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暮處,老者牽著黃牛慢慢離去。村中慢慢升起了裊裊炊煙,村口的孩子一個個地被自家的大人提溜回去。
只我一人走在榕樹和晚霞的落幕下,賞著遠(yuǎn)處半開的亭亭的荷花,連片的藕葉深處時(shí)不時(shí)的傳來幾聲鷺叫。
某個三月的某一天,又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周末,幾只小孩子趴在我的門口笑眼嘻嘻的時(shí)不時(shí)的探出個腦袋望一望我。我無奈地笑了笑,將書倒扣在桌上,取下眼鏡,然后向門外的孩子招了招手,于是孩子們你推我推地羞澀地走進(jìn)來。他們雙手背在背后,眼睛時(shí)不時(shí)看看自己的鞋面,我笑問:“怎么啦?”孩子們你推我,我推你,終于有個小男孩被擠了出來。我看著他那張黑黑的臉慢慢變成黑紅,忍不住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又問道:“怎么啦?”
小男孩用左手撓了撓頭,然后將右手伸出來,那雙小小的小黑手里攥著幾朵盛開得燦爛的小黃花,然后他輕輕的將那幾朵小野花放在我的書旁。有了小男孩的開頭,其他的小朋友們也都把他們手中的小野花放在我的書旁,然后他們整整齊齊的站在我面前并大聲喊出:“老師,生日快樂!”我驚訝的看著他們并問道:“你們是怎么知道呀?”小孩子們哄笑一聲然后就跑了,我看著他們在陽光下奔跑,然后繞了個彎,便不見了蹤影。
我笑了笑,然后找了個玻璃瓶,將小朋友們的花一朵朵的插進(jìn)去,然后放在我的書桌上。
正準(zhǔn)備出門去鎮(zhèn)上買些小零食回來,忽然一個身影映入了眼簾。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就那樣婷婷的站在我庭院口,歪著腦袋的望著我,淺淺的溫柔的笑著。我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輕輕的帶著試探的喚了句:“青青?”
陽光下的她,棕發(fā)閃閃,眉眼含笑,一陣風(fēng)過,響起沙沙的榕樹葉動聲,風(fēng)撩起她的秀發(fā),而她就站在那里,溫柔地看著我,仿佛一副畫,我又喚了句:“青青?!比缓蟠颐ν滞_的向她走去,她眉眼彎彎,待我靠近后,便一下?lián)淙胛覒眩腋惺艿綉阎袦剀?,我終于意識到這并非夢境。懷中的她在我耳邊輕言道:“華姐,生日快樂哦?!?p> 我的手慌亂地搭上她的背,無措道:“嘿嘿嘿,同樂,同樂?!?p> “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哦,去鎮(zhèn)上買些小零食哄小朋友?!?p> “嗯?你結(jié)婚了?!?p> “瞎說,對象都沒一個,給我學(xué)生們買的,他們很可愛?!?p> “哦哦,那我也要去,嘿嘿?!?p> 她斜坐在我自行車的后座上,雙手環(huán)在我的腰上,風(fēng)過,我腳一蹬,便往路上緩緩行去。小馬路兩旁不時(sh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菜花香。
“青青,你又重了?!?p> “瞎說,哼,明明就是你不行,不理你了。”她用手輕錘我背,然后頭輕輕靠在我的背上。就這樣,我載著她,走在鄉(xiāng)間的小馬路上,偶爾風(fēng)動,吹過路邊菜花,仿佛時(shí)間靜止了般,我們就這樣相依在陽光下。
黃昏,村口傳來幾聲犬吠,我放下手中的書,走至門邊,然后看見幾個我教的孩子的家長向我住的地方走來。
“哎呀,今天是李老師生日,我們農(nóng)村人沒什么拿得出手,希望這些老師你不要嫌棄?!蔽铱粗齻兪种械碾u蛋,還有炒好的菜,嚇得我后退半步,趕忙準(zhǔn)備開口推辭,她們趕緊往我手中塞東西,塞不了的就放我家門口,然后趕緊往后離去,邊走邊說:“我家那個還等我回家做飯呢。”
突然青青從里屋走了出來,她揉了揉自己的肩,然后就看見了我端著菜送她們的情景。
大嬸兒們看見青青,突然說道:“哎呀,這是李老師的客人吧,長得真好看,和李老師一樣好看!”青青懵了會兒,然后嘴角咧開朝著她們走來,禮貌的說:“你們好哇?!贝髬饌冃Σ[瞇的說:“你好你好,這有文化的女娃娃看著就好看,說話也好聽,還是李老師的朋友,哎喲,不待了不待了,回家做飯了,李老師不用送啦,快回家招待客人吧。”說完揶揄的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晚飯后,我同青青出門消食,偶爾遇到幾個村民,他們笑著與我打招呼,眼光卻時(shí)不時(shí)飄向我家青青,夜風(fēng)捎來田中的稻香,我牽著青青的手,走在還未黑透的路上。
“你這次待多久?”我踢著路上的石子,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青青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我說:“不走了,待到你厭倦為止?!彼难劬δ敲戳?,我在月下笑瞇了眼,用小手指勾起她的小手指說:“一言為定!”
“嘰嘰喳喳……”我在鳥鳴中睜開了眼睛,輕嘆了口氣?!坝质菈舭??!蔽胰嗔巳囝^,伸伸懶腰,走下床,翻開日歷,輕輕笑了笑。
我住在村口附近,這里有一棵大榕樹,榕樹背后是一片蓮塘,穿過蓮塘是村里的學(xué)堂,這個學(xué)堂里有好幾個老師,他們都住在學(xué)堂里的宿舍,由于只有我一個長駐的女老師,于是就我一個人住在村口的老房子里。
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正準(zhǔn)備出門去買點(diǎn)小零食時(shí),門口忽的傳來了幾道幼兒的聲音:“老師,李老師,有人找你!”
一個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在幾個小孩子的簇?fù)硐?,走至了我的門邊,我回頭一看,聲音有些顫抖的喚了句:“青青?”
青青笑著說:“怎么,我你都認(rèn)不得了?”
村小的校長這時(shí)走了進(jìn)來,和藹的說:“李老師,這是張老師,和你一樣,自愿分配到我們這里來的,我想著我們學(xué)校就你們兩個女老師,住在一起應(yīng)該更好照應(yīng)?!蔽姨а劭粗嗲啵蹨I一顆一顆的就掉出來了,校長疑惑的趕忙說到:“其實(shí)村中還有空房子,你要是不愿意……”“不不不,校長你誤會了,我是喜極而泣?!?p> “校長,我們認(rèn)識,她是我的,閨蜜。”青青輕輕的解釋說?!芭杜叮J(rèn)識啊,那我就放心了,那你們好好敘敘舊吧,我先走了?!毙iL走的時(shí)候順便把來我家的小朋友們一起叫走了,于是屋子中就只剩下我和青青了。
“青青,你怎么,怎么會?”
“哈哈,就想你了呀?!?p> ?。ê笥洠?p> 晚上時(shí)校長和她妻子談到:“我還以為把張老師安排到李老師那里會費(fèi)一點(diǎn)功夫呢,畢竟也沒看過李老師和誰走得近過。”校長吸了口煙,又說:“你說,李老師是不是喜歡女人啊,我給她安排相親,她從來都是拒絕我,也沒聽說她有過男朋友,今天張老師來的時(shí)候,李老師眼淚兮兮的,我還以為是一對小情侶?!毙iL的妻子趕忙打了校長一下,氣呼呼的說:“就算李老師喜歡女人又怎么樣,她為了孩子們放棄了去大城市發(fā)展的機(jī)會,她平時(shí)什么樣你不知道嗎,我倒是希望能有個人陪她,她那樣的人,那么優(yōu)秀,你認(rèn)識的人中有誰又是配得上她的!我告訴你,現(xiàn)在好不容易能有個人陪著李老師,你要是再胡說,別怪我不客氣!”“哎呀老太婆,你那么激動干什么嘛,我又不是什么老古董,哎呀,不說了睡覺睡覺?!?p> 十五歲那年,青青問過我喜歡什么樣的人,我說的是:“我未來的伴侶,必須和我靈魂契合。”
十五歲那年,華姐對我說,要是以后在外面累了,可以來找她,她會一直陪著我,她還說,要是以后我們都沒有對象,就尋一處桃源,慢慢變老。我們可以晨起看朝陽,黃昏望歸鳥,然后手牽著手,一起去吃好吃。
最后,我與她還是住在了一起,教著我們的小孩,數(shù)著我們一起度過的年頭,看著黃昏日暮,聽著童謠,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