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不到半個月,陸繾成功理解了景云君裴遠曦看到自己回郢都為何會如此激動。
原因很簡單,忙啊!
陸繾第一日以令尹的身份出現(xiàn)在朝堂上時,除了從籍昭帶出來的人馬見了她分外激動外,最激動的便是景云君了。
“希文”一見到陸繾,景云君裴遠曦便笑道:“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都盼你盼的緊?!?p> “慎言啊景云君。”陸繾笑道:“景云君如此說若是讓嫂夫人聽見,萬一吃醋與你鬧別扭怎么辦?”
“希文說的哪里話?”裴遠曦笑道:“靜遙端莊賢淑,知書達理,怎會亂吃飛醋?能娶到她都是我百世修來的福分,我又怎敢與她鬧別扭?”
“希文,說了不怕你笑話?!迸徇h曦壓低了聲音笑道:“那幾日靜遙每日去照顧你,一回來就和我說你怎么樣,又燒了多久。可把我嫉妒壞了,恨不得自己病一次,讓她時時刻刻陪著我才好?!?p> 望著一臉深情的裴遠曦,陸繾覺得這波狗糧吃的有點撐。
這年頭,干活重要,干活重要啊。
陸繾默默拎起毛筆跑隔壁屋去了。
珍愛生命,遠離狗糧!
“先生”樂正康和章臺柳一人抱著一摞半人高的折子道:“我們看了一遍,沒什么有用的。”
陸繾接過來簡單翻了翻,不得不佩服智氏的治理能力。
畢竟五六百份折子里全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jīng)]一個說正事的也是不容易了。
唉,滿朝上下就沒什么人能用,難怪這幾十年來楚國從霸主地位一路掉到二三流國家讓人那么欺負了。
陸繾無奈的嘆了口氣,打算先梳理下那些人還能湊合能用,那些人應(yīng)該盡快解決掉。
還沒等陸繾梳理呢,一陣老頑固老不正經(jīng)的爭吵聲傳來。
陸繾抬頭一看,得,自家?guī)煾负蛣⒎蜃佑殖称饋砹恕?p> 這兩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提起建管那是事事不對付,大到教師聘用,小到毛筆材質(zhì)就沒一件事不吵的。
“師父,劉夫子,你們怎么好好的吵起來了?”陸繾拉開兩位老人家道。
“誰和這種老不正經(jīng)吵了?”劉夫子哼了一聲道:“我都說了既然要重建文學館,自然要先學禮,這個老不正經(jīng)非要先學詩三百!你說說,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嘿,你個老古板”顓頊子據(jù)理力爭道:“不先學詩,這些孩子如何理解人世百態(tài)?以后遇到喜歡的姑娘都不會表白,一個個全打光棍,那我大楚如何能百代不衰?”
民生為本,陸繾真心覺得自家?guī)煾刚f的十分有道理。
“天天想這種事,你個老不正經(jīng)的!”劉夫子氣的都要炸了。
“我怎么不正經(jīng)了?”顓頊子也不和劉夫子生氣,嘿嘿一笑給劉夫子講道理道:“師弟,我這是順從人性,這才是真正的天道人倫!”
“你!”劉夫子氣的一甩袖子道:“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什么有辱斯文不斯文的?你可別跟我說,你年輕的時候沒喜歡過哪個姑娘不敢表白!”顓頊子乘勝追擊道:“我可記得呢,那年杏花微雨,十幾歲懵懂少年,手持糖人站在橋邊……”
顓頊子故意停住不說了,又搖搖頭故作遺憾,拍了拍劉夫子的肩膀道:“可惜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師弟?!?p> 劉夫子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狠狠的瞪著顓頊子。
能幾句話把劉老頭氣成這樣,陸繾在心中默默喊了一句師父威武。
“師弟,”顓頊子好哥倆般一摟劉夫子的肩膀和藹道:“師弟,別瞪了,一會兒瞪傷了眼睛還要勞煩醫(yī)者給你開藥。大君這才剛繼位,國家財政還不富裕,咱們啊,給國家省點錢,成熟點好不好?”
“你!”劉夫子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就在顓頊子和劉夫子吵的熱火朝天的當,裴遠晨從側(cè)門走進來站在陸繾身側(cè)。
“你怎么來了?”陸繾笑道:“朝政處理完了嗎?”
裴遠晨點了點頭,又遞給陸繾一碗藥道:“先生,該吃藥了?!?p> 還是自家孩子孝順,陸繾笑了笑道了聲謝,吃過藥又見裴遠晨變戲法似的拿出幾顆蜜餞遞給陸繾。
冰糖金桔?
陸繾一愣,繼而接過道了聲謝。
裴遠晨站在陸繾身邊看了一會兒,不知低頭和陸繾商量了點什么。
陸繾笑了笑,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緊接著,兩人一人一杯茶,一堆折子各自找了個視野極佳的椅子一坐,邊處理政務(wù)邊欣賞起兩個老頭子吵架來。
“他們這么吵真的沒問題嗎?”陸繾小聲與裴遠晨耳語道。
裴遠晨搖頭道:“先生不必擔心,他們幾乎每日都是如此。”
天天吵?
劉夫子的肺還沒氣炸?
“先生有所不知”似乎怕陸繾不信,裴遠晨舉例說明道:“之前登基大典前,兩位老先生為曾禮樂之事連續(xù)爭執(zhí)了十多個時辰,不眠不休。”
“他們連著吵?”陸繾大驚:“劉夫子沒事吧?”
沒被我?guī)煾笟獬鲂墓0桑?p> 陸繾在心里默默補了一句。
“醫(yī)者看過”裴遠晨輕聲道:“兩位老夫子,身體康健?!?p> 陸繾哦了一聲繼續(xù)邊嗑瓜子邊寫名單。
算了,先當背景音樂聽吧。
某堅決不承認看到劉夫子氣的炸毛覺得十分解氣的陸姓人士道。
“我們一會兒再勸?”見兩位老人家吵了十幾個回合還個個氣如洪鐘,陸繾停下筆,偷偷建議道。
裴遠晨點了點頭,伸手給陸繾添了點水。
“遠晨”借著書的遮擋,陸繾往裴遠晨身邊湊了湊小聲道:文學館這么多事情,他們就沒有不吵的時候?”
裴遠晨沉思了一下點點頭道:“有,當日商議庭院樹木時,兩位夫子都選了棠棣?!?p> “棠棣?”
聽出陸繾不知道,裴遠晨抽出一張宣紙又沾了些鵝黃色的顏料畫了幾筆遞給她道:“約是如此,如今還是種子,待來年花開先生便可見到了。”
陸繾接過那畫,只覺得這畫上的小黃花極其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那見過只得哦了一聲問:“以你的經(jīng)驗,他們還得吵多久?”
“不急”裴遠晨壓低了聲音道:“我還有十本,先生還有多少折子沒看完?”
“我啊,不太多?!标懤`指了一下桌上的七八本冊子,和裴遠晨商量道:“那個,要不咱們等都看完再勸架?”
裴遠晨點了點頭。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
“師父,劉夫子,”陸繾熱鬧看的差不多了,偷偷給裴遠晨使了個眼色,仿佛終于想起來和稀泥道:“哎呀,二位怎么好端端的吵起來了?學禮與學詩都重要,你們二位也是都是為了我大楚,你們別生氣。這樣吧,兩課同時開,單日上禮記,雙日上詩經(jīng),你們看如何?”
兩個老頭子同時哼了一聲,扭頭不看對方了。
得,這是還沒吵盡興啊!
陸繾回頭看了裴遠晨一眼,后者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問題。
看,還是自家孩子省心。
“劉夫子”在心里夸了自家孩子幾句,陸繾轉(zhuǎn)到劉文杰面前,壓低了聲音商量道:“您想啊,若是如此碰上大月您還比我?guī)煾付嘁蝗?,這一年下來少說要比他多上五六次課,學生們自然會更知禮,也更加愛戴您。您看,我?guī)煾改昙o大了,您作為天下學子的典范,尊老愛幼讓讓他可好?”
劉夫子哼了一聲,勉強同意了。
這頭裴遠晨也勸好了顓頊子,兩人對視一眼,陸繾悄悄眨了眨眼睛。
裴遠晨微微低頭,不看他們了。
“好罷,”劉夫子白了顓頊子一眼,哼了一聲寬宏大量道:“看在師侄的面子上老夫勉強不和你這老東西計較?!?p> “嘿,你這老古板”顓頊子瞥了劉夫子一眼道:“明明是我不跟你計較,說的倒是好像你寬容大度了一般?哼,老夫今日不和你說了,咱們課堂見真章。”
說罷,朝劉夫子宣戰(zhàn)般一挑眉走了。
走了?
這還有快四個月才上課呢,兩位現(xiàn)在就宣戰(zhàn)了?
“你,你給老夫站住!”
沒等陸繾反應(yīng)過來,一陣怒吼聲響起,陸繾回頭一看,劉夫子追著顓頊子走了。
別說,別看兩位老人家今年都快六十了,腿腳還都挺快,用一句健步如飛絕對不為過,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倆人都不見了,徒留下陸繾和裴遠晨大眼瞪小眼。
不過他們這樣,真的沒事嗎?
見陸繾似乎有些不放心,裴遠晨朝她走過來,遞給陸繾一枝毛筆道:“先生放心,沒事。”
許是對自家孩子太過信任,陸繾望了兩眼,便坐下繼續(xù)研究人員名單了。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陸繾幾乎是寢宮朝堂政事閣三點一線,天天忙的腳不沾地,不過好在裴遠晨只要一忙完就立刻趕過來一起忙,到后來更是他們?nèi)齻€在里間,其他人在外間,陸繾坐左邊,裴遠晨坐正中間,裴遠曦坐右邊三人一個辦公室,什么事情直接一起商議,幾個人有說有笑的這班加的倒也不算無聊。
這一日傍晚時分,陸繾正在整理資料,忽然聽到裴遠晨道:“希文,勞煩你過來一趟?!?p> 陸繾應(yīng)聲忙起身過去,裴遠曦停下手中的筆,遞了個冊子給陸繾道:“希文,這是齊國遞過來的,我看了一下,覺得還是一會兒等遠晨回來,你們兩個一起商議的好。”
陸繾接過來簡單瀏覽了一遍,是商議兩國邊界的事。
這也是正常,齊楚兩國相鄰,每十年兩國元首便要見一面敲定下邊界駐防等一系列問題,畢竟是亂世,如果誤把友軍當敵軍那可就尷尬了。
“齊國,那應(yīng)該算外交事件,景云君不參與嗎?”陸繾接過文書奇道。
說好的景云君管軍事外交呢?怎么又成我的活了?
問題是這套業(yè)務(wù),我也不熟啊!
陸·莫名其妙被景云君趕鴨子上架·繾崩潰道。
裴遠曦搖搖頭笑道:“希文,你再仔細看看?!?p> 陸繾又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恍然大悟道:“問了遠晨年齡,又女眷,這齊王莫不是想給遠晨做媒不成?”
這也算是各國之間的傳統(tǒng)了,若一國有與他國聯(lián)姻的打算,會問一問國君或適齡公子的年齡,以確定其是一樣的意圖,若是后者也有打算,回答時寫明年齡與尚未娶妻,待到時在彼此相看合適便定下婚約,娶為正妻;若無意則客套兩句,大家心知肚明,此事就此作廢,
裴遠曦笑笑循循善誘道:“希文,你再想想秦國適齡的嫡系公主,還有誰尚未婚配?”
“齊國適齡的公主”陸繾在腦子里飛速過了一遍秦國皇室成員驚道:“那不是公主鴛?”
裴遠曦笑而不語。
不知道為什么,陸繾突然想起齊大非偶四個字。
“景云君”陸繾這會兒也摸不準裴遠曦的意思,暗中觀察半天裴遠曦的臉色虛心求教道:“這事我也不擅長,還請景云君指點一二?!?p> “希文何必客氣”裴遠曦笑著擺了擺手道:“眼下只有你我兩人,我們不如隨便說說,你覺得此事如何?”
得,這球又踢給我了。
陸繾在心里暗自罵裴遠曦不厚道,硬著頭皮實話實說道:“就目前來說,聯(lián)姻確實有助于鞏固齊楚聯(lián)盟,對于楚國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確實利大于弊。但是什么事都有兩方面,長期……”
陸繾無辜的一攤手道:“我說不準。”
“希文”裴遠曦似乎有些不贊同,輕輕搖了搖頭道:“聯(lián)盟不一定要靠聯(lián)姻,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事還是以利益為主,聯(lián)姻,不過是個表態(tài)罷了。況且……”
裴遠曦笑道:“齊楚之好,若是真的好,他們也不會先和秦聯(lián)姻了。希文,秦國二公子最近成親了你應(yīng)該知道吧?”
這事陸繾還真知道,畢竟第一美人被退婚這種瓜太大,別的不說就是郢都小酒館里都流傳十幾個版本了,什么占卜說,狐仙說更是天花亂墜,陸繾就是想不知道也不行。
更何況裴遠晨說不防她就真不,什么機密文件她看不到?
“朝秦暮楚,怕是靜水流深。”裴遠曦扣了扣書案輕聲道。
陸繾點了點頭:“這公主鴛本與秦國二公子指腹為婚,前段時間不知怎么的二公子突然與一宗室女成親了。公主鴛不可能做妾,這婚約自然做不得數(shù)了,還白白讓秦失了名譽?!?p> 裴遠曦微微點頭,眼神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這回兒算是摸清裴遠曦的態(tài)度了,陸繾放開了說道:“這個時候讓大君認識公主鴛……呵呵,一手拉著秦國,一手拽著楚國,兩邊都不得罪,老狐貍這算盤打的倒是精明?!?p> 裴遠曦笑道:“正是如此,會盟之事,我作為遠晨的大哥不好出面,就勞煩希文了?!?p> 陸繾也明白,作為親哥,裴遠曦有些事情可以插手,有些事卻的確不能說的太多,這公主鴛作為第一美人裴遠晨會不會動心先放在一邊不說,就是傳出去裴遠曦阻了齊楚聯(lián)姻,往小了說那是當哥的管的太寬了,往大了說……怕是楚國管理層又得地震了。
得,這惡婆婆戲份還得我上。
遠晨好歹叫了我這么多年先生,何況他若是真喜歡那公主鴛我也不是真不讓他娶,大不了多解釋幾句就是了。
“好,我去”陸繾點點頭,又半開玩笑道:“不過景云君,咱們兩個先說好,這事我也是第一回干,萬一說錯了什么回頭大君若怪罪我,你可得幫我求情?!?p> “還有啊”陸繾笑道:“大君若是罰俸什么,陸某可要去景云君那里蹭飯了?!?p> 畢竟是拆官配,還是先找個靠山比較好。
“希文啊”裴遠曦似乎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開口道:“你去我那里我隨時歡迎,何必非要等遠晨罰你?何況希文”
裴遠曦用手輕輕拍了拍折子道:“此事你去,無論說什么都定然無事,安心便是。”
“可那是第一美人。”陸繾有些忐忑道:“大君年齡也不小了,這郎才女貌,如何能不動心?”
“希文,你要對遠晨有信心”裴遠曦溫和笑了笑,輕聲道:“若是無心,第一美人又如何?若是心有一人,又如何能容得下他人?”
說罷,自己伸手推了推輪子,笑笑走遠了。
不是,這拆人姻緣的事怎么就我去沒事了?
陸繾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