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陽川海醒來之時,覺得有些頭暈腦脹,運氣調(diào)息一通,方覺全身舒暢許多。他在床鋪上又躺了許久,心中依然想念大師兄段大通,想起過往他對自己的百般關愛,心中不由的又黯然神傷。見桌子上還有半壇子酒,他便拿將過來,一飲而盡,隨后又昏昏睡去。
到了午后,陽川海才又醒來。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心中頗感孤單,一會兒想到了朱慧韞,尋思:“小師姐現(xiàn)在不知如何了?要是能和她在一起說說話就好了?!毕氲酱耍鹕硐麓瞾?,打算去凌云閣找朱慧韞。
穿好衣衫,梳洗完畢,陽川海心里轉(zhuǎn)念一想:“近來小師姐對我頗為冷淡,像變了個人似的,態(tài)度和從前全然不同。哎,還是不去了?!毕氲酱颂?,陽川海有些心灰意冷,尋思道:“自從去安陸縣回來之后,自從遇見那個曲敬之后,小師姐似乎都在刻意回避我,莫非……莫非她真的喜歡上曲敬了?”
陽川海越想越是心煩意亂,便起身出屋,想出去外頭走走。經(jīng)過歸云堂,見有不少凌波派弟子在那里練劍習武。陽川海遠遠望去,看見陳阿生也在其中,他的右臂上纏著紗布,但行走自如,而且能指導外門弟子們習練劍招,聲音頗為洪亮,看上去并無大礙。陽川海見狀便走了過去,問道:“三師兄,傷勢如何了?”陳阿生微笑道:“并無大礙,僅僅皮外傷而已,沒有傷筋動骨?!?p> 練劍的弟子們見陽川海來了,便紛紛聚了過來。他們昨晚親眼看到陽川海的劍術了得,心中都是佩服得很,有人喊道:“川海師兄,你昨晚擊敗海盜頭目的那兩招甚是精妙,可否給我們再示范一下?”其他弟子們紛紛響應,有的還拍手鼓掌。
陽川海何曾受過如此禮遇,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老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那兩招也是運氣使然,情急之下胡亂揮劍的,大家……大家太抬舉我了,我實在是不敢當?!睗櫫藵櫳ぷ?,他道:“我所使之本門劍法,幾乎都是大師兄和三師兄教我的。今天三師兄在此,你們應當多向三師兄請教才對。”
陳阿生聽了,哈哈一笑,道:“川海師弟莫要謙虛,這練武之道,需講悟性,我看你雖然學劍較晚,但天資過人,悟性好過于我,既然大家希望你指教一二,就不必過謙了。”
陽川海緊張的往后退了一步,擺了擺手道:“三師兄,我昨晚能擊落錢有望的刀,可能是因為夜色里他視物不明,所以才讓我僥幸得手。再說了,我只是擊落他的刀而已,他并不算敗,如果他撿起刀繼續(xù)與我搏命廝殺,勝負并未可知。師兄啊,你就饒過我吧,我實在是沒有指教其他同門的資歷?!?p> 陳阿生見他如此一說,便不想勉強,道:“好吧,看你那緊張的樣子,我就不勉強你了。”練劍的弟子們見狀,便也不好意思再說些什么,大家分頭散開,繼續(xù)揮動手中長劍,練習了起來。
陽川海這才松了口氣,道:“三師兄,那你們練劍吧,我先走了?!标惏⑸牧伺乃募绨?,點頭道:“好,你去吧?!?p> 陽川海抱了抱拳,然后轉(zhuǎn)身走了。走了大約五丈遠,他突然聽到陳阿生在叫道:“師弟你等等。”陽川海轉(zhuǎn)過身,見陳阿生一臉凝重的緩緩向他走來,好奇道:“什么事啊師兄?”陳阿生走到他跟前,臉上露出為難神色,還嘆了口氣,道:“有件事我也是剛剛知道,本來不想這么快告訴你的。”陽川海好奇地看著陳阿生,不知他所言是何事。
陳阿生抬頭看了看天,又搖了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糾結(jié)模樣。陽川海一臉懵然,問道:“到底何事呢師兄?”陳阿生拍了拍陽川海的肩膀,道:“川海師弟,你這幾天不要再去找慧韞師妹了。”陽川海大惑不解,道:“為何呢師兄?”
陳阿生長嘆一口氣道:“師妹她……她好像答應了曲敬的提親?!?p> 陽川海一聽此言,猶如晴天霹靂,頓時感到天旋地轉(zhuǎn)。他搖了搖頭,想說什么,但心中痛苦翻涌,讓他瞬間又說不住話來。
陳阿生一臉憂愁,伸出手想去撐扶一下陽川海。陽川海擺了擺手,往后退了一步,他面如死灰,喃喃道:“小師姐她……她答應了。”
陳阿生關切的問道:“師弟,你沒事吧?”陽川海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陳阿生又道:“今晚我們倆一起吃個飯,師兄我請客,我們喝點小酒,聊些其他開心的事兒,可好?”陽川海身子搖晃,站立不定,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師兄,我……我沒事,我先走了。”說完,他轉(zhuǎn)身急匆匆往自己居所方向走去,只留下陳阿生站在那里,滿臉皆是擔憂之色。
回屋的路上,陽川海腦中一片空白,有路過的同門師弟向他打招呼,他也是簡略點頭,只一味趕著回屋。一路上,他想起和朱慧韞的種種過往,想起那日在一嘯崖的溫情握手,不由得心如刀割。
回到屋中,他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床上,仰面直愣愣地看著房梁,眼角含淚,喃喃道:“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過了許久,他心中又想:“曲敬是名門之后,家世顯赫,而且比我英俊挺拔,風度翩翩,我算什么?小師姐……小師姐你既然真的喜歡他,我又何必再思念你?”
他心中痛苦萬分,感覺肺腑似乎被掏空了一般。于是起身找出酒來,然后就是一通亂飲,他平日也知酒多傷身,但此時萬念俱灰之下,便不再多想。飲完之后,他覺得渾身無力,便閉上了眼睛,須臾間便昏昏入睡。
陽川海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期間陳阿生有來敲過門,但陽川海捂著頭悶睡,并沒聽見敲門聲。待得他自己逐漸清醒過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陽川海剛從床上坐起,便覺屋外有些聲響,一會兒火把之光越來越熾亮,似乎外頭聚集了一些人。他下了床,便聽到屋外有人喊道:“川海師弟,你在嗎?”那是馬普的聲音。
陽川海便穿了衣裳,揉了揉眼睛,打開屋門走了出去。只見師叔馬福生、二師兄馬普、三師兄陳阿生以及一些凌波派弟子都在,眾人手持火把,將四周照得通紅。
馬福生一臉陰沉,瞥了陽川海一眼,道:“我此番前來,是有事要問你!”陽川海不知師叔為何要帶這么多人前來,只得躬身道:“師叔請說?!?p> 馬福生冷冷道:“那晚有幾個海盜前來侵擾本派,造成本門幾個弟子受傷。我且問你,這些海盜是否你招惹而來?”陽川海一聽有些懵然,道:“弟子跟那幾個海盜素不相識,并無招惹他們。”馬福生哼了口氣道:“莫要狡辯,我聽說曾有本門弟子在海灘邊與兩個海盜決斗過,那可是你?”
陽川海一聽,這才想起約半個月前曾遇見紫衣大漢和灰衣大漢之事,當下也不隱瞞,將自己那天在千龜巖和兩個海盜打斗之事說了出來。馬福生聽完,面無表情道:“如此看來,那兩個海盜敗走之后,心有不甘,便去報了海盜頭目錢有望,于是才有了那晚之禍。你說,這海盜還不是你招惹來的嗎?”陳阿生上前道:“師叔息怒,川海師弟之前和兩個海盜決斗,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并無過錯的?!?p> 馬福生瞥了陳阿生一眼,臉色極為難看,他又轉(zhuǎn)向陽川海,沉聲問道:“還有一事,那日段大通在屋中去世之后,你是第一個進屋之人,我且問你,你進屋之后是否看到一本劍譜?”
陽川海搖頭道:“沒有見到?!瘪R福生眼光如刀,道:“那你說說,本門的《凌波殘劍》劍譜怎么就丟失了呢?”陽川海心中一驚,后退一步,道:“弟子實在不知劍譜之事。”
馬福生嘿嘿一笑道:“掌門師兄閉關之前,曾把我和段大通叫到他屋中,取出本門禁書之《凌波殘劍》劍譜,讓段大通暫時代為保管。這兩日我們翻遍了段大通的整個屋子,卻沒發(fā)現(xiàn)劍譜,你跟大伙說說,這是怎么個回事?”
陽川海一臉無辜,道:“我……我真的沒有看到什么劍譜。”馬福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我聽說你居然能打敗大海盜錢有望,這樣吧,把你那晚打敗他之時所用劍招使出來給我看看?!?p> 陽川海聽了,只得返回屋中取出劍來。他凝神聚氣,將滄海劍法之“海立云垂”和“海納百川”使了出來。那晚他就是用這兩招將錢有望制住,而“海立云垂”的起劍勢和凌波派的“凌云有信”很是相似,“海納百川”的起劍勢和凌波派的“凌騰長空”極為相似,所以夜幕之中,在場的弟子們并沒看出什么異樣,紛紛點頭叫好,有人道:“對對,那晚川海師兄就是用這兩招將賊人的大刀打落在地?!?p> 馬福生看了兩眼,沒看出什么不妥之處,但他心中狐疑,仍然不相信學劍才半年的陽川海居然能打退一個江洋大盜。他緩緩走到陽川海跟前,突然拔出劍來,一招橫刺,直接刺向陽川海的肋部。他這殺招使得太過突然,圍觀的弟子們看得都不由驚呼。
陽川海也是心頭一驚,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jīng)無暇思索,本能的使出滄海劍法之“四海承風”,險險將來劍斜擋開去。馬福生二話不說,緊接著雙手抱劍,全力使出“凌霜拂穴”,以迅雷之勢擊向陽川海的肩膀。陽川海覺得自己多個要穴均籠罩在對方劍鋒之下,在此兇險形勢之下,他又是本能地使出滄海劍法之“四海晏然”,只聽鐺鐺作響,兩人的長劍急速相碰后火花四濺,陽川海借勢向后退了一大步。
馬福生這貼身一過招,頓時將陽川海的劍法看得一清二楚,他收起劍,臉色鐵青,道:“你這根本就不是本門的凌波劍法!”
眾弟子一聽,都是茫然不解,他們道行尚淺,看不出其中的奧妙來。陽川海一時無言以對,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長劍。
馬福生又道:“逆徒,你這可是從《凌波殘劍》劍譜學來的?”
陽川海搖頭道:“弟子真的沒見過那本劍譜。”
馬福生厲聲喝道:“還敢狡辯,定是你偷學《凌波殘劍》劍譜時被段大通撞見,情急之下你痛下殺手,將你大師兄殘忍殺害并偷走劍譜!”
馬福生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駭然。陽川海使勁搖頭,將手中長劍丟落在地,委屈地道:“弟子不敢,弟子真的沒有見過那本劍譜?!?p> 馬福生環(huán)視眾人,大聲道:“眾弟子聽著,我以代掌門的身份宣布:將陽川海逐出師門!”他隨后又扭頭看著陽川海道:“從此以后,這逆賊不再是我凌波派門人,他為了速成劍法,竟然殘害同門,偷偷習練本門禁絕的劍術?!?p> 陳阿生遇這陡然變故,自是不敢相信,上前道:“馬師叔,川海師弟斷不是那樣的人!”
馬福生并不理會,又道:“凌波派弟子聽令,速速隨我圍住陽川海,將他拿下!”說著,他長劍一揮,準備攻向陽川海。陽川海突遭誣陷,又聽到自己就此被逐出師門,心中萬念俱灰,只是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陳阿生見形勢危急,挺身上前擋在陽川海身前,大聲道:“誰都不要亂動!”他又轉(zhuǎn)向馬福生道:“師叔今日莫非想要川海師弟的性命不成?”
馬福生冷眼一笑,道:“你說呢?”
陳阿生劍眉一豎,道:“此事尚未查明真相,師叔豈可因一兩招劍術而斷定川海師弟是殺人兇手?”一些凌波派弟子聽了,也是點頭表示在理。
馬福生:“莫非你想帶頭忤逆我?”
陳阿生心頭火起,道:“公道自在人心,師叔今日之決定,我等萬萬不從!”
在場的一些弟子聽了陳阿生此話,便有人高聲附和,并站到了陳阿生身旁,甚至有人露出義憤填膺的神色。他們?nèi)绱肆ν﹃柎êR膊粺o原因,一來認為僅憑一兩招劍術就斷言陽川海是兇手,太過草率;二來他們那晚親眼目睹陽川海冒死從海盜王手下救了陳阿生,同門之情深切,更不太可能會去殺大師兄;三來在場許多弟子平日常受馬福生無端欺凌責罰,對馬福生和馬普這叔侄兩人本就不滿。因此,此番陳阿生帶頭反對馬福生的決定,眾弟子便也站了出來,可謂是同仇敵愾。
馬福生沒想到今日自己之決策,竟然引起眾弟子公憤。他惱羞成怒,舉起劍對準陽川海,厲聲道:“你這逆賊,敗壞師門,還不跪下伏法?”
陳阿生和一些弟子立刻刷刷拔出劍來,形成劍陣之勢,團團護衛(wèi)住陽川海。馬普見狀,也和兩個追隨他的弟子拔劍相向,只等馬福生一下令,便一擁而上去擒拿陽川海。
陳阿生一臉凝重,大聲道:“川海師弟,你快走??!還愣著干嘛?”
陽川海一臉茫然的看著眾人,不知自己是該走還是該留。陳阿生又喊道:“你快走?。〉葘碚崎T師父出關了,查明真相之后,你就能伸冤了。”
陽川海聽了此言,心里又活泛起來,覺得三師兄說的有理,暗道:“我若不離開,今日在場的同門必會因我而交戰(zhàn)。三師兄說的對,將來掌門出關,定能為我洗刷冤情?!毕氲酱耍柎êkp手抱拳,朝著陳阿生和力撐自己的那些師兄弟們躬身道:“今日大伙的恩情,我陽川海永世不忘,來日再會!”說完,他彎身撿起地上的長劍,深情凝視了陳阿生一眼,飛身往樹林里跑去。這段時日他勤練滄海劍法的心法口訣,內(nèi)功精進不少,此番全力施展輕功之下,幾個縱跳飛騰,身影便消失在林子里了。
馬福生見阻攔已是不及,又見凌波派弟子們多有公憤之氣,便不想把事情繼續(xù)鬧大,只得恨恨地看了陳阿生等人一眼,鼻孔“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帶著馬普走了。陳阿生等人也收起手中之劍,望向陽川海遠去的方向,都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