猲四六點著他左腰腰際,“看,這就是你的傳承種。但凡有一點傳承度,就會出現(xiàn)刺青,位置不定,從頭到腳,哪怕屁股前后都有可能?!?p> 厲九川低下頭,只見腰際是一個巴掌大小的刺青,墨青色兩筆勾勒的簡單魚形。
然而當(dāng)初在井里的時候,似乎全身上下都是刺青。
“你悟性很好,第一次冥想就能勾勒……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你天生契合水德傳承,好,很好?!绷鶐煾悼雌饋砗軡M意。
而林子還沒脫衣服就被制止了,因為他下巴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點模糊的褐色,就像臉沒洗干凈。
“已經(jīng)出來了……你這個位置不好,長在手腳上都方便遮掩,長在下巴上,就算戴面罩也很顯眼?!豹n四六搖搖頭。
林子下意識抬手摸下巴,神情陰郁。
……
自從傳承種勾勒之后,猲四六只是每隔兩三天才來看他們一次,更多的時候都在和三師傅學(xué)基本的拳腳招式,以及一些山神殿的規(guī)矩。
像什么行令禁止,什么大人們給出的任務(wù)不可問緣由,不能隨意用污穢的法子去殺凡人等等,還給厲九川和林子賦予了代號。
厲九川是這邊山神殿第一個冉遺傳承者,代號就是冉一,林子則是土七五,土螻第三百七十五。
再有不到半年,他們就會被派往山神殿其他地方去做正式弟子,除了練拳腳而外,他們做的最多的就是修煉傳承種。
而汲取五德靈源用來增加傳承度簡直慢得可憐。
即使是冥想一整天,所能得到的靈源也不過能勾勒兩三筆,幾乎看不出來效果。
厲九川選擇的是從一只冉遺的爪子開始勾勒,最先描繪的就是指甲。
猲四六說勾勒哪個部位,哪兒就會最先顯露神異之處,而眼睛是最難的部位,一般都會放在最后,如果先勾勒眼睛,也會導(dǎo)致承受不住傳承種的靈性污穢而暴死。
只不過厲九川練了七八天,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才能稍稍變色,堅硬程度也就是普通的刀劍,劃開樹木很容易,劃開石頭就難了些,十分雞肋,甚至讓他有些后悔。
不過這修煉才開始而已,效果不顯著也正常。
林子基本不在地下待著,天天跟三師傅瞎晃,一方面是防止厲九川對他暗中下手,一方面是跟前輩取經(jīng),他們都是土螻傳承。
只是趙虎一日更比一日消沉,神智也越來越恍惚。
猲四六幾次看見他,他總偽裝得正常,竭力表現(xiàn)出自己還有救的模樣。
直到這天夜里,趙虎突然把厲九川叫醒,說有事要講,拉著他往外走。
路過地下石室岔口時,厲九川還聞到一股新鮮的血腥味,大抵是看守的斗篷人被殺掉了。
待兩人來到谷地,趙虎偷偷摸摸打量左右,接著通往靛濤林的窄道走。
“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讓我跟你出來說?”厲九川甩開他的手,神情奇怪地問道。
“回家……”趙虎低聲道,“我總覺得再留下,一定會被他們殺死,我要回家,見我爹娘。川子你跟我一起吧?”
“沒那么簡單,你回去有可能會污穢他們?!眳柧糯ǘ⒅麧皲蹁醯念^發(fā),皺眉道。
“不……不會的?!壁w虎把手指塞進嘴里反復(fù)咬,鐵銹味淡淡地滲出來。
“被扛不住污穢的人都會死,抗住了也會變成怪物,你知道的?!?p> “我會死嗎?川子?”
“不一定,明天去問問六師傅吧?”
“不行……不行的,我,我知道自己會控制不住舌頭,上次,上次你說過后,我就一直咬著,不張嘴,但是還,還會被舔?!?p> 趙虎雖然表現(xiàn)越來越遲鈍,但他不是傻,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不張嘴,也會被舔?”厲九川重復(fù)問道。
“我……我還……”趙虎咬著牙從嘴縫里擠出畏懼的聲音,“我背后好像長舌頭了?!?p> “……”
“轉(zhuǎn)過來我看看?!?p> 趙虎撩起衣物轉(zhuǎn)過身的瞬間,厲九川只感覺自己心臟抽搐了一下。
一張裂縫似的大嘴歪歪斜斜地長在他背上,沒有牙齒,但能看見一條柔軟的猩紅色舌頭。
涎水從嘴縫里粘稠地溢出,趙虎整個后背都濕透了,之前還以為是他太過緊張,汗?jié)n浸濕了衣物。
那張嘴嘴縫里深不見底,讓人懷疑它張開后是否會看見趙虎的五腑六臟。
厲九川看見這玩意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找猲四六,他們肯定不止一次處理過這種情況。
但看見趙虎轉(zhuǎn)過來那半張驚恐怯懦的臉時,厲九川罕見地猶豫了。
但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死亡和恐懼從趙虎犯下錯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如影隨形。
哪怕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厲九川也能猜到他必定是在拜神的時候出現(xiàn)了失誤。
這種異樣的、滿帶著惡意的變化,除了如同妖獸般的所謂神靈,還能是什么造成的?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神靈們恣意玩弄眾生的世界里,并沒有任何優(yōu)勢,甚至可以說是束手無策,對任何突發(fā)情況都無能為力。
如果遇上這種事情的是自己,他可以得救嗎?
如果自己夢境中沒有玄十一,自己能活到現(xiàn)在嗎?
答案顯而易見。
在這個世界生存,簡直就像走在鋼絲繩上,下面就是刀山火海深淵地獄,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fù)。
今天他救不了淪陷在恐懼中的趙虎,日后他能拯救瀕臨死亡的自己嗎?
厲九川不知為何越想越多,眼神逐漸變得復(fù)雜。
與此同時,他看見趙虎眼里的光一點點消失,整個人似乎都陷入到深層的恐懼之中,就像丟掉了維系生存的東西,徹底淪落絕望。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川子?”趙虎眼角突兀地涌出淚水,大滴大滴順著臉上尚且未曾褪去的絨毛滾落。
他微微抽泣著,伸手擦掉眼淚,深夜里的淺風(fēng)拂動他衣角,露出消瘦的輪廓。
孩童呢喃的聲音又低又輕,“川子,我想回家……我一直在想,等我從這里出去,一定要回家看看我爹娘……我要是向神靈許愿,它能讓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