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剛喊一聲:“三更……”便看到前方火光一片,混以殺聲震天,嚇得手里的鑼鼓都掉了。
韓家動靜太大,有人被吵醒,開窗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便馬上縮回了頭,門窗緊閉。
韓家一掌事的高喊:“封鎖所有要道,絕不能讓那丫頭離開蘇州府!”
便有人回話:“可是這里不比木瀆縣,要道太多了,來不及封鎖……”
“那就跟張大人說一聲,調集府衙人手,追也要把她追回來……最近不是招了不少新衙役么?正好派上用場!快!”
……
眾人皆知蘇州城有水陸八城門,但其實其中一些已在歲月的長河里坍塌殆盡,城墻都是后建的,北越收服南方后也曾對之修修補補,不過由于最近的一些需要,干脆拆了好幾處,以應對朝廷的新政。
所以,蘇州的城門都只是些擺設。
燕祁云拉著小鳳,正是往一處工地去,這塊地即將為本地火車站的擴建做準備,現(xiàn)下還沒開始造,只被繩子簡單地圍住。闖入可見城墻已被拆掉了大片,缺損的部位就用一道鐵柵欄虛虛地攔著,只有一個大爺守夜。
燕祁云不想驚擾那個大爺,領著小鳳以一堆雜物作為掩護,輕松就翻出了鐵柵欄。
她剛想說一句真夠簡單,忽然城墻上方有人高呼:“那邊什么人?!”
當然,城墻缺損,怎可能只安一個老大爺守夜。
燕祁云并未多作糾纏,二話不說拉起她便繼續(xù)往前跑,她只聽身后城墻上的那個兵還在高呼:“有人翻墻出城了!”
又有人應:“是不是韓家要找的人?!趕緊去跟張大人稟告一聲,召集人馬繼續(xù)追!”
不久之后,那一城的火光果然向他們的方向涌來。
她邊跑邊抱怨:“為什么剛才不弄死他堵住他的嘴?!”
“來不及了,他都把其他人喊了過來,弄死他也無濟于事!”
“那就把他喊來的人都弄死,我就不信他們個個都有槍!”
“沒事別老是弄死誰弄死誰的,我們是逃命,不是要硬拼廝殺……這邊!”燕祁云忽然停步,拉她轉入一條小道,一頭扎進旁邊的草木里。
那一伙人風風火火沖到岔道,奈何郊外草木茂盛,現(xiàn)在又是黑天,什么都看不清。一群人分頭行動,向各個岔道繼續(xù)追擊,卻就是沒有派人在原地候命。
等人都走遠了,小鳳從植被中鉆出,拍手低笑:“哈,他們跑過去了!他們好笨……”
黑夜中,燕祁云嗆她道:“你鬧完了?”
“我鬧什么……”
“你之前跟我怎么說的?叫我不要輕舉妄動,怎么自己在那邊挑釁開了呢!”
小鳳辯解道:“那也不是我主動的,是那個韓家大娘子,沒事吃什么干醋,先主動挑事,我才唯有反擊……”
“你怎么反擊?就靠一個葛宗明?”燕祁云想到所見時葛宗明一路砍殺的模樣,狐疑道,“他那又是怎么回事?”
“葛宗明他……”小鳳一噎,隨即明白燕祁云來得較晚,沒有看到全程,便也刻意避開了有關銀珠的話題,只誆他道,“葛宗明他暗戀我!想幫我出頭,誰知不敵那個假尼姑?!?p> “他暗戀你?”燕祁云不信,“葛宗明一介武癡,怎會突然貪戀女色……”
“不行嗎?人有七情六欲,武癡也不能免俗呀!”她講得頭頭是道,“你就別說我了,你看你自己,還不是插了手……”
“我不插手,你都已被打成篩子了!”
燕祁云觀望了一下周圍,選了一條道,又帶小鳳繼續(xù)前行。
小鳳聽出他滿腔的不滿,不由起了作弄人的心態(tài),故意調侃起他來:“哈,我還以為,按照你的性子,你會直接現(xiàn)身,堂堂正正與他們對決!哪知還不是丟個煙霧彈,藏頭藏尾……”
燕祁云猛地拽了她一下:“我可沒你那么笨,跟火槍對峙!”
“什么?你說我笨?!”但是轉念一想,她方才的表現(xiàn)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好像確實挺笨的。所以小鳳只能憤憤道:“哼,我又不是人,我可是妖怪!”
“妖怪不會死??!你真當自己金剛不壞之身?”燕祁云對這個小姑娘的想法已經(jīng)無可奈何了,“也不知大人怎么想的,竟默許你摻和這檔子事!”
“大人?大人運籌帷幄,早已有了對策。她知道你過于正直的個性,怕你壞了事,所以令你在旁觀望。誰知,你還是選擇動手……想想看,若是韓家不倒,別說你,就連整個木瀆縣衙都要被他們問罪?!?p> “你放心,我事前已收到線報,不會破壞大人的計劃?!?p> 他也不提是什么線報,但小鳳猜得到,所以心中了然。
“原來你知道了,”小鳳便又道,“那也不對,你違反軍令,就不怕這身衣服就此與你無緣了嗎?”
“盲目服從命令,沒點自己的判斷,那么這身衣服不要也罷!”燕祁云走在她前面,他的表情她看不到,但是那低語的后半句,她聽了個清楚,“我不相信能有什么樣的朝政大計,是非得通過犧牲底下人的性命來實現(xiàn)的……”
“燕大哥……”她猛地想起屢次撞入的他的那個夢境。
而他只顧拉著她往前趕,對于這個話題,他不想再多言。
這個方向是往北,她想,木瀆并不在北面,或許……他是想繞個圈子兜回木瀆?
她只有三只蛾子,能力有限,也不可能事事都知道,所以猜不透他的想法。但她知道他的手始終緊握住她,一刻不敢松開。那手心溫暖,這樣的溫度也傳給了她:今夜沒有那么冷,只是郊外還是寒意十足,然而因著他的手傳給她的溫度,小鳳依舊一點也不冷、不困。
“站?。 ?p> 忽然,身后有人高呼,恐怕是韓家后派的人手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蹤跡。這樣一來,那些走在他倆前面的那些人也會折返或者圍聚,如此前后左右都被夾擊很是不妙……
小鳳想說些什么,燕祁云腳步停步,拉著她依舊往前沖。
“再往前就要和那些人杠上了!”她提醒道。
“現(xiàn)在往哪個方向都會跟他們杠上,不如搏一搏!”
他話畢,終于松開她,一把抽出佩刀,與前方高手正面迎上!
她回過頭,身后火光與人影憧憧,顯然是后來者舉著也正追上,而左右兩邊暫且空缺,不由喊道:“你自己說的,不能戀戰(zhàn)!不如往東或往西走……”
“不可以!”他擋開對方四五把劍,乘著間隙喝住她,“你不要管我,自己繼續(xù)朝北去!”
“那你怎么辦?!”
但他已顧不上回答了,對方十二人,個個都是用劍的高手。這回可不比彭城山中的土匪,可見那十二個高手個個都是武林人士,刀與劍在昏暗的煤燈光亮中相互碰撞上下翻飛,迸出點點銀芒,雙方互不相讓,幾乎分不出高下,也因此拖住了彼此的步伐。
小鳳望向燕祁云:他是她的,他不走,她也不能丟下他不管!
“一群打一個,算什么好漢!”她站定,想起燕祁云之前以石子射穿他人腦袋,頓時受到啟發(fā),從頭發(fā)上扯下一根皮筋,繃在兩指間拉直了,又從地上隨手摸一枚小石子,對準那戰(zhàn)局中的其中一名殺手就是一彈!
“?。 睔⑹直徽凶笱?,頓時落了下風。
那接下來,就剩十一個了。
她又繃直了皮筋,又是一彈,又一名殺手捂住了右眼大罵:“你TM不講武德!”
“你們人多勢眾欺負一個,誰還跟你們講武德!”說罷繃直了皮筋又瞄準一人,于是那十人里便分出兩人向她撲去,幸好燕祁云一刀劃過傷到三人,即刻抽身擋到她身前。
“叫你往北去,為什么不走!”他斥責道。
小鳳一指身后:“就憑你剛才還在笑我笨,現(xiàn)在就想以肉身凡胎對峙一整個火槍隊,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笨蛋???!”
身后那一隊人手很快便趕上,果然個個帶槍,而東西兩面的人手也圍了過來,這回可是真正的四面楚歌了。
人群中,一名年紀稍長的高呼:“這位好漢,我們要找的是那位姑娘,你把她交與我們,今夜之事就當沒有發(fā)生,姑蘇韓家定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燕祁云只道三字“不可能”,突然一聲槍響,他稍稍退了一步,捂住肩膀。血在他右肩上暈開一灘,他受傷了。
“??!”小鳳短促的一聲驚叫,立刻扶住他,“你受傷了!”
那老頭“哼”了一聲:“只是一槍,作為警告,繼續(xù)冥頑不靈,就將你們統(tǒng)統(tǒng)打死!”
他一揚手,槍隊戒備,小鳳回頭看看燕祁云,他抿著唇,好像在想對策,不過現(xiàn)下這境況,怎樣的對策恐怕都來不及了呀!
——不要!
她想:今晚,他和她自己的命,她都要保!
掌心暗自一翻,她決定暴露秘密,亮出最后一張底牌——這一招,是師傅嚴令,只有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可以使用,只因威力巨大,一旦控制不當,甚至能轟平一座山頭!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與那老頭高呼“開火”的同一刻,她也提神運氣,掌化為拳,正要出招時,燕祁云突然將她撲倒……
“咦?喂——!”
氣一下子就泄了,她還來不及抗議,只覺上方槍聲大作,而燕祁云死死將她護在了身下,令她看不清到底發(fā)生了啥,只聽得有人下令:“把韓家亂黨統(tǒng)統(tǒng)拿下,一個都不要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