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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大客戶

第六章 過招(3)

誰是大客戶 錦官繡村 10766 2020-12-28 20:00:37

  李依依早上六點就被一個信息吵醒了,她有點憤怒,誰這么起早貪黑地騷擾別人??!但是一看微信頭像:糊涂小豬,她一下就醒的雙目炯炯了。她清楚地記得,當時通過蘇睿的好友申請時,對這個名字還奇怪了半天:糊涂+小豬,否定之否定,那不是標榜自己不笨嗎?

  再一看微信的內(nèi)容,血仿佛都一下凝固了,感覺嘴唇發(fā)干,呼吸急促:

  不想悲傷,不愿意裝

  夜如此漫長,盛不下我的彷徨

  一地酒傷,誰醒在誰的夢鄉(xiāng)

  烈酒溫柔,一線穿喉

  脂粉濃香,添我憂傷

  愛過無痕,失我佳人

  想牽你的手在街頭散漫,卻怕你說再見

  想擁你的秀發(fā)入眠,卻跟他人道晚安

  妖嬈的烈酒,請做我的女朋友

  這是寫給自己的歌嗎?誰來為它譜曲呢?

  對面那個人應該是一夜沒睡吧?他也在思念嗎?為什么到今天才發(fā)微信呢?

  她臉色蒼白,心里最柔軟的那根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似乎一直在等這個信息,可一旦真的來了,又有點恐懼,不知所措。

  這幾天老大一直在調(diào)侃自己,猜測自己跟齊凱出了問題。這的確很討厭,因為他猜得太準了。

  齊凱跟自己是大學同學,為人寬厚,體貼,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相信過日子也不會太差??墒撬o自己的感覺真的像一位大哥,可能因為自己沒有哥哥的原因,以前一直以為那就是愛情。

  蘇睿出現(xiàn)以后,她就知道她跟齊凱回不到從前了;那種越是在一起,越是寂寞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期盼著有什么事發(fā)生,卻又害怕真有什么事發(fā)生。

  現(xiàn)在,這個信息來了,它就那么真實地寫在那里,不是夢境,不是幻覺。是對方的憂傷、思念、痛苦和無助。

  可自己該怎么辦呢?

  回復,顯得心急,而且信息里也沒有需要自己回復的內(nèi)容。

  置之不理,又怎么過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坐臥不寧,睡意全無,干脆起身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然后端著杯子坐在躺椅上發(fā)愣。

  突然一個激靈,忙起身看時間:7:30。

  糟糕,跟老大約的8點在酒店大堂見面,一起去信息辦的。

  趕緊洗澡,收拾,化妝。今天是正式的交流,得穿正式的職業(yè)套裝。

  8點,拎起電腦手提包就出了門。

  老大已經(jīng)站在酒店門口了,他今天也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正裝,熨燙得平平展展,雪白的襯衣配一條紫色斜條紋領帶,顯得很職業(yè)。刮得干干凈凈的臉上,一副黑色的運動型眼鏡把人襯托得很儒雅,站在一群等出租車的人當中,能見度很高。

  看她走過來,許問真不經(jīng)意地看了看表,李依依知道他不太滿意自己遲到了幾分鐘,趕緊找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問他:“今天為什么這么正式,頭幾次又那么休閑呢?”

  果然,許問真一聽到這些話題,立即就來了興趣,連李依依沒拿資料袋都沒有注意到,饒有興致地說到:“前幾天是想盡量套他們多說話,所以穿得跟他們接近些,免得對方有壓力,或者跟自己有距離感;今天是正式場合,我們要做一些陳述、介紹、甚至要做一些承諾,穿正式一點顯得莊重、可信?!?p>  離開會還有半小時,林智淵坐在電腦前,檢索OA系統(tǒng)里有沒有待辦的事項,同時也跟蹤一些已辦事項的進度。聽見幾下敲門,抬頭見許問真站在門口,便示意他坐在桌子對面的椅子上。

  “來這么早?”

  “是的,前天接到通知做交流,中間沒跟主任見過面,所以早點過來看看主任有什么指示。”許問真老老實實說。

  “有什么好指示的,這是好事嘛,要相信大家的覺悟,你們配合就可以了。“主任顯得很自信,許問真雖然還是有些擔憂,卻也不好說什么。

  “那好,我聽您的,主任您先忙,我就不打擾了?!霸S問真一看主任還是那個秉性,不茍言笑。便知道他有自己牢不可破的底線,這是多年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養(yǎng)成的氣質(zhì),不是自己幫一兩個小忙就能突破的,便告辭往外走。順便往茶幾上瞟了一眼,沒看見那本《人間詞話》,知道是已經(jīng)看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保山地方志》。心頭一動,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主任您涉獵很廣啊,還看地方志,您是保山人嗎?“

  “是啊,午休的時候隨手翻翻?!按蟾乓灿X得剛才對許問真有點生硬了,林智淵便微笑著回應道。

  “哦,明代有個大才子叫楊慎,被發(fā)配到你們保山呆了好幾十年哦?!八麤]問對方知不知道,那顯得是在考察對方,只是陳述事實,看對方有沒有興趣。

  “你說的楊升庵,明代大才子嘛,寫過‘滾滾長江東逝水’嘛?!?p>  “您真淵博,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為他爹楊廷和,是四川新都人?!?p>  “對,三朝宰相嘛,嘉靖皇帝上臺不就靠他嘛。“

  許問真心里暗暗吃驚,主任知識淵博不是裝出來的,自己還真得小心,別出丑賣乖,便說到:“楊慎在保山的時候,收集整理了很多當?shù)厣贁?shù)民族的文獻資料、民間故事、傳說笑話,我還是小時候在我爸的書架上讀到過一篇,一直記憶猶新,想不到古時候的保山人民就有那么機智的冷幽默。“

  主任果然被吊起了興致,看著他,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態(tài)。

  “說寨子里有一個姓楊的頭人,欺壓良善,橫行鄉(xiāng)里,老百姓都討厭他,卻又敢怒不敢言,于是一個叫阿大的聰明人便決定罵他一回。

  一天早上,阿大早早來到頭人經(jīng)常要走的路上,果然看到頭人迎面走來,便假裝路過,向頭人走去。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阿大不經(jīng)意地問頭人:‘尊敬的頭人,我有一件事搞不清楚,您見多識廣,能給我講講嗎?’

  頭人很高興,便問他:‘什么事???’

  ‘您姓楊(羊),怎么頭上不長角呢?’

  頭人一聽,勃然大怒,氣沖沖地罵了阿大一句:‘狗日的?!?p>  阿大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到:‘??!難怪,難怪!’“

  說到這里,許問真就忍不住笑了,主任跟著也笑了,看來他并不是嚴肅得刀槍不入。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還有15分鐘交流開始,就徑直來到會議室,卻見李依依已經(jīng)坐在會議桌靠門這一側(cè)的中間位置,滿意地點了點頭。

  見他進來,李依依站起身向?qū)γ嬉粋€黑胖的中年男子介紹到:“茍總,這就是我們老大,許問真。老大,這是先秦數(shù)通的茍文明,茍總?!?p>  許問真趕緊伸出手去跟對方用力握了一下,雙方交換名片的時候,眼神一碰,許問真讀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不禁心中一寒。

  然后他看著茍總旁邊一個瘦高精干、帶著眼鏡的人問到:“這位是?”

  “啊,這是我們公司副總,黃敬?!?p>  許問真就也遞了名片,坐到李依依旁邊的位置上,笑著說道:“這么說來,你們已經(jīng)認識了?!蓖瑫r開始打量對面這兩個人。

  茍總膚色微黑,臉上滲著中年男子常見的一層油光,顯得額頭倍兒亮,因為黑,臉上有幾顆麻子都不太容易看得出來;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左右兩邊手腕上各戴了一圈圈的蜜蠟,佛珠;說話一口濃重的后鼻音,顯見得是陜北靠近山西一帶的人。有點兒油膩,許問真心里嘀咕了一句。

  黃敬卻沉穩(wěn)一些,白凈面皮,眼睛清亮,戴一副金絲邊眼睛,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顯得從容自信。

  “這兩個家伙不太懂規(guī)矩啊,怎么能坐那邊呢?”許問真心里嘀咕著,嘴上卻寒暄到:“先秦數(shù)通這個名字有文化,如果叫個三秦數(shù)通,那就是個地理標志,叫先秦數(shù)通就是一個文化符號了?!?p>  “怎么說?”茍總假裝很有興致。

  “三秦大地指寶西大家都知道,但先秦這個詞知道的人不多,它指的是秦朝以前的時代,先秦這個詞往往讓人聯(lián)想到古風詩韻,諸子百家。”

  “領教了,許總給咱們推薦幾本書,叫咱們也長點知識。”茍總看起來在虛心討教,口氣里卻有幾分戲謔。

  “我哪里敢推薦什么書,林主任才是大家,你可以向林主任請教?!痹S問真當然聽出了他話里的戲謔,便不著痕跡地頂了對方一下。不過這家伙未必聽得出來,他心里想著。

  背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林主任打頭,王處長,侯處長,劉處長跟在后面,魚貫而入走進了會議室。

  林智淵看了一下里面坐的幾個人,皺了一下眉頭。許問真便知道他不滿對面兩個人坐的位置,便趕緊起身,一邊向林主任他們點頭致意,一邊向著對面說:“兩位老大,坐這邊來唄,咱們坐一起?!?p>  茍文明這才意識到自己坐的地方不太合適,便起身帶著黃敬坐了過來,心里對許問真的厭憎又增加了一分。

  林智淵便坐了主持人的位置,三位處長也在對面分別落座。林智淵這才滿意地掃視了一下會場,仿佛一只雄獅巡視自己的領地。開口說道:“我們開會,感謝先秦數(shù)通和霍爾美達的同志來參加我們的交流會。

  關于咱們信息辦數(shù)據(jù)中心改造云服務平臺這個專題,我們這段時間也做了大量的調(diào)研和考察,在座的三位處長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最開始有些問題沒有考慮清楚;現(xiàn)在呢大致有了一些思路,前兩天經(jīng)過我們集體的討論,有了一個基本的方案,看來集思廣益還是很有必要的,當然這里面霍爾美達的許總也提供了很多參考意見。

  所以今天把你們兩家都召集起來,大家務實地一起看看,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和下一步的計劃,如果能夠形成共識,就往下推進?!?p>  許問真第一次聽老林講長篇大論,想不到也是這么邏輯清晰,面面俱到。聽他的意思,已經(jīng)笑納了自己的創(chuàng)意,不僅跟幾位處長討論過了,而且把它變成了集體的智慧,他挺高興,同時也覺得主任比自己棋高一招。

  正自想著,林主任接著說到:“下面請侯處長給大家詳細介紹我們這個方案的具體細節(jié)?!?p>  這也是一個巧妙的安排,侯處長是力推這個事情往前發(fā)展的,而且軟件方面更加專業(yè),可以講得更透。

  侯處長就把會議室邊上的白板拖到正中,開始在上面畫各種模型圖、結(jié)構(gòu)圖、拓撲圖,介紹對數(shù)據(jù)中心進行云平臺改造的技術細節(jié)。

  許問真一看,內(nèi)容基本上都來出自主任和自己的交流。只是侯主任技術更強,講解得更細,邏輯也更加清晰,看得出來他們已經(jīng)進行過非常仔細地研究了。

  他便認真聽起來,時不時瞟一眼其他人的反應。卻見黃敬和李依依聽得及其認真,像小學生上課一樣;茍文明雖然專注,表情卻非常凝重;信息辦的三位領導對內(nèi)容已經(jīng)比較熟了,所以顯得很輕松,只是王處長的眼神里透著一絲憂慮。

  講了20幾分鐘,侯處長堪堪把上半部分講完,呈現(xiàn)了數(shù)據(jù)中心改造后的服務特色。他喝了口水,準備講第二部分。

  卻不防茍文明突然開口了:“侯主任講得太好了,這個解決方案先易后難,逐步推進,層次分明,對咱們信息辦的數(shù)據(jù)中心改造非常適合,我們先秦數(shù)通先表個態(tài),全力配合?!?p>  大家都在為他這番沒頭沒腦的話發(fā)愣,卻聽他又說了:“不過拿廣電集團在線教育這個項目做試點,我有點自己的想法,我認為不太合適?!?p>  看著大家都詫異地看著自己,他有點興奮,給這幫自以為是的家伙迎頭一擊,他覺得很痛快。但是當目光掃過毫無表情的林智淵時,他猶豫了一下,不過話已出口,已經(jīng)收不回去了,便把心一橫,繼續(xù)說到:“大家知道,先秦數(shù)通的前身是寶西省科教廳下屬的三產(chǎn)公司,雖然經(jīng)過股份制改造,已經(jīng)完全按照公司制度經(jīng)營,但是公司的事業(yè)單位性質(zhì)還有,尤其一些管理的流程和規(guī)章制度都延續(xù)了事業(yè)單位的模式。

  因此我們每年的工作計劃和預算都是在年初就編列好了,廣電傳媒集團的應用一直是我們開發(fā)的;這次在線教育項目的軟件開發(fā)我們也中標了,正在做測試。但是年初我們在編制預算的時候,只是編列了開發(fā)的人工費用,沒有其他預算可以使用,所以,讓我們來為數(shù)據(jù)中心的前期啟動買單,我和黃總個人是完全支持的,但公司這一關肯定是過不去的,除了預算的問題,這對我們而言也是一個巨大的額外成本。

  還有,先秦數(shù)通雖然也在探索云技術,但是還沒有這方面的人才儲備,我們本地分公司更不可能進行這方面的應用開發(fā),這一點也要請咱們信息辦體諒?!?p>  說完,茍文明為自己喝了一聲彩:完美!講得有理有節(jié),頭頭是道,看誰能駁倒自己。同時還暗示對方,自己也是有官方背景的,誰也別嚇唬誰。

  大家都聽愣住了,侯處長站在那里更是一臉懵逼,茍文明講的這一大堆東西自己還沒說啊,他怎么就開始反駁了;冤案還沒發(fā)生,他就開始喊冤了。這是個BUG啊!

  許問真也在心里嘆息一聲:“這家伙真敢以卵擊石。”通過這幾天的接觸,他已經(jīng)領教了林主任的手段,估計今天茍文明不會好過。他也憋足了勁,在心里盤算著怎么反駁茍文明的話,準備隨時支援林智淵。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林智淵卻一臉平靜地看向黃敬:“黃總,你怎么看?”

  許問真心里叫了一聲好,詢問黃敬的意見是一招妙棋,看他們是否一條心,如果不是,就可以分而治之。心里卻也為黃敬捏了一把汗,夾在兩個老大中間,誰都不敢得罪,這個文文靜靜的年輕副總怎么應付呢?

  卻聽黃敬緩慢地說到:“茍總說的確實是實情。”

  許問真有點些微的失望,他對黃敬其實有點好感,但他這話說得實在不太高明。正在惋惜,卻聽黃敬又說道:“不過難度雖然很大,如果我們向總公司詳細說明一下,總公司也許會支持的。”

  這話太圓滑了,不過卻也是黃敬能選擇的最好的方式了。許問真松了一口氣,又看向林主任。

  果然,林智淵嘴角往上一彎,表示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隨即轉(zhuǎn)向茍文明,臉色已經(jīng)冷得像結(jié)了一層霜,非常緩慢卻又嚴肅地問茍文明:“誰告訴你我們要拿廣電集團的項目做試點,又是誰跟你講我們要讓你們買單?”

  石破天驚,一劍封喉。林智淵精準地抓住了這個BUG,直擊要害。

  拋開一切障眼的迷霧,直搗黃龍;不跟你糾纏什么道理、邏輯、困難、理由,就問你:誰給你泄的秘!

  茍文明坐在位置上,有點發(fā)愣,不知道林智淵為什么這么問自己。但很快就明白自己犯了邏輯錯誤。慢慢的,臉色就開始變得灰白,像被抽干了血一樣;身子也僵住了,保持著剛才林智淵提問時的姿勢一動不動;心里突突亂跳,像一只被獅群包圍的小鹿,往那邊跑都是死路一條。

  這些信息當然是有人提前跟他說的,可他怎么敢供出來呢!雖然這種事情大家平時都在干,可這畢竟是違規(guī)的。就像自己在公司報假賬,若沒人追究,那就是心照不宣的慣例;可公司一旦認真追究,那就是道德敗壞、職務侵占、貪污公款,是可以讓你立馬滾蛋還不給一分錢賠償?shù)纳系群米锩KF(xiàn)在就有一種報假賬被當場拿獲的感覺。

  自己怎么這么性急呢?應該等侯處長全部說完才講話的,現(xiàn)在自己把自己做成了一個笑話,怎么辦?怎么辦?

  茍文明不說話,會議室里的氣氛就慢慢凝固起來,沒人說話,也沒人敢說話。眾人甚至都忘了改變一下坐姿。

  李依依第一次在客戶交流的時候碰到這種情況,這樣的過招以前也只是在電視劇里才見過啊!她臉色蒼白,喉嚨發(fā)干,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感覺就像在做夢,可是這夢應該怎么醒過來呢?腦海中又劃過早上蘇睿那句歌詞:“一地酒傷,誰醒在誰的夢鄉(xiāng)?!彼约阂财婀?,怎么還有心思想這個。

  正在胡思亂想,卻奇怪地看見老大慢慢站起身來,還稍微側(cè)了一下身,把椅子往后推了推,好讓自己站穩(wěn)。然后用惶惑的語氣說到:“主任,對不起,是我昨天跟茍總打電話討論過這件事情,我跟茍總說的?!?p>  然后,他又轉(zhuǎn)向茍文明:“茍總,我那都是推測,做不得準的,一切以信息辦的信息為準。“

  李依依心里一陣狂跳,這夢還真就做不醒了嗎?她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好疼,這是真的。老大怎么這么蠢呢!他怎么干這種事呢?就是做了也別承認啊!咦,不對,他們剛才還在交換名片,昨天根本就不認識,怎么可能打電話,她完全糊涂了。

  茍文明卻如蒙大赦,冷汗已經(jīng)把后背浸得冰涼。如果沒人,估計已經(jīng)給許問真跪下了,趕忙語無倫次接口到:“是的,做不得準,做不得準,啊,不對,哦,不,對,我們可以向公司申請,困難一定解決,我們?nèi)ε浜??!巴耆且恢皇荏@的兔子。

  林智淵也奇怪地看著許問真,這家伙倒是說過想去做先秦數(shù)通的工作,沒想到還真做了,以他的智商不至于干這種蠢事吧。不過他認下來也好,否則還真不太好收場,總不至于為這點事兒就真去麻煩紀委吧?,F(xiàn)在茍文明的心理防線已經(jīng)被完全擊穿,這就夠了,戲唱到這個程度火候正好。

  他突然心里一動,已經(jīng)有點明白了。于是說到:“你們友商之間討論業(yè)務是無可厚非的,但事關信息辦的秘密,那就是國家機密,沒有我們的授權(quán)你是不能對外講的,你明白嗎?下不為例。“

  “是是是,再也不敢了?!霸S問真趕緊打著保票。

  “茍總剛才已經(jīng)把困難講出來了,但是這樣做對先秦數(shù)通的好處你卻沒有談到,如果對你們只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我們信息辦也不會強推。關于這件事對你們公司的利益,你們二位下來可以跟王處長和侯處長詳細溝通。既然茍總的理解這么到位,我看侯處長后面的介紹就不用做了?!?p>  然后林智淵又轉(zhuǎn)向黃敬:“就是黃總的話,你們回去跟總公司詳細解釋說明一下,有什么困難我們信息辦、廣電集團也可以出面解釋說明嘛?!?p>  林智淵不愧是老練的獵人,很好地利用了剛才的氛圍,不再討論,直接把這事兒就給定下來了。那枝鼻梁做的雙管獵槍,“砰”的一聲,擊中了茍文明。

  然后,他轉(zhuǎn)向許問真:“下面霍爾美達公司介紹一下你們的產(chǎn)品和方案?!?p>  許問真趕緊站起身來,拿出電腦,走到前面,熟練地接上投影儀,開始介紹:“剛才茍總談到云技術實施有困難,其實這是很多集成商和軟件開發(fā)商都會面臨的問題,考慮到這一點,我們會把我們的云技術產(chǎn)品打包成云咨詢服務,通俗地說,就是你買我的產(chǎn)品,我?guī)湍銓嵤?,當然會包含一定的實施費用。

  ……”

  考慮到主任的開會風格,許問真大概20分鐘就結(jié)束了自己的介紹,然后對李依依說:“依依,你把準備好的資料發(fā)給大家吧?!?p>  李依依答應著,拉開電腦包,里面卻只有電腦和記事本,還有一些自己的個人物品。哪有什么資料,腦子里“轟”的一聲,怎么今天噩夢一個接一個??!自己昨天明明放進來了呀,怎么回事?

  沒時間了,她抬起頭,帶著哭腔地看著許問真:“老大,資料不見了?!?p>  許問真一聽也蒙了,早就看出李依依這段時間情緒不對,可沒想到會犯這么大一個錯誤。沒帶資料倒不是什么嚴重的問題,大不了讓李依依下午再跑一趟,還能跟客戶再聊聊??蛇@個傻姑娘當眾唱這么一出,多丟臉啊,自己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職業(yè)形象不就毀于一旦了嗎?

  怎么收場呢,罵她,在別人家罵自己孩子,不合適;就這么算了,在座的人又怎么看咱們公司呢?主任讓自己在這個場合介紹產(chǎn)品,其實已經(jīng)表明傾向性了,這不是連他的臉也掃了?

  還在胡思亂想呢,李依依竟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許問真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竟有點不知所措了。

  林智淵也奇怪地看著這一出,不會是又在演戲吧。眼睛一掃,卻看見茍文明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心里一陣厭惡。于是轉(zhuǎn)身對李依依說:“沒關系,下午再跑一趟吧?!彼穆曇艟癸@得有點慈祥。

  劉處長也趕緊接口:“就是,多大點兒事兒嘛,下午要是我們不在,你就放在我桌子上,我轉(zhuǎn)給他們。”

  會議結(jié)束,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往外走,林智淵路過許問真身邊時,用左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王處長磨磨蹭蹭走到了最后,見許問真還在收拾電腦,李依依還在座位上抽抽噎噎。便走到許問真身邊,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許啊,東西不錯,也很專業(yè),是我見過最好的銷售?!?p>  “啊,謝謝王處美言,怎么敢當?!?p>  “有什么不敢當?shù)?,以后有事兒你說話啊?!?p>  回酒店的出租車上,許問真臉色鐵青,一句話不說。李依依看他板著臉,也賭氣不說話。

  過了許久,李依依實在受不了這種壓印的氣氛,便開口說道:“主任都原諒我了,你還有什么好生氣的?”

  許問真看她毫無悔意,更加氣不打一處來,臉上像結(jié)了冰,諷刺地說到:“主任原諒你容易,我原諒你也容易,可生活會原諒你嗎?人生會原諒你嗎?”

  “你還說我,你今天犯的錯誤不是更大、更丟臉嗎?泄露客戶機密,還被人當場拿住,你自己為什么不反省呢?”

  許問真愣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越笑越收不住,最后眼淚都笑出來了。

  李依依以為他在嘲笑自己,更加生氣地說到:“有什么好笑,我都看見了?!?p>  “你都看見什么了?”許問真詫異地問。

  “林主任和王處長都拍了你的肩膀,表示遺憾,我知道他們在安慰你,讓你不要太難過?!崩钜酪啦恍嫉卣f到。

  許問真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李依依,突然笑著說:“你這個智商,果然是摻了豆?jié){?”

  他實在是拿這個二百五沒辦法了。不過也好,說明自己演得逼真?,F(xiàn)在還不能跟她解釋太清楚,她下午還要去信息辦,萬一說漏嘴就遭了。還是等回成都再說吧,于是嚴肅地問她:“究竟怎么回事?為什么忘了拿資料“

  “我昨天打印了資料,放在電腦包里拿回的酒店,下午要去見代理,我覺得放包里太沉了,就拿出來放房間里了,想著今天走的時候再裝進去,沒想到走得太匆忙,忘了?!皠偛畔聵翘莸臅r候,李依依就想起來了,她當然不會說是被蘇睿的信息擾亂了心神。

  許問真將信將疑地看著她:“下次再犯,信不信我給你Warning letter。”

  這也就是嚇唬嚇唬她,真要給了,這玩意兒會變成她終身的污點,看李依依毫無感覺,知道她根本就不了解這玩意兒,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只好接著說:“下午去的時候打聽打聽他們的想法,我不等你了,先回成都了,我還得去接閨女。你送完資料就回去吧。我們今天下午的例會改到下周一上午。“

  “我今天不回去,周末找我同學聊聊?!八鋵嵤遣幌牖厝ッ鎸R凱,還想好好考慮一下蘇睿的事。

  “隨你,周一開會不許遲到?!?p>  周末晚上的翠湖,游人不多,湖邊的馬路上車也比平時少,城市的痕跡逐漸褪去,湖光山色又變成主角。要是在冬季,旋起旋落的海鷗會讓湖景變得更加生動?,F(xiàn)在是夏天,活潑的海鷗被更加活潑的大爺大媽取代了,他們占領了湖邊的空地,忘情地跳著廣場舞,倒也還是動感十足,精神頭一點不比海鷗差。

  湖邊一長溜的建筑都是飯館,平時喝茶,飯點吃飯。是朋友聊天、放松的好去處。

  茍文明坐在一家餐廳的二樓。窗外一輪紅日西斜,鮮艷的霞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仿佛金色的魚鱗閃閃發(fā)光。岸邊楊柳垂腰,游人散漫。一派國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他的心情卻跟窗外祥和的景致恰好相反,昨天開會當眾受辱,還差點連累王處,到現(xiàn)在余驚未平、余怒未消。

  他跟老王是老鄉(xiāng),老鄉(xiāng)在異鄉(xiāng)也就變成了朋友,提前給他泄露消息的正是王處長。所以他要請王處長吃個飯,陪陪情,也借此機會兩人都壓壓驚。

  借著等王處的時間,他提前把菜也點好了。

  六點剛過,王處長到了,手里還拎著一個袋子,里面裝了兩瓶西鳳酒。茍文明趕緊招呼老王坐下,私底下,他一直稱呼他老王。

  老王便坐了他對面,看著滿桌子的菜,說到:“哪還有心思吃飯啊,喝酒吧?!闭f完,從袋子里拿出一瓶酒,啟了蓋,一人倒上一滿杯,然后舉著大概五錢的杯子說:“先干一個?!?p>  茍文明也說到:“咱老鄉(xiāng)喝酒,就是痛快?!罢f完也一仰脖,一口吞下。他雖然心情也不好,但是胃口卻很好,喝完酒,夾起來一塊涼拌雞塊就大口吃起來。

  “你昨天怎么搞的,犯那么大的錯誤,你就不能等老侯把話說完嗎?“老王嘴里嚼著一粒油炸花生米,直戳戳問到。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聽他們說要拿我們項目試點,還要我們買單,我就壓不住火,不想讓他們把話說完。“茍文明又開始嚼一塊魚肉。

  “要不是姓許的出來解圍,我看你怎么收場?!袄贤跤侄似鹁票蚱埼拿魈撆隽艘幌?,自己喝了一大口。

  “你別提那小子,他他媽最壞,我敢肯定,這個主意就是他放的壞水。昨天一見面就賣弄文化,還向姓林的獻殷勤,假模假式安排我們的座次,我呸,輪得著他嗎?“茍文明知道,昨天其實許問真兩次幫了自己,但眼見得對方比自己高明,卻讓他妒火中燒;而且自己兩次出丑他又是見證者,這更讓他感到恥辱。于是毫不猶豫便把許問真當成了頭號敵人。

  說完,茍文明端起酒杯一口喝干,然后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蹾,仿佛一拳打在了許問真臉上。

  老王覺得匪夷所思,林主任的想法來自許問真,這個倒不是不可能??扇思颐髅鲙湍憬饬诉@么大一個圍,居然反目成仇,人品就有問題了。就像一男一女坐電梯,女的放了一個屁,這時又進來了一群人,大家抱怨有臭味,男的趕緊道歉,說是自己沒憋住,女的本應感激,可是等人走后卻反手給了男的一耳光:你居然知道我放了屁。

  老王在心里有點為許問真打抱不平,便反唇相譏:“哎,姓許的不站出來,你怎么辦,把我供出來?“

  “用得著他站出來嗎,我當時都想好了,就說是黃敬說的,能怎么著?!?p>  “你那是放屁,黃敬說一句我沒有,你去鉆地縫?“

  “他敢,還反了他了,下屬不就是用來背鍋的嗎!“

  老王無語了,端起酒杯無聲地喝了一大口。

  茍文明德行不好,他是知道的。就他昨天嚇得那個熊樣,都恨不能找人做人工呼吸了,怎么可能還有那么豐富多彩的心理活動。遇事尿床唰唰的,事后吹牛呱呱的,這都罷了。就剛才那句:“下屬不就是用來背鍋的嗎?”就是個十足的王八蛋。自己怎么會有這么個王八蛋朋友。

  這些年,就因為是老鄉(xiāng),他沒少照顧他們公司。按道理,先秦數(shù)通只是廣電集團的應用開發(fā)商,而廣電集團在他們數(shù)據(jù)中心租用服務器,茍文明他們也就經(jīng)常去數(shù)據(jù)中心搞開發(fā)而已,并沒有太多交到。直到后來認了老鄉(xiāng),茍文明也經(jīng)常倒騰點硬件賣給他們,只要不違反原則,能幫的他也就盡量幫一把。

  茍文明表面上也挺仗義,自己沒買車前,他們單位用車方便,就幫著接送個老婆孩子;老家親戚朋友來了,幫忙安排照顧也挺殷勤。除此之外,他跟對方可是湯清水利,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東西。

  這次云計算項目,自己跟老侯他們部門有點小競爭,茍文明也是堅定站在自己這邊的。

  就因為這些個事兒,所有人都把他和茍文明看成了一伙的。想到這里,他無可奈何地又跟茍文明碰了一下杯,各喝下一大口,然后勸到:“別跟主任頂著干了,胳膊擰不過大腿的,小心吃虧?!?p>  “我不怕他,他又不是我的甲方,我的甲方是廣電集團?!捌埼拿鬟€在嘴硬。

  “我們的確不是你們甲方,可你們繞得過我們嗎?廣電集團敢去別的地兒租用服務器嗎?“老王還是苦口婆心地勸。

  “我們也不是吃素的,我們這個項目是是兩個省合作交流項目,我們是帶著先進技術被交流過來的,我們在上面也是有人的?!?p>  老王對這些交流項目還是知道一些底細的,不過是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互相交換利益而已,就像為了我的兒子娶你的閨女,就把我閨女嫁給你兒子一樣。茍文明拿這個說事,不過是走夜路吹口哨,自己給自己壯膽罷了。知道不嚇唬嚇唬他,這家伙是不會松口的,便說:

  “你說的那些東西都是虛的,別忘了,運行數(shù)據(jù)中心只是信息辦一個很小的職能。我們還是行業(yè)主管部門,說一聲你們信息安全不合格,停業(yè)整頓,你敢說個不字嗎。再說了,林智淵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他上面就沒人了嗎?我可聽說他有同學都已經(jīng)做到市一級領導了“

  “老王你今天是怎么啦,態(tài)度180度大轉(zhuǎn)彎啊。“茍文明也奇怪了。

  “情勢不同了嘛,反對和不反對都是為了工作嘛,以前反對是因為條件不成熟,今天不反對是因為他們說得有道理,而且這是好事,也是趨勢。“老王說話還是有水平,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還有一層意思不可能當著茍文明說,那就是主任已經(jīng)暗示,這個項目實施后,功勞和榮譽算集體的,年終總結(jié)把大家都會帶上,如果發(fā)表論文,他們幾位的名字都會被署上。

  看茍文明還是心有不甘,老王又語重心長勸說道:“你要是還拿我當朋友,就聽我的。“

  茍文明當然拿老王當朋友,每年還以這位朋友的名義從公司申請好幾萬的客戶費用。當然,這些錢最后都變成了他自己的私房錢。而且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因為:給他,他也不會要嘛。

  “你讓我現(xiàn)在改口支持這個項目,我說不出口?!跋氲阶蛱焓艿娜瑁埼拿鞴竟緡亣伒卣f到。

  這也的確是個問題,茍文明畢竟是這邊的分公司老總,他的面子也不得不考慮。突然,老王靈機一動,說:“你別出面了,讓黃敬出面來做這個工作嘛?!?p>  茍文明一聽也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你讓他現(xiàn)在去硬頂林智淵,他沒這個膽量,想到昨天林智淵那冷若冰霜的臉和刀子一樣盯著自己的目光,還心有余悸。他也就在老王面前耍耍嘴皮子。

  讓黃敬出面,既照顧了自己的面子,也不用去面對林智淵。自己躲在后面耍個心眼、使個絆子也有個緩沖。他有點后悔昨天就應該讓黃敬出面。于是附和老王道:“嗯,這個好,以后就讓黃敬出面?!?p>  突然,他又像想到了什么,惡狠狠地說到:“即使最后做了云計算,我也絕不買他們的產(chǎn)品?!?p>  老王一想,這還的確是他的權(quán)力,在心里為許問真嘆了一口氣:好人斗不過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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