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選擇不會痛
——若人先生
昨夜，北風(fēng)吹，冷雨飄搖，我心頗為煩躁，只因朋友的一句話。他的情緒似有低落兼疲憊不堪的嫌疑，仿佛剛吃了敗仗的逃兵，驚恐之余，前路渺茫。
活了小半輩子，我必須承認，自己是個俗人，首先必須是個俗人，要想跳出三界五行并非易事，放眼看看佛陀菩薩的修行歷程便可知道我所言不虛。偶然活在人間，卻要經(jīng)歷種種磨難，酸甜苦辣咸，喜怒哀樂懼，每一樣都能致人死亡。生活艱難，眾生皆苦。
他哭腔著告訴我，兩天兩夜沒睡覺了。初聽之下，我震驚不已，心想兩天不睡是種什么體驗，我是萬萬做不到的，即便親娘親爹猝然離世，我也不可能兩天兩夜不睡，于是，我覺得他有些夸大其詞，但愿真如我所想。繼而是驚愕，我的驚愕并非空穴來風(fēng)，前不久，他的感情也出了問題。更久之前，他那含辛茹苦的老母親遭了車禍，肇事者拒絕負責(zé)，醫(yī)藥費也不情愿掏，那肇事者仗著朝中有人，且在法院。如若他愿意揭開過往的面紗，比車禍還遠的是，他弟弟患了腦膜炎。
罷了罷了，我不想干揭人傷口之事，也許我已經(jīng)做了。那些不幸的消息，常常能輕而易舉地刺激到我的悲憫心，多愁善感也就自然而然地濃稠起來。煩躁的我，起身走入涼涼的夜色中，路上人影稀疏，霓虹璀璨。我處理悲傷的方法有些特別，不喝酒，不抽煙，只是放開喉嚨胡吃海喝，大有化悲憤為食欲的丑態(tài)。
即便是丑態(tài)，我還是做了。不但如此，一邊晃悠，一邊寫了一首小詩，詩題就叫宵夜，我的俗不可耐可見一斑。內(nèi)容如下：“提著一罐肚子/吃遍整條夜市/冷風(fēng)不言/霓虹璀璨/孤獨來相伴/永恒的清歡”。人，終將孤獨，不然，哪有什么永恒的清歡？
吃了一碗青椒炒肉飯，不夠。接著是不甚健康的燒烤，不夠。再來一碗加肉的羊肉粉，吃得兩眼放光，眼球沒差迸裂出來。碩大的胃到底是填滿了，可是，眼前的一幕，又使我的難過拔高了一個高度。
一個中年婦女，弓著腰，使出吃奶的力氣，吃力地向前推著手推車。停在路旁的轎車擋住了我的視線，教我只看了一眼，她就消失在樹影濃重的朦朧中。
我傷感的腦袋里，傷感地蹦出一句話，“她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別無選擇怎會痛？”當(dāng)生活中塞滿生活的時候，當(dāng)步入中年的時候，當(dāng)身后站著一堆嗷嗷待哺的時候，別無選擇的你只能別無選擇地和生活合租，而且，它比你還要窮得叮當(dāng)響，它從來不交房租。
而我現(xiàn)在尚有選擇的余地，所以，我痛苦，我反抗。生活的茍且，詩和遠方，像是兩位選秀小姐，動人地站在我面前，三緘其口，一雙雙迷人的眼睛，笑而不語。我痛苦地朝出租房走去，霜重色愈濃。
巷口新開的一家生鮮超市，好像晝夜?fàn)I業(yè)，燈光明亮，照亮了夜歸人的心。我的心里卻明亮不起來，拐個彎，幾只大垃圾桶赫然立在子夜的夜色中，有位老嫗佝僂著身子，打著手電筒，在拾撿垃圾，拾撿生計。我當(dāng)然知道她，一年以來，她就是這么熬過來的，好容易熬到年關(guān)，恐怕還要繼續(xù)別無選擇地熬下去，直到行將就木，直到駕鶴西去。
有選擇才是痛苦的，別無選擇怎會痛？不不不，別無選擇是另一種痛。如果我說，別無選擇亦是一種執(zhí)著，聰明的你，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