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賴卿
“咚咚——”玖黎敲了下門,室內(nèi)還燃著燭火,“師兄可歇下了?”
“未,”南宮子晳聲音帶著絲慵懶,“阿七請進(jìn)。”
玖黎打開門,但見穿著薄衣披著輕裘的俊美男子微倚在榻上。
搖曳的珠簾在燭火的照映下,在他半邊面頰上落下淺淺的碎影,他右眼瞼下的淚痣亦是淺淺匿于碎影里,今夜的子晳哥哥與平日甚不相肖,玖黎微微看得有些愣神……
“阿七?!彼皇堑瓎局约海⑽⑸硢〉纳ひ羧顼L(fēng)曳樹時(shí)發(fā)出“莎莎”聲般,將夜襯得更靜了幾分,“過來坐?!?p> “好……”玖黎不知為何,明明幾步路的距離,自己卻別扭地似走了很久般,才不太協(xié)調(diào)地移著步子走過去。
坐席上披著松軟的毛氈,玖黎坐上卻感覺渾身不自在,一時(shí)找不到癥結(jié),便將一切推給無辜的毛氈,只道習(xí)慣了硬地打坐,倒是有些不適應(yīng)軟席夜訪。
“阿七來得正巧,我剛讀到一詩文,覺得甚是得巧,阿七,可要聽聽?”南宮子晳手執(zhí)半卷著的書,好看的鳳眼微微挑起,嘴角掛著溫和的弧度,深深的眼眸似是藏了清漢,卻又那么灼熱……
玖黎與子晳哥哥重逢后便開始有意避免與之視線對上,眼神是最難藏的,透過一個(gè)人的眸眼是從表象來看最能窺見其真實(shí)思緒的。
但這次,玖黎并未移開目光,或許是子晳哥哥這般動(dòng)人的眼神太吸引自己,或許是玖黎微有些累了想暫拋下一切就這樣遵從本心,她亦直勾勾地看向眼前人。
她連只言片語都不想說,她只想浸沒在這微光里,就這樣的氛圍里,她只想做個(gè)聽客、看客,她多想自己不是局中人,可她又怕自己真不是。
玖黎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在她澄澈的眼眸里,南宮子晳可以瞥見自己的倒影。南宮子晳亦不由失神了幾瞬,他冠面如玉,此時(shí)玉面上卻悄然染上薄薄緋紅。
他握書的手微不可察地緊了緊,他略有些遲疑,但仍是將目光移開,落于書頁上,內(nèi)容他早已過目不忘,可此情此景他終是沒有那般勇氣直視著眼前人的雙眸念出這些。
多少是還太年少,總以為來日方長,在面對自己認(rèn)定的那個(gè)人時(shí),總是格外克制自己。
很多話,不敢宣之于口,宣之于口時(shí),又不敢更直白幾分……
先賢有言“非不能也,是不為也”,既為君子,克己復(fù)禮為仁。南宮子晳微覺嘲弄,帶上面具久了,便真是很難摘下來了。
玖黎微覺暖意,手臂微彎,半支著頭,姣好的容顏被碎發(fā)淺掩,目光所及盡是柔意。
南宮子晳溫言淺淺地讀著,喉結(jié)微微滾動(dòng),本就書卷而自帶貴氣的人,在認(rèn)真讀詩時(shí),倒是真如熠熠的星辰,如在天間,亦在掌中杯里。
“長星出西方,
十三兆大吉。
折戟作古里,
冬藏夏來見。
滿庭芳何予,
轉(zhuǎn)廊空思量。
云衢慕回首,
賴卿梨花香?!?p> 玖黎聽得有些入迷……
誠然,此詩文平白,句句易解,卻正因?yàn)槿绱?,才讓人一時(shí)被其表象迷惑,待回思時(shí),才道其間暗藏機(jī)巧。
前四句乍聽時(shí)甚至令人不得所以然,更似在懷古嘆史般,會讓人誤以為這是篇懷古喻今的篇作,可聽完后四句時(shí),才知這哪里是感時(shí)傷懷之作,分明是淡而不言情卻字字藏情的言情詩——
詩人乍然夢醒,若有所失,蒼然尋覓,所思慕之人……就在回首間,失而復(fù)得之喜還未表露便先壓抑起來。為什么呢?
原來啊,詩人為自己的失措行徑羞赫不已,委實(shí)奈不下面子解釋,只好嘴硬道,是佳人身上的梨花香太迷人,自己才這般蒼茫尋覓。
雖不知佳人是如何回應(yīng)的,但誠想定是會掩嘴偷樂的吧……
“好一對神仙眷侶,”玖黎著迷道,“羨煞旁人!”
南宮子晳但笑不語。
玖黎微抿茶水,復(fù)而道:“所謂句句易解,字字卻難得,說的便是這般詩文吧?!?p> “愿聞其詳?!蹦蠈m子晳淡淡道,眸光又落于玖黎身上。
“那阿七就班門弄斧,胡謅解解,師兄可莫要笑話我?!本晾栉⒂行┐蛉さ?。
“不會?!蹦蠈m子晳聲音微有些鄭重,藏著分按捺不住的急迫。
“咳咳……”玖黎清了清嗓子,嗓音清脆婉轉(zhuǎn),娓娓道來。
“長星出西方,自西而出的明星在天間搖曳而過,留下長長的銀痕,故為‘醒’字?!?p> “十三兆大吉,十三在佛經(jīng)中義為功德圓滿,自古以來便是吉祥、高貴之象征,十三即天兆大吉,而‘小’多一點(diǎn)與原來的‘小’想比較則是‘大’,三點(diǎn)之水則是福澤深厚,有甘露降臨方許‘小’化‘大’,故為‘添’字?!?p> “折戟作古里,既是作古,已與世辭,故為‘辭’字?!?p> “冬藏夏來見,冬夏相去甚遠(yuǎn)的時(shí)節(jié),唯有‘夂’二者共通,一藏一見,故為‘文’字?!?p> “連起來則是‘醒添辭文’,那么詩人為何會忽而夢醒,想要寫詩文呢,后四句便解釋了?!?p> 玖黎微頓了頓,又抿了口茶,才繼續(xù)道:“詩人夢醒,卻未見所思慕之人,慌忙而急切地四處尋找,不經(jīng)意地回首,才發(fā)現(xiàn)那人一直都在?!?p> 玖黎不由咧嘴笑了,話音也有些顫動(dòng):“雖是一場小‘鬧劇’,甚至有些好笑,噗……咳咳……但詩人對所思慕之人的珍視和愛意委實(shí)有些要溢出書來了?!?p> “還有最后詩人嘴硬那里,也委實(shí)活要面子了,愈是掩飾愈是昭然,哈哈哈……師兄,這一詩文真是得巧有趣,日后得了巧文,可切要與我多說說……”
南宮子晳不多時(shí)已是手中書滑落,笑得有絲僵硬,眼底某道不可說的思緒一閃而逝:“好……”
“對啦,師兄,這篇詩文是何人作的呀?”玖黎笑累了,回神問道。
南宮子晳眸光一轉(zhuǎn),微抿了抿唇,將書遞給玖黎,卻未多言,他只是定定看著眼前人的一舉一動(dòng),似是要看穿眼前人,將眼前人全然裝入自己的眼中才好。
“嗯……奇怪……”玖黎認(rèn)真看了個(gè)遍,還往前翻了翻,仍舊沒有翻到有關(guān)詩人的落款抑或其他,“……師兄,我未找到,你幫我看看嘛?!?p> 言罷便湊上前,素手握著書遞與南宮子晳面前,與其共看。
“……我亦不知?!蹦蠈m子晳微頓了一會兒才淡淡道,眼底亦掛著落寞。
“詩文無題詩人不落名,收錄于這本名‘舊夢’的雜記中,倒也是少見……”玖黎微微有些感嘆,但意識到南宮子晳思緒亦有些低落后,以為后者與自己惋惜的是一處,便轉(zhuǎn)了話頭,打哈哈道,“不過這般,這首詩文倒是更加神秘有趣了,師兄覺得呢?”
“嗯?!倍穗x得很近,南宮子晳能聞到玖黎身上淡淡不顯的梨花香,袖中的手微微顫動(dòng),思緒回轉(zhuǎn),終是和熙道,“我亦覺得?!?p> ……也罷,何必急于一時(shí),南宮子晳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的玖黎,心中微嘆。
步阿書
——小劇場—— 阿書:歡迎收看“說文解字”欄目,今日特邀嘉賓有阿七和南宮,嗯,還有……哦,沒了……大家鼓掌歡迎~ 阿七和南宮:……(鼓掌工具人) 阿書:今日一問,為何一首言情詩都分析得這么透徹了,氛圍也可吧?還有字里行間啥的確定都看仔細(xì)了?為啥你們就沒……(嗶——消音)?嗯……就很離譜?。ㄒ苫髴?zhàn)勝恐懼,逐漸膽大,狗頭.jpg) 阿七:嗯? 南宮:不如,阿書自己去尋找答案。(一個(gè)響指,阿書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