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內(nèi)心有幾分篤定,盛老爹是個典型的仕人,講的是道德文章,想的是仕途發(fā)展;雖然因為幼時一些人情冷暖從而對家中子女略寬容疼愛些,但是骨子里依舊是君臣禮法祖宗規(guī)矩,雖說也不能完全把握他內(nèi)心對于她嫁到梁家的抵觸情緒是真心出于疼愛還是只是一時興起。
但是從她能在盛老爹面前辯駁還沒有被強制就知道,他的內(nèi)心還是對仕途的渴望大于兒女婚事,畢竟夢里的她做得不過是比如今更出格一點,就毫不猶豫的得到了盛老爹的失望和家族的厭棄。
而同樣的籌謀放到明蘭身上,不過是因為顧二更得皇帝眷顧,一家人便歡歡喜喜的認為這是一樁好得不能更好的婚事。
所以,還需要做點什么,才能把自己和父親的前途綁的更加緊密,這樣將來自己才不至于單打獨斗。
五月及笈禮,因著國喪沒能大辦,墨蘭雖然沒什么感覺,但是林姨娘為此十分的惱火,沒少捶胸頓足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還是一直到長楓私底下抬了幾個裝得滿滿當當?shù)玫窕杞鹁薮笞咸茨鞠渥踊貋?,才止住了林姨娘的嘆息。
這些俱是混亂中跟在長楓屁股后頭保護長楓的,原本是悉心挑選培養(yǎng)過打理莊子和其它生意的。據(jù)眾人后來回憶,大家眼見著小少爺一路披荊斬棘的沖到圣上面前,眾人自覺實在是無用武之地,于是跟在三大營一眾**子后面以摧枯拉朽之勢沖進了皇城,一路跟著在反臣府上“撿”了個盆滿缽滿。
這些都是贓物?。≌斈m為此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時,隨后就是皇帝下旨反賊抄家罰沒,于是她心安理得將一干財務(wù)收進私庫。
自前兒盛老爹氣沖沖的從林棲閣出去后,不幾日大娘子院里就傳來一個消息,說五姑娘如蘭鬧起了脾氣,隱約間還大喊著不嫁。
不嫁?看來是顧家二郎出手了?
本來以為盛老爹還要來做她的思想工作,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更棘手的事情絆住了腳步,大娘子王氏和林小娘爭斗不休多年,眼前就有一個壓林棲閣一頭的機會,還是一勞永逸的那種,她絕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這樁婚事,主君也不行。
墨蘭前前后后等待了半年的時機到了,她的計劃就可以開始了。
“姑娘,可要小憩片刻?”云栽妥帖的將床鋪散開換上柑枝花撒線繡的薄褥子;露種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銅盆進來,小心的加了幾滴花露進去,氤氳的香氣片刻炸開,令人心曠神怡。
這是個無意想起來的偏方,每日里用加了花露的熱水細細的熏面凈手,不出月余便能養(yǎng)出一張白里透紅的凝脂面柔荑手,夢里她做梁家奶奶時京中很是盛行。
幾個女兒里頭,盛老爹最不喜嬌縱的如蘭;在聽聞如蘭死活不愿意嫁那顧廷燁,只覺得一股火氣蹭蹭的沖上了天靈蓋,當晚下值回來就將如蘭叫到書房冷著臉痛斥一頓。
從女兒家的品德到家族的發(fā)展,言辭之犀利,態(tài)度之冷冽,直罵得如蘭掩面大哭而去。
如蘭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支持者,一是知道內(nèi)情的四姑娘墨蘭,二是事不關(guān)己但又無法置身事外且搖擺不定但是知道內(nèi)情的明蘭;三嘛,就是顧廷燁的繼母顧家太夫人小秦氏。
小秦氏暫且不論,但是姐妹三個迅速的因為知道內(nèi)情而被綁在了賊船上,只是這樁反對的小船還沒有揚帆起航,就為顧二郎的雷霆手段折戟沉沙了。
顧二在皇帝面前談起自己的婚姻大事,好兄弟沈?qū)④娭フ塘x執(zhí)言透露了女方家室?;实酆芨吲d,當即表示盛家很不錯顧二很有眼光云云,于是這門親事就這么在圣上面前過了明路,無法更改。
王氏和華蘭在葳蕤軒車轱轆似的描述顧二的種種好處,如蘭只憋紅了臉一聲不吭,氣得王氏甩袖就走。
華蘭看了看被如蘭揪著袖子的另外兩個小丫頭,深深覺得自己出嫁多年已然看不懂家中的姊妹關(guān)系了,但是此刻顯然不是問如蘭為什么能和四姑娘攪在一處的時候,于是思慮片刻也出門去了。
待到如蘭兀自對天流淚流到雙頰通紅,明蘭從喜鵲端進來的熱水中絞了個溫熱的帕子遞過去。
墨蘭思忖片刻道:“你有什么不開心?論美貌和才華你輸了這么多年,如今你終于能壓我一頭了!”
瞧瞧她多么的舍己為人,連拆自己的臺搏她人一笑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兩個姑娘噗的一下笑出聲來。
想是這個話頭傳到了王氏和華蘭耳朵里,第二日母女二人迅速改變策略,每每夸顧廷燁幾句,就要繪聲繪色的講上一會兒我未來的困境,幾日過去,如蘭已然是認命的表現(xiàn)了。
而連個蘭被認為是工作落實得恰到好處,大娘子豪邁的開了自己的私庫讓她倆自己去挑一套頭面。
從葳蕤軒到大娘子的院子里,要穿過一片園子和一個小小的荷塘,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明蘭似乎覺得二人之間氣氛有些尷尬,自顧自的感嘆了一句。
“真好,四姐姐和五姐姐都找到好歸宿了?!?p> 一片假山碎石之間,隨著有人走動卷起一股氣旋冰冷冷的撲在臉上,夕陽如水,天光泛青,遠處的荷塘水汽氤氳透著白,一片斑駁暗影交錯雜糅。
“六妹妹也覺得五妹妹心中所念之情不值一提嗎?”正愁怎么挑起話頭明蘭就開口了。
這是困擾墨蘭許久的疑問,顧廷燁的起點比文炎敬的終點還要高,雖說修身齊家做得不好,但是架不住人家直接站在治國平天下的層面上,論家室財貌京中可以與之相提并論的并不多見,難道僅僅是因為早年浪蕩還有一雙庶子?
“額,這,兒女婚姻全靠父母之言······”明蘭沒想到墨蘭問這么直接,一時也沒接住話茬,顯出些小女兒的局促之態(tài)來。
“六妹妹,眼下只有咱們兩個,你就不要裝了?!蹦m擺擺手讓云栽露種走遠一些,小桃立時做出防御姿態(tài),還是明蘭將其攔下勸說才走遠一些。
走時還要關(guān)心的加一句姑娘有事馬上叫我。
四下無人,雖說還在打著太極,但是兩個女孩兒只見隱隱約約有坦誠之態(tài)。
“四姐姐這話我不懂?!?p> “六妹妹覺得賀弘文哪里好?”
“你?。?!”明蘭怒目圓睜。
“六妹妹,咱們都是庶女,都有些身不由己?!?p> “四姐姐可不要亂說,爹爹最不喜家中有人談?wù)摰帐?,何況父親和林姨娘這般愛護四姐姐,四姐姐這話父親恐怕不愿聽?!?p> “她們聽不見,六妹妹不用同我推諉,我今日只是想同妹妹說上幾句心里話罷了,畢竟再過上些時日我便要出門子了,將來妹妹若真去了白石譚,想來咱們姐妹想要再見便難了?!?p> 墨蘭仔細的辨著明蘭的神色,想要一探究竟明蘭對賀弘文到底是何想法,為什么當初老太太瞧不上顧二卻心甘情愿的讓明蘭嫁過去?想是明蘭也被說動了幾分,眼神閃了閃。
狡猾的小丫頭片刻就回歸鎮(zhèn)定,彈了彈裙子上不存在的灰。
“四姐姐想說什么?”
墨蘭想起夢里明蘭莫名其妙病重,顧侯遍尋天下神醫(yī),私底下有人八卦到一個游方的道士對顧侯說:尊夫人是因為魂魄不穩(wěn)所以昏迷不醒,小老兒雖有法子讓尊夫人醒來,但是想要長久安穩(wěn),還是需要找一片人至罕見的地方溫養(yǎng)直到魂魄穩(wěn)固才行。
這個私底下的八卦讓墨蘭一度好奇什么病會讓魂魄不穩(wěn)?別是那道士上顧侯面前坑蒙拐騙的罷。
還是后來年紀大了無聊看了幾個話本子,心里才跳出一個異想天開的苗頭:她不是這具身體本來的魂魄,所以不穩(wěn)。
“雖然不知道妹妹從哪里來,但是我從小瞧著妹妹行事極有章法,想來妹妹心中也是有幾分明白的,五妹妹對文舉人念念不忘,此事顧將軍若是知道了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我認為這樁婚事很是坎坷,甚至將來結(jié)果到底如何,現(xiàn)下都是說不準的?!?p> 今日終于尋著個由頭詐一詐,待看到那驀然收縮的瞳孔,雖然明蘭什么都沒承認,但是她好像都懂了。
這些年明蘭一直龜縮在壽安堂不肯出來見人,家中卻沒有一句說這位六姑娘不好的,就連老太太都跟捧心肝肉似的疼愛著。
“四姐姐想是累了,青天白日里盡說胡話,我自是爹爹和衛(wèi)姨娘的女兒,這還需要問?再說,無論如何,四姐姐和五姐姐的婚事已然是有定論了,至于我如何自有長輩操心?!?p>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她多嘴饒舌,看著面前這個沉穩(wěn)如水的“妹妹”,墨蘭突然覺得那個夢做得有些狹隘了,明明身邊都是能人,她為什么一個也沒發(fā)現(xiàn)?
“勸六妹妹一句,妹妹的一舉一動雖瞧著規(guī)矩極了,其實骨子里卻十分嗤之以鼻;既然如此,自己籌謀也好,等著順其自然也好,‘’
“這話我也回敬四姐姐?!泵嫔辉サ恼f罷轉(zhuǎn)身就往壽安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