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哀莫心死

　　被打斷的暮絕未竟之言還未說出口，便覺威壓。

　　——“師……師父，”玖黎正端著碗轉(zhuǎn)身欲走，迎面只見一貫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突降自己的小筑，來不及發(fā)愣就本能行禮，“弟子參見師父?！?p>　　反觀之一旁的暮絕則顯得甚是淡定，從容恭敬行禮：“晚輩暮絕，見過前輩?！?p>　　暮黎定定望著這時的師父，身著月白長袍，莊肅清冷，不辨情緒，雙眸清明，仿佛納了萬物，又仿佛空無一物。

　　如此漂亮的眸眼，卻……

　　后者輕拂衣袖讓二人起身，瞥向一旁的玖黎冷聲道：“自行去戒律堂領(lǐng)罰?！?p>　　“是……”玖黎甚不放心地看向暮絕，幾欲開口，又……

　　“怎么，嫌罰輕了？”

　　玖黎陡然覺得一身寒意，撒腿便溜，心道我已自顧不暇暮兄你自求多?！?p>　　暮黎還來不及為自己不能旁聽師父和暮絕究竟會談些什么而悵嘆，靈識便被一陣撕扯，再意識清明時已經(jīng)回到屋內(nèi)。

　　二人依舊是按玖黎離開前的位置站立著，師父釋放的威壓不僅未收回反而更甚，不過瞧著暮絕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暮黎竟沒由來地覺得有些過分熟悉他這般……

　　“暮氏后人，不妨直言?！?p>　　“承前輩言，晚輩此次前來是想求取鎖魂印的解印之法。”

　　“爾將以何作為代價？”

　　“箐澤丹藥方以及暮氏全族七年的效忠?！?p>　　二人均是不喜多言的性子，言簡意賅地亮出目的和籌碼。這般不拖泥帶水的交談，暮黎許久未聞了。

　　暮絕話音落后，室內(nèi)寂然，暮黎第一次見到師父這番神態(tài)——累倦，眉宇間淌著的無奈。

　　約莫持續(xù)了一盞茶的寂靜，師父復(fù)言：“鎖魂印是暮氏一族為自己曾犯下的罪過所遭受的懲罰，既是懲罰，更是詛咒，想要解除，無非是贖完罪過和毀掉二法，爾所求為后者，吾不能解?！?p>　　“然，天行有道，暮氏自有機緣——傳聞，生者植下靈祈木可為亡魂減輕苦痛、引導(dǎo)亡魂往生，爾不如先往錦都尋來靈祈木于暮氏地界種下，暫慰亡魂。尚余十五載春秋……足以暮氏一族等來帶領(lǐng)你們解印的有緣人……”

　　“多謝前輩告知，晚輩定當謹記?！蹦航^言罷，自納戒取出一竹簡，呈于師父面前。

　　“箐澤丹藥方。”

　　師父神色有些微動，凝眸幾瞬才接過：“此物吾收下了，至于暮氏全族七年的效忠，爾留與解印的‘有緣人’便是。”

　　靈識被再次撕扯，暮黎恍惚間以為會接著剛剛的時間來到戒律堂重溫一頓刑罰，正準備封鎖靈識，突覺一陣強光晃眼，不是陰暗的戒律堂——

　　是靈犀谷的出口處，辰時的驕陽灑下萬丈光芒，籠罩著塵世的眾人。

　　在自己前面，是一風(fēng)塵仆仆甚顯憔悴的男子——自己的父王，驍郡王。

　　“父王！”暮黎聽到悄然長高很多的玖黎雀躍地叫喚道。

　　父王上前緊緊抱住了玖黎，力道很大，一時令玖黎呼吸都有些不暢，但還是未推開父王，只是任其這樣抱了半晌后才輕輕道：“父王，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娘親可是太忙，才未一同前來接我……”

　　暮黎早已不記得父王是如何告訴自己娘親……去世了的……

　　暮黎不止一次夢到父王與自己談及此事的場景，卻從不知竟是這般——

　　父王只是抱得松了幾分，用著和平常別無二致的音調(diào)告訴自己：“小玖，你沒有娘親了，而我也沒有了妻子?！?p>　　哀莫大于心死，在娘親死后，我的父王便已然死去，留下的只是南暻的驍郡王。

　　只是后來，在暮黎十四歲那年，驍郡王也不在了……

　　于修道之人而言，不過兩個七年的一晌時間罷了。

　　只是相聚的時間誠則太短，來不及悵惋甚至多思片刻暮黎便失去了最親最愛的人乃至?xí)和母嗳?，徒留一身血債和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