個我家紫秀,直叫方紫嵐渾身起雞皮疙瘩。以前她怎么沒發(fā)覺,他是這么油嘴滑舌之人?
“你……”二當(dāng)家被戳中了心事,承認(rèn)也不是,否認(rèn)也不是,面色難看了許多,只能吼一句,“休得胡言!什么自身難保?我們飛凌山上下好得很……”
“是嗎?”方立輝勾唇笑了笑,輕搖折扇道:“若是好得很,為何之前與我交易時承諾的銀錢,至今未見分文?”
二當(dāng)家神情一滯,似是全然未想到方立輝會這個時候站出來拆臺,不由地瞪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方公子,你別忘了,你還有許多把柄在我們手中……”
“什么把柄?”方立輝毫無遮掩之意,大剌剌地攤手道:“是江南畫舫火案,還是京城萬花樓?這些紫秀姑娘都知道。她放過的火可比我多多了,想來不會在乎這些小事。”
聞言方紫嵐剜了方立輝一眼,她作惡多端是一回事,從他口中近乎攀比似的說出來,便是另一回事了。
什么叫不在乎?她可是有遲早要把命賠出去的覺悟,他方立輝有嗎?
察覺到方紫嵐的目光,方立輝訕笑一聲,無辜道:“紫秀姑娘,我說的有錯嗎,難道說你并不知道?”
他輕描淡寫地偷換了概念,方紫嵐懶得與他掰扯,索性將話頭拋回給了李晟軒,“看來你猜的不錯,二當(dāng)家惱羞成怒了?!?p> “我沒有……”二當(dāng)家眼中兇光畢現(xiàn),方紫嵐卻視而不見,嗤笑道:“你若誠心要救出紅泰,不妨和盤托出,說不定能博得我的同情,便偶爾好心一次,出手相救了?!?p> “你,你們!”二當(dāng)家氣結(jié),“你們知道的已經(jīng)夠多了,別想再套我的話!”
方紫嵐聳了聳肩,“二當(dāng)家是覺得,剛才我們是在套紅荷姑娘的話?”
“不是嗎?”二當(dāng)家怒目而視,方紫嵐撇了撇嘴,“紅荷姑娘不過是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說辭說出來而已,后面都是我們的猜測,她什么都沒說,如何算是套話?”
二當(dāng)家咬牙切齒,“隨紫秀姑娘怎么說,我把話放在這,大當(dāng)家紅泰便是飛凌山上下的顏面。今日,你若出手相救,便是給我們面子,日后江湖再見,我們自然也會給你面子。”
“在性命面前,顏面或是面子,算什么東西?”方紫嵐斂了神色,沉聲道:“若飛凌山上下自身難保,何談日后?”
她說罷朝李晟軒和方立輝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不必再浪費時間,可以走了。
“紫秀姑娘……”二當(dāng)家躊躇地喊住了方紫嵐,猶豫了許久,才仿佛下定決心一般道:“待你救出大當(dāng)家之后,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孫叔!”紅荷急切的話音還未落,就被方紫嵐篤定的聲音蓋過了,“一言為定?!?p> 方紫嵐試圖躲開阿宛的目光,卻被她緊追不放,“方紫嵐,什么時候了,你還想保方家?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就是泥菩薩保金菩薩……”
“一道皇后懿旨,遠(yuǎn)算不上是金菩薩?!狈阶蠉勾驍嗔税⑼鸬脑?,“若是不能讓李晟軒承認(rèn),別說是方立輝,方家滿門,都不必活了?!?p> 阿宛眼中閃過一抹憂色,“可李晟軒……他真的會承認(rèn)嗎?”
她話音還未落,就聽一道細(xì)碎的金屬聲。耳邊有風(fēng)吹過,她下意識躲閃,卻見梅劍近在眼前,替她擋下了一擊。
“滾出來!”方紫嵐一聲厲喝,鬼面如魅影般出現(xiàn)在四周,將兩人團團圍住。
“公子就這么想讓你們死?”方紫嵐冷笑出聲,為首的鬼面略有遲疑,下一刻就被她一劍封喉,連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
“怎么,覺得我傷著,就有機可乘了?”方紫嵐還劍入鞘,似是沒有再出手的打算。
其他鬼面躊躇不定,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就此撤退。
“回去給你們公子帶個話。”方紫嵐說著,伸手拉了阿宛上馬,“皇后懿旨已下,意在還地于民,必定聲望日重。方家,他動不了。我,他也殺不了?!?p> 阿宛愣了愣,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方紫嵐這是要把鬼面當(dāng)作散播消息的工具了。
“紫秀,我們憑什么相信你?”有鬼門忍不住出聲質(zhì)問,方紫嵐冷哼道:“兩條路,要么你們死在這,要么回去報信,說不定公子能饒你們一條命?!?p> 她此言一出,眾鬼面便是一陣動搖,于是她繼續(xù)道:“我縱然受了傷,殺你們也是綽綽有余。如若不信,不妨上來試一試。”
眾鬼面踟躕不定,不過呼吸之間,方紫嵐手中梅劍再次出鞘,銀光劃過,便是一條性命。
“還不走?”阿宛開口提醒了一句,眾鬼面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紫嵐松了一口氣,阿宛卻沉著一張臉,追問道:“事已至此,你究竟意欲何為?”
“我意欲何為不重要?!狈阶蠉褂挠牡溃骸爸匾氖牵獊聿患傲??!?p> “什么意思?”阿宛皺了眉,方紫嵐收緊了馬韁繩,“再不回方家,就遲了?!?p> 阿宛不知道其中關(guān)竅,也來不及細(xì)細(xì)想清楚,只能跟著方紫嵐馬不停蹄地往方家趕。
就連方紫嵐自己,也是送走了紅泰之后,才猛地意識到,鐘靈寺一事,不是非她出手不可。
燃燈大師聲望雖重,但重不過朝廷律法,謝琛不是不能處置,只是處置起來棘手些罷了。她可以替謝琛做刀,只要能保下方家,就當(dāng)是還夏侯家的人命。
可惜,謝琛未必能遂她的愿。
那日謝琛說的是,方家便算戴罪立功了。
如今她才反應(yīng)過來,若要戴罪立功,前提是有罪。如今案情尚未蓋棺定論,方立輝即便受審,方家即便牽連其中,也很難一言蔽之,稱其有罪。
然而謝琛既然敢說,便至少有半數(shù)把握,能將方家定罪。要她走鐘靈寺這一遭,說是把她支開,也不為過。
若是她回去晚了,方家出了事,那她的心血豈非毀于一旦?
到了那個時候,局勢未明,難道她真的會拖著夏侯家,與方家一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