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穿幫
不過是想隨便偷點零花錢,誰知竟目擊了一場謀殺案——小鳳驚慌失措,沿著圍墻下的小巷疾奔,夜空里響起火車鳴笛般的轟響,她知道,那是“秦妙娥”發(fā)出的叫喊。
她一路跑一路回頭,失了平日里應(yīng)有的機(jī)靈和分寸,不知不覺就偏離了預(yù)定的逃跑線路,跑進(jìn)了一個死胡同,直到撞上那面墻,她才意識到走錯了。然而正當(dāng)她想要返身退離時,卻被一條身影攔住。
“站住!”
燕祁云正氣凜然——當(dāng)然,黑漆漆地她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是通過聲音辨認(rèn)出來人——總之這個正義感十足的男人在調(diào)查了兩天賊偷案后終于在此蹲守撞見了她的行蹤,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衛(wèi)小鳳不太喜歡被人撞見自己的秘密,哪怕對方是燕祁云也不例外;然而有些遺憾的是,她暫時對這個男人還是挺鐘意的,不想隨隨便便就弄死他。
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小鳳一縱身,施展輕功飛身上房,意欲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上а嗥钤埔膊⒎堑乳e之輩,同樣施展輕功,在她身后緊追不舍。月光下,兩人在木瀆縣的房屋間穿梭,時不時腳下傳來瓦片輕響,或是驚起一只睡在屋頂?shù)膽胸?,“呲”一聲躍下房頂,招來屋檐下一片犬吠……寂靜的夜幕瞬間被攪起幾縷波瀾,有人開窗大罵喝走了貓狗,對屋頂?shù)膭屿o卻全然不覺。很快兩者的距離逐漸縮短,小鳳也已來到城墻下:這低矮的縣城城墻,她只稍微花點力氣,就翻了出去。
蘇州地方實行宵禁,過了戌時城門關(guān)閉,任何人不得進(jìn)出,除非是有公務(wù)在身——燕祁云確有公務(wù)在身,只不過他的公務(wù)只在城內(nèi),沒有得到荀大人授予的出城通行令,若回去找大人批文,一是大人已回家休息,不太方便,二是一來一回太過費(fèi)時,等他出了城,那賊跑丟了……
于是,只猶豫了片刻,燕祁云便也翻過了那道低矮的城墻。兩人出了城,直至追到了郊外。
“前輩!”
他再也忍不住,喊了她一聲。
小鳳一愣,因這個稱呼而停住了腳步。
——他竟然叫我前輩?!
燕祁云見她不跑了,便也停住腳步,暗中卻用不會引起對方注意的方式緩緩向她靠近:“不知前日木瀆縣內(nèi)發(fā)生的賊偷案,是否是前輩手筆?”
——我成前輩了,好有意思!
他哪里知道,此時此刻小鳳的心中十分愉悅,尤其在辨認(rèn)出他那畢恭畢敬的語氣時,她得強(qiáng)行憋住才不至于笑出聲。這也是為啥她始終背對著他,就是不肯回頭。
燕祁云嚴(yán)肅地說:“前輩不吭聲,晚輩只能當(dāng)這件事確是前輩干的了?!?p> 一聽他還自稱晚輩,她憋得肚子都疼。
“晚輩身負(fù)公職,有拘捕犯人的責(zé)任,因此如有冒犯,得罪了!”
她幾乎要脫口一句“沒關(guān)系”,但才剛回頭,拳風(fēng)直撲面門,她驚得一蹲,躲過了一擊。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冒犯!
燕祁云招式剛猛有力,小鳳左突右閃,就是不肯正面交鋒。但繼續(xù)下去并不是辦法,她的秘密顯然會穿幫得更多,小鳳下定心思,就在他下一拳將至?xí)r瞬間舉手投降:“別打我!”
燕祁云的拳頭堪堪停在她面門前,這一收招,拳風(fēng)甚至震開了她的蒙面布。當(dāng)然,微弱的月光照不清楚人,但他認(rèn)出了那個聲音。
“怎么是你?”他把她拉近,就著月光仔細(xì)端詳,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是你冒充荊紅羽?!”
眼看已經(jīng)穿幫,她也不再遮掩,理直氣壯地表示:“對啊,她在京城很有名氣嘛,城門口就掛了一張通緝她的告示,幾十年都沒人去摘下,我就借她名號來玩玩……”
“你還會輕功?”他不可置信。那一個月相處,他試過她幾次,這個小姑娘明明半點不像會武功的樣子!
“就會一點點,不是被你逮住了嘛?!彼忉?。并且從目前他倆的這個處境來看,算是事實。
“你為什么偷東西?”燕祁云不由哭笑不得,“還是偷別人的零錢,就你這樣不入流的小偷小摸,還想模仿人家江洋大盜??!”
而這小姑娘抱起胳膊,像模像樣地踱了兩步:“你這就不懂了,大錠的銀兩不是人人都有的,這個鎮(zhèn)子這么小,一旦兌換就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繼而被抓住。但是碎銀兩就不同啦,你用用我用用,大家都有銅錢碎銀,平日里使著自然不會惹人懷疑啊?!?p> “那你為什么突然要去偷別人銀子???”他問道。
“因為……我家里人宣布我死了,銀子也花光了,我身上又沒個稱手的兵器,沒有安全感,有了銀子,就有安全感了唄!”
燕祁云注意到了她話中的不妥之處:“什么?你家人宣布你死了?你碰到你家人了?”
“沒有!”小鳳自知失言,氣呼呼地隨口搪塞,“是遇到一個鄉(xiāng)親,他跟我說的!”
“所以你就去偷?安全感是偷來的?你明明就是想玩!”好在燕祁云沒再在這一點上繼續(xù)跟她計較,只是教訓(xùn)起她來,“你知不知道不是什么事都是好玩的?為什么無端端去弄壞王叔家的屏風(fēng)?!”
小鳳揚(yáng)起了下巴:“誰讓他叫他的家丁幫他買餅的時候朝我嚷嚷,他活該!”
“就因為他的下人買餅的時候沖撞了你,你就毀壞他的東西?!”燕祁云頓覺不可思議,他好像對這個小姑娘又多了解了一點——關(guān)于她惡劣的那一部分。
“對啊,那又怎么樣?!毙▲P不以為然,“且那屏風(fēng)又不是真的,我一眼就看出那屏風(fēng)是贗品!”
“你怎么知道那是贗品?”
她自有一番道理:“因為宮……我是說我家里,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屏風(fēng)。陸之山的大作按照當(dāng)下市場流通的價格,怎么可能五千兩就買得到!”說到此處她語氣越發(fā)囂張:“老實說,那間屋子里最不值錢的就是那座屏風(fēng)了,我在上面那一題字,還是那贗品的榮幸呢!”
一席話擲地有聲,燕祁云幾乎無法反駁。
“我對你真是無話可說!”
遂干脆轉(zhuǎn)身回城,不想再搭理她。
“喂,你不抓我嗎?”她在他身后追了兩步,忍不住喚他。
他不語。
“我可是荊紅羽哦!”她挑釁道,“雖然只是冒牌的,但畢竟是城里最近出現(xiàn)的案犯喲!”
“你賠得起那個屏風(fēng)嗎?”他忽然止步。
她欲狡辯,卻被他打斷。
燕祁云道:“別提假不假的,人家花了五千兩,真金白銀買回來,在他眼里,就值那個數(shù)。他若要你賠,你賠得起嗎?”
“我現(xiàn)在身上暫時沒有五千兩。”她說。
“那么按照那屏風(fēng)的價值,他如果要告你,你至少得在牢里待十年你知不知道!”
她品出了他話中的意味,并不因他沖著她的語氣而惱怒,然而樂道:“哦,原來你是關(guān)心我???”
“……”
“真的好奇怪,你我本來素昧平生,可自從第一次相遇,你就對我處處袒護(hù),”她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盤問道,“為什么?”
燕祁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搶過小鳳背上的包袱,打開一看又是一大堆零錢,忍不住又訓(xùn)斥:“你今天又偷了哪家,如果對方?jīng)]發(fā)現(xiàn),趕緊還回去?!?p> “不要!”她斷然拒絕,并且不禁打了個哆嗦。
那本來都差點忘了的畫面又回到腦海里,那長長的脖子上頂著的腦袋似乎又在她眼前晃悠……
“不要!”她又拒絕了一遍,并且在燕祁云發(fā)火前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想還,而是……我要報案!”
燕祁云一愣:“報什么案?”
她慌張地描述道:“我偷東西的時候親眼看見,那個秦妙娥是個妖怪,還吃掉了一個男人……”
……
燕祁云在半信半疑中敲開了秦妙娥家的大門。他闡明來意,堅持求見這家主母,礙于他是衙門里的人,家丁只得把秦妙娥叫來。
秦妙娥小挪輕步,出現(xiàn)在門口。紅燈籠下,那女人媚眼含情。小鳳躲在遠(yuǎn)處的巷子里偷窺,即便對方現(xiàn)下是個人樣了,那一顰一笑,在小鳳眼中依舊像個女妖精!
燕祁云向她抱拳:“秦大娘子?!?p> 那女人半倚在門邊:“燕捕頭,這么晚了,請問有什么事嗎?”
“最近城里出現(xiàn)了個出名的大盜,不知你聽說了嗎?”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聽說了,怎么?”
“縣衙里為了抓捕這個大盜最近安排了不少人手在夜間的城里巡邏。就在一刻前,衙門里一個兄弟跟我說,他在巡視你家附近時聽到有女人的叫喊,叫我來看一眼。不知秦大娘子家是否有什么異常?”
秦妙娥捻起帕子,輕點唇兩側(cè):“沒有。多謝燕捕頭關(guān)心。”
“真的沒有?”燕祁云狐疑道,“不如讓燕某進(jìn)去查看一番,以保證娘子的安全!”
——??!別!
小鳳著急了起來。那可是個妖怪,秦妙娥家或許已成為妖怪的巢穴,凡人貿(mào)然闖入不就死路一條?
那秦妙娥果然反手牽起了他,熱情道:“可以,來,我?guī)氵M(jìn)去?!?p> 說罷,兩人跨入門中。小鳳欲追,一想到身上還穿了夜行衣,不怎么方便,只得繼續(xù)躲在暗處干著急。
——笨蛋!她會吃了你!
等了許久,他還沒出來。她惡狠狠地想。
——早知道你會送上門給她吃掉,還不如方才被我親手殺掉……
她的肚子突然餓了,很餓很餓,餓得她蹲下緩了好一陣。正當(dāng)她為燕祁云的境況感到絕望時,他走了出來。
兩扇大門毫不遲疑地在他背后合上。
他迎向她,拽住她走了好一段才開始說:“我看過了,什么痕跡都沒有。你可以放心了。”
“你看的是哪里?”她質(zhì)疑道,“你不能只看院子,還要看房間里面,她是在一張床上做那事的……唉,我知道你面皮子薄,一定是沒進(jìn)屋……”
“屋里也看過啦,家丁們作證,沒有外人進(jìn)入!”
“這怎么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你偷東西時慌里慌張大概看錯了?!彼氯?。
“不對,我親眼看到她吃人!絕不是幻覺!”她向來對自己很自信,這一次也不例外,“燕大哥你要相信我!”
燕祁云無奈道:“你平時滿嘴謊話,今日還穿了這一身……讓我想相信你都難!”
“呃……”
關(guān)于這一點,她確實不太好解釋。
“這身夜行衣又是哪里來的?”
“這個嘛……”她撓撓頭。
……
隔日,正是借了小鳳偷來的那件夜行衣,木瀆縣衙順藤摸瓜破獲了一件陳年大案,捉拿前朝殺手一名。
英俊的秋天
第一次做壞事沒有經(jīng)驗,被抓住了不好意思。下次就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