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不知道取什么章名(二)
這聲音...
陸姝瑜身子一僵,完全忘記了現下是什么情況,只費盡力氣地轉頭想要去確認什么。刀子幾乎快要割進皮肉,花弄離下意識挪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又抵了回去,低聲道:“你不要命了?”
陸姝瑜搖搖頭,又點點頭。
花弄離默了幾秒,道:“你想說話?”
陸姝瑜用力地點了點頭,花弄離卻嗤笑一聲,道:“如果你知道我不是你親弟弟,而你父親將會因為我而身獲死罪,你還會這么驚喜嗎?”
陸姝瑜怔住了,花弄離上下掃了她一眼,摁住她身子的那只手動了動,捏著她的袖子摩挲了幾下,道:“都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如此聽你父親的話,他讓你往東,你便不敢往西,若他要你死,你也去死嗎?”
頓了頓,似乎是覺得自己也有過同樣的想法,垂眸自嘲道:“真像條狗?!?p> 陸姝瑜突然扭了扭身子,花弄離似乎是終于覺得不耐煩了,直接點了她的穴道,從桌子上拿了一塊白布塞進她嘴里。
陸姝瑜卻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呼吸陡然變得急促?;ㄅx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一邊快速從桌子抽屜里拿出繩子,將她綁在椅子里,才解了她的穴道。
“別怕,知道你厭惡被人點穴,但你不安分,我也無法,接下來你只需聽我說,如果你聽完之后還能說得出話,我自會放開你。”
陸姝瑜緩了緩,終于不再掙扎,花弄離才繼續(xù)道:“你小時候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分明我與常人無異,你父親卻要對外說我生下來便是畸形兒,而你母親因難產我而死?”
陸姝瑜點了一下頭,花弄離突然笑了,語氣森然,“可你母親死的時候,我已經三歲了呀?!?p> 陸姝瑜微微睜大了眼睛,花弄離幾步繞到她身前,看著她的表情冷笑一聲,“你還真是萬事不過腦子,你爹說什么你就信什么?!?p> “想知道你母親是怎么死的嗎?”
陸姝瑜呆滯地點頭,眼里的光開始有些顫動?;ㄅx似乎不太想看她這副模樣,撇開腦袋,右手抓著桌沿冷聲道:
“是因為她知道了我的存在,被你父親殺死的,你大概不知道那天下了多大的雨,你母親的尸體被人抬到床上,而我被迫躺在她身邊,隔著被子都能感受到她身上冰冷的濕氣?!?p> 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母親是個很好的人?!?p> 花弄離壓著聲音,“可惜你父親卻是個禽獸,他在做完這些事后竟然還能滿臉笑意地用那雙手去抱你來見我。當時我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紅撲撲的半個臉蛋兒,你是不是還覺得你新出生的弟弟很可愛?”
陸姝瑜已經聽不下去了,她拼命地搖頭,仿佛這樣便能阻止面前這人說下去,可她的聲音被堵在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微不可聞的嗚咽聲?;ㄅx吸了一口氣,他轉過頭來,面具上的女子依舊在溫和地微笑,似乎在鼓勵著陸姝瑜繼續(xù)聽下去,陸姝瑜閉上了眼睛,眼淚順著臉頰留下,花弄離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所以你還覺得你的父親鐵面無私、嚴氣正性?之前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你父親卻把他最丑惡的一面都展現在了我的面前,你大概不知道他對我這張臉有多愛又有多恨,特別是在我叫他爹爹的時候,你知道他臉上的表情有多奇異嗎?”
花弄離捂上劇烈起伏的胸口,壓低了聲音,冷笑:“姐姐應該還不知道我的親生母親是誰吧?”
“她叫蘇凈晚。”
陸姝瑜猛地睜開了眼睛,花弄離摁住她的肩膀,冷笑道:“這個名字很耳熟是吧?你想的沒錯,她就是當今皇上的親生母親,據說在十六年前陪先帝圍獵時掉落懸崖,尸體被野獸分食了。”
花弄離輕輕拍著陸姝瑜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醞釀什么情緒,“可據說終究還是據說,一個人若想掩蓋事實,可以有很多法子,而你父親便是那個有法子的人。”
說到這里,花弄離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語氣緩慢地像是陳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當時的蘇凈晚根本就沒有死,掉落懸崖被野獸啃食都是假的,是你父親把她藏起來,藏在陸府深院,肚子里還順帶捎了一個我。”
“不過你父親卻是奇怪,明明是冒著死罪都要藏起來的女人,竟然對她比對我還狠,每次她想要掐死我的時候。你父親便會拽著她的頭發(fā)往墻上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父親有多疼愛我,為了保護我,不惜去折磨自己辛苦藏起來的女人?!?p> 陸姝瑜身子顫抖著,眼睛血紅一片,不知過了多久,才終于流干了眼淚,目光呆滯地坐在椅子里,似乎是覺得聽什么都無所謂了。
花弄離沉默半晌,轉而開口:“你是不是以為我是被楚攸之殺的?”
陸姝瑜呆滯的目光一下回了神,紅著眼睛看他,花弄離垂眸道:“你的楚哥哥沒殺我,是你父親算計了他,因為你父親需要他的把柄才能將他好好控制在自己麾下?!?p> 話到這里,花弄離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伸手拿出她嘴里的白布,解了繩子,“別嘗試去找你父親理論,沒用的,他眼里只有他自己。”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陸姝瑜勉強抓住椅子扶手,吸著氣開口:“你是想我讓去揭發(fā)他嗎,你想說他罪大惡極罪該萬死,然后讓我去揭發(fā)他嗎?”
頓了頓,又頹敗地低下頭,“也對,這是他欠你的,他心狠手辣道貌岸然,我早該知道的,可是...可是我娘那么愛他...他怎么可以...我娘還和我說要好好聽他的話,就算再任性也不可以忤逆父親...可他真的是一個父親嗎...”
陸姝瑜捂著臉啜泣,良久,似乎是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瘋了一樣地抓住花弄離的袖子,“你殺了我吧...要不你殺我了吧...不要讓我去揭發(fā)他好不好...不要讓我去...不要...我真的不能再...不能再承受這些了...”
“你......”
花弄離伸手去拍她的肩膀,身后卻突然襲來一陣勁風,他微微側了身,抓住陸姝瑜肩膀往旁邊閃,還未站定,右側又有一只手伸來,直接折了他抓住陸姝瑜的手。
花弄離捂著手臂往后退了退,下一刻,一只紅色的腳直接踹上他胸口,將他整個人狠狠地抵在墻上。木辭雙手比拳,腳上的力道重了又重,“弄離公子這是在干什么?”
話還沒說完,陸姝瑜就沖過來拉住木辭的身子,“別打他...別打他,不是他的錯,是我們家對不起他...是我們...”
陸姝瑜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木辭皺眉看了花弄離一眼,松開腳,轉頭去安撫陸姝瑜。
“發(fā)生什么事了?”
陸姝瑜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木辭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又轉頭盯著花弄離,“她不說,你說?!?p> 花弄離捂著手臂冷笑,“你確定你身旁的人會想讓我說出來?”
木辭皺了皺眉,轉頭看陸姝瑜,陸姝瑜不敢直視她,只低著腦袋啜泣?;ㄔ茘箾]耐性了,面無表情道:“直接關起來打,打到他說為止。”
“不要打他,求求你們別打他,他已經很慘了,一切都是我父親的錯,一切都是我父親的錯,我現在...我現在...”
陸姝瑜擦了擦眼淚,像是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提起裙子往外跑。這動作來的突然,木辭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跑了出去,好在花云嵐反應迅速,立即追了上去。
禾晚七正在外頭啃著牛肉干,忽然一道橙衣身影跑過,乍一下還以為著火了,連忙收起牛肉干定睛一看,又看到了急忙奔來的花云嵐。
禾晚七拉住她,“怎么了,是弄離公子化的太好,瑜姐姐迫不及待要去給皇上看嗎?”
花云嵐沒功夫和她解釋,直接拉著她一起跑,木辭追了幾步,花弄離叫住了她,“國師且慢,國師不想知道方才發(fā)生了什么嗎?”
木辭瞥了他一眼,“有比追人重要?”
花弄離似乎怔了一下,看著她的背影道:“如果這件事涉及到當今皇上呢?”
木辭腳步一頓,“你說什么?”
流云挽醉,四樓雅間。
黑漆漆的長方桌上,十幾味草藥胡亂堆著,中間放著一個藥盅,里頭盛了幾味藥,似乎是即將要搗的藥,可椅子里卻沒坐人。這時,一只手從桌子下伸出來抓住桌沿。蘇景陌探出半顆腦袋,整齊的束發(fā)與凌亂的桌面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咳了幾口灰,朝對面的桌子道:
“你們有誰看到了我的搗藥杵?”
桌上三人有兩人朝蘇景陌看去,但無一人回他的話。鳳凝醉轉過頭,手里捏著一張畫,其實也不算是一副畫,因為這上面的東西根本就像是一團毫無章法的黑線。
“天殺的,這究竟是哪位人才畫的,我尋了那么多能人異士,整個木落閣都傳閱了一遍,竟然沒一人能看出來這畫的是什么,這當真是人能畫出來的嗎?”
風靳抱著劍,瞥了一眼那上面的東西,面無表情道:“估計是用腳畫的?!?p> 頓了頓,又嚴肅道:“我家驢用蹄子畫也不會畫成這樣。”
鳳凝醉徹底崩潰了,她一手撐下巴,一手捂著臉沉思,過了一會兒,又抬起臉看向一旁神情淡淡但能明顯看出來心不在焉的陌子旭。
“主子,要不你把那畫師交給我,我讓他畫一副能看的出來?!?p> 這意思便是要使些特殊手段了,鳳凝醉平時看著笑意淡淡待人親和,實際上卻是個火爆干脆的性子,若是這人落在她手里,怕是真的要用腳畫畫了,這意思大概就是:既然手畫不好,那就別要手了。
陌子旭終于回了一下神,表情淡淡道:“不必了,這畫看著也還行?!?p> 鳳凝醉猝然睜大了眼睛,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手上的鬼畫符,只覺得匪夷所思,“主...主子,你確定?”,你確定你不是在睜眼說瞎話?
鳳凝醉不敢把后面那句話說出來,但風靳卻是個說話過不腦的,而且還對自家主子抱著一股盲目的相信,他一臉恍然又嚴肅道:“那我家驢應該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p> 蘇景陌聽他們說的好笑,干脆也不找搗藥杵了,稍理儀容片刻,風度翩翩地走到鳳凝醉身旁,仔細看著她手里的畫。
只一眼,就忽如老僧入定一般,良久,才微微點了點頭,道:“這畫......著色單調,卻不失簡雅,筆力漂浮,卻又盡顯瀟灑,雖整體看起來毫無章法,但從這揮墨不盡筆跡便不斷的勾線手法,卻能讓人能體會到作畫者當時快意自如的心境。實乃這世間不可多得的佳作?!?p> 鳳凝醉:“.......”
風靳:“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連陌子旭都忍不住嘴角一抽,眸色幽深地看向他,淡道:“那你看出這畫的是何處了?”
蘇景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伸手指著畫中一處雜亂線團,道:“大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陰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