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6年,柯爾特城邦,南郊。
“居民編號K3220201,你已經(jīng)觸犯聯(lián)邦腰帶調(diào)控法第三章十四條,即無貢獻情況下長期占有腰帶,現(xiàn)柯爾特城聯(lián)合分屬國安局緝查令以下達,你必須在三分鐘內(nèi)打開電子門,并且雙手抱頭蹲伏在地,這是命令,不是建議!重復一遍,這是命令!”
嘈雜,喧鬧。
周啟南伸出手指懟了懟耳塞,偏了下頭后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實驗室外已經(jīng)站滿了特籍聯(lián)邦警員,他們被磁力裝甲覆蓋的左手中緊握著代表著“步槍”的融囊,而右手則扶著專屬于體制內(nèi)的特制腰帶,緊張的盯著眼前的電子門。
“一分鐘!”身著彈力背心,裸露的肌肉塊跳動著青筋的男人咬著牙高聲叫喊:“不要挑戰(zhàn)聯(lián)邦的耐心程度,你還有最后兩分鐘,將腰帶放在地面,打開電子門雙手抱頭!”
而此時的周啟南,正使用一柄毫米級的刻刀,精確的修改著眼前漆黑方塊,而那所有人趨之若鶩的金屬腰帶就靜靜的伸展在研究臺上,而那代表著核心的覆蓋器,也早就被拆解成無數(shù)細小而精妙的零件。
“兩分鐘!”男人嘖了一聲,敲了一下腰間的覆蓋器,一陣金屬交錯的翁鳴聲穿過金屬門,回響在這個偏僻的荒地之中。
“兩分鐘?”周啟南停下手中的動作,小心翼翼的拿起漆黑方塊,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太少了?!?p> 他站起身,將一旁的腰帶帶上,隨后在原本應該安裝覆蓋器的卡槽中,將那顆方塊直挺挺的塞入其中。
隨著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一陣電磁與數(shù)據(jù)的翁鳴聲從方塊中響起。那條紅白相間的腰帶上,逐漸衍生出墨黑色的紋路。
“一分鐘!”男人的耐心似乎已經(jīng)被耗盡了一般,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一直霸占著一條幾近于圣器的腰帶的瘋子,一個反人類反社會的罪人,究竟為什么被上頭如此看中。就連到了這個時候,還得給他三分鐘的緩沖期。這要換到平常,他早就破門而入一錘子干碎這個瘋子了。
而此時的周啟南,正滿臉猙獰的跪倒在地。他身上的腰帶內(nèi)側(cè)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墨黑色的倒刺,在他的血肉之中逐漸延伸,蔓延在他的血管之中。
“我艸,真帶勁?!敝軉⒛下曇羲粏?,他踉蹌著直起身,拿起一旁的一根銀灰色試劑,顫抖著打入自己的血管之中。
隨著一道刺骨的寒意蔓延,周啟南身上無處不在的疼痛終于輕松少許。他咧了下嘴,看著頭上歸零的時鐘,笑了一下。
“覆蓋!”
隨著男人一聲怒吼,二十四名警員放在腰帶上待命的左手迅速抬起,準確而迅捷的將劍柄狀的開關(guān)撥動一周。
開關(guān)旋轉(zhuǎn)之后,腰帶上的覆蓋器頓時閃爍起聯(lián)邦的警徽。而隨著一陣令人膽寒的金屬摩擦聲,無數(shù)灰色的鋼鐵鱗片從覆蓋器中出現(xiàn),蔓延在他們的小腹上。
下一秒,鱗片瘋狂暴漲,宛如潮水般直接全部覆蓋在警員的身上。這時,二十四名充滿著金屬光澤的戰(zhàn)爭機器出現(xiàn)在了研究室之外。
“融合!”
一雙雙泛著寒光的手將融囊抬起,隨后便插入覆蓋器中,當融囊注入覆蓋器后的一瞬間。
二十四柄深黑色的流線型步槍逐漸凝聚在警員的手中。
而那個喊話的男人身上的甲胄明顯與其他警員不同,他覆蓋器中彌漫的不是哪些精妙的鱗片,而是泛著銅黃色光澤的古老齒輪,與無數(shù)交錯的管道相互交錯,粗獷的排列成一套布滿蒸汽時代元素的盔甲。
男人沉沉的吸了一口氣,身后肩膀上并排的兩列深褐色銅管之中噴涌著炙熱的氣息。他將手中的融囊插入覆蓋器中,一柄金屬巨錘便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他高舉巨錘,尖銳的錘頭折射著灰暗的太陽光線,而錘頭后不斷積蓄的烈焰則奪去了一切的光輝。
破風聲,似乎那柄砸落的重錘不只是砸碎眼前的金屬門,那不斷擠壓的風聲與刺耳的金屬破碎聲,更像是要將眼前這座不算矮小的金屬研究室砸成紙片一般。
命令下達,二十四名警員整潔有序的沖入研究室的走廊之中。而男人則將重錘抗在肩上,緩步走向最深處的研究室。
到了最后的一間研究室的門前,男人將重錘平舉,錘頂貼在那道封死的貼門上,下一瞬間,伴隨四濺的金屬碎片,周啟南的身影便徹底的暴露在這群全副武裝的警員面前。
“來了?”周啟南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充滿壓迫感的身影,挑了下眉說道:“吃了么?”
“呵?!蹦腥死湫σ宦?,身后的管道不斷排放著灼熱的氣體,“交出來吧,大天才?!?p> 男人說道大天才這三個字的時候,臉上都是嘲諷的神情。作為聯(lián)邦警衛(wèi)隊的隊長,他是極其瞧不上眼前這個私占了龐大資源,最后卻在背地里拉攏組織三級人反抗新聯(lián)邦。他半靠在重錘之上,獰笑著對眼前瘦弱的周啟南說道:
“行了,現(xiàn)在跪在地上雙手抱頭,你最多就是聯(lián)邦監(jiān)獄三百六十四年。你要是現(xiàn)在還想反抗,我們得到的命令?!?p> “格殺勿論?!?p> “你是真的蠢唉?!敝軉⒛蠐狭藫项^發(fā),有些無奈的說道:“怪不得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個隊長?!?p> 周啟南站起身,走向面前的男人。他用腳踢了踢那柄重錘,又將自己腦子伸到滿臉豬肝色的男人面前,笑道:“來,朝這打,你要不打你出門就被泥頭車創(chuàng)死。”
看著強壓著怒火,甲胄上的管道宛如過熱一般通紅的男人,周啟南笑著走到了自己的桌子前,拿起了桌子上兩顆融囊。
“你還不明白嗎?”周啟南轉(zhuǎn)過身,對著男人滿不在乎的說道:“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腦子里的知識。我敢打賭,你們上級絕對沒有說格殺勿論這四個字,你這比腦子能想出這種昏招,可真是為難你了。”
眼看周啟南輕而易舉的識破了他的小心思,男人頓時怒從心生,他抬起手搶過一旁警員腰間的電磁警棍,走向滿面揶揄的周啟南。
看著逐漸向自己走來的鐵塔般的身影,周啟南嘆了口氣,置于腰間的左手輕輕摁動了一下腰間取代了覆蓋器的黑色方塊。
在周啟南手指觸碰到黑色方塊的一瞬間,無數(shù)道漆黑的電光宛如巨蟒一般從方塊中竄出,它們有著充滿倒刺的粗長身體,還有一顆跳動著雷光的頭顱。那些雷霆纏繞在周啟南身上,伴隨著響指的聲音,那些蛇頭中的利牙裹挾著暗光,凌厲的咬在了周啟南身體上。
這一瞬,周啟南似乎是被那充滿邪性的雷光吞噬了一般,渾身覆蓋著不規(guī)律的光芒。而男人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止,他悶哼一聲,身后的管道發(fā)出一陣陣鳴笛聲,那警棍裹挾著更加沉重的力量,砸向了那被電光包圍的周啟南。
然而,這千鈞力量的一次重擊,在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后,戛然而止。
男人瞪大了雙眼,看著那被黑金色金屬覆蓋的手掌,還有手掌中細碎的警棍,一時失語。
周秦安靜靜的站在男人面前,宛如最凝重的黑夜里提取出最純粹的黑,與反射著一切光芒,卻又有著自己最獨特光輝的金光,纏繞在周啟南的身上。
他的甲胄沒有任何花哨的雕刻,也沒有任何公司的象征徽章。只有最純粹的兩種顏色相互交融,宛如一條吞噬著自己尾巴的王蛇一般,在黑暗中隱藏著自己鱗片中的冠位。
周啟南點了點腰帶,點綴著暗金紋路的面甲向四周張開,露出他沉靜的臉龐。
“我輸了戰(zhàn)爭?!彼_口,聲音沒有任何的感情,“你們靠著五十年的時間,讓這個社會的底層徹底腐爛。因此,就算我給了他們智慧,給了他們力量,也比不了你們隨口許諾的一級身份。”
“所以我就在想,我的這條路是否真的錯了?!敝軉⒛咸鹗郑辖鸶采w的地面上突然升起無數(shù)道細小卻堅韌的電流,緊緊的將所有警員纏繞著。
男人怒吼一聲,平舉雙手,兩道帶著極強力量的灼熱氣流噴涌向周啟南,隨后右腳重踏向后退去,他拿起地面上的重錘,表情猙獰。
“你他媽說改革,說革命,燒了三座城邦,殺死了多少的警員。結(jié)果呢?你他媽努力后的結(jié)果就是橫尸遍野?就是讓那些追隨你的人送死,讓那些本應該活著的人送死?”
“亞當,你不明白?!敝軉⒛蠐u了搖頭,“我承認我的失敗,但不認同這座聯(lián)邦存在。”
被稱為亞當?shù)哪腥藵M臉通紅,眼中滿是血絲,“好,你的那些歪理我不想聽。我只想要你死,讓你為我三十二名組員,還有我的父親的死,流干身體里每一滴血!”
“哈?!敝軉⒛喜恢獮楹瓮蝗恍α艘幌?,他一臉諷刺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隨后抬起頭,沉聲說道:“那不用你動手了,我馬上就要死了?!?p> “笑話留給死后的你說!”亞當右手舉起重錘,左手向后一拍,甲胄上的齒輪頓時瘋狂的轉(zhuǎn)動,而那些銅色的管道也發(fā)出一陣陣不堪負重的悲鳴。
周啟南看著那宛如一顆隕石般的重錘,有些無奈,又有些釋然的嘆了口氣。隨后他拿起手上的一個融囊,放在了黑色方塊旁的凹槽中,輕輕一推。
“不是這么用的?!敝軉⒛峡粗媲澳郎诎肟罩校瑵M臉驚愕的亞當,沉聲說道:“你們都用錯了。”
他抬起手,一顆亞當無比熟悉的融囊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然而令亞當摸不著頭腦的,是那融囊的核心中,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種武器,不,與其說是武器,更像是……
“鐘表?!敝軉⒛蠈⑹址畔?,“你們一直把腰帶和覆蓋器當做武器,當做殺戮的工具。你們用它來鎮(zhèn)壓所有人,唯獨忘了好好的去研究它的本質(zhì)?!?p> “算了,無所謂了。反正馬上就要說再見了?!敝軉⒛蠈⑻N含著鐘表的融囊放入凹槽,推開了銜尾蛇的毒牙。
先是一點寒星,隨后斑痕點點,最后漫天繁星。
無數(shù)銀色的,純白的星點從周啟南身中播散,逐漸覆蓋在了研究室的每一寸墻壁上,也覆蓋在了所有屋中的人。
“你們的融囊,有槍,有炮,有一切能夠用來殺戮的武器。但是……”周啟南敲了敲腰間的鐘表膠囊,笑容明媚:“在我這,一切都可以成為融囊?!?p> “包括時間?!?p> 似乎是奇跡發(fā)生了,但又顯得如此理所當然。水珠在向上攀登,奔涌的波浪逐漸向后退去。樹木逐漸矮沉,分裂的土地相互靠攏。
銀色的光痕遍布在一切凝滯的事物之上,那些繁瑣的,卻又組成了世界的存在逐漸向后退去。
時間倒流。
“真美啊?!敝軉⒛细惺苤眢w中逐漸消散的靈魂,看著周圍一切倒流的事物,神色無比寧靜:“可惜了,就這么一次?!?p> 他伸出滿是皺紋的手,顫抖著解開腰帶。他盤膝坐在被泥土替代的地面之上,閉上眼,不在去看這一切。
“時間旅行的法則,·不能看到過去的自己,否則會讓自己的存在消散?!?p> 他嘴里輕聲念著著名的時間法則,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希望你是對的?!?p> “要不然,我怎么向過去的自己解釋呢?”
時間的逆轉(zhuǎn),結(jié)束了。
青瓦,石板路,這些早已隨著轟鳴的推土機消散的事物,再一次的布滿了這個不算溫柔的城市。
而在一個狹窄的陋巷里,周啟南看著記憶里熟悉的稚嫩面孔,笑了。
“你好,小鬼頭?!蹦浅錆M了古樸氣息的街道里,周啟南蹲在那瘦小的,滿眼警惕的孩童面前,溫和的說道:“我叫周啟南?!?p> “你好,未來的自己?!笔菪〉?,過去的周啟南懵懵懂懂的看著眼前的“自己”,回應的聲音清脆。
周啟南伸出手,似乎是想跟這個孩子握手一般。而過去的周啟南也有些遲疑的伸出手,輕輕握住眼前這個奇怪的大人的手。
一陣光閃過,過去的周啟南看著未來的自己,露出了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成熟表情。
有些驚訝,有些沉思,又有些贊賞。
還有些許的希冀。
“我們會勝利么?”他看著周啟南,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會的?!敝軉⒛蠂烂C的看著他,凝重的說道:“我們曾經(jīng)走錯了一條路,付出了很多的代價。那么,我們的收獲就是這條正確的道路?!?p> “那就好?!彼α艘幌?,滿是釋然:“我們該走了?”
“嗯?!敝軉⒛宵c點頭,“走吧?!?p> 周啟南拉著過去的自己,走向了那條小巷的盡頭。他的身體逐漸如鏡子般破碎,零落的碎片飄在空中,轉(zhuǎn)瞬即逝。
“誰的腰帶落在這里了?”
一只手,拿起了那靜靜躺在地面上的腰帶,漆黑方體之上,突然有星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