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修行路途極多,劍道不過是其中佼佼者。
與儒道,佛道,武道不同是,劍道一途過分依賴于修士的悟性,所以世上劍客頗多,但真正走入劍道極致的劍客卻很少。
千千萬萬的劍客,被一道劍意拒之門外,窮其一生一生難登大雅之堂。
更可怕的是,隨著觀想了黑石碑上的劍解,白給漸漸發(fā)現(xiàn),劍意……也只是劍客邁入劍道的起點(diǎn)而已。
真正最難學(xué)習(xí)明悟的,是那一式又一式從天地萬物之中領(lǐng)悟出的劍解。
一夜過去,白給對于那十三劍仍然處于一知半解的狀態(tài)。
他嘗試與腦海之中清晰不少的劍影產(chǎn)生共鳴,在這時候出劍,但依然無用。
他還是錯了。
事情遠(yuǎn)遠(yuǎn)比白給想象的復(fù)雜,那十三劍之中包含的東西……不僅僅是劍意,而是黑石碑上的劍解!
…
梨園一場戲,花落影無聲。
一名膚色白皙,面目俊朗的年輕男子從后院專門修建的戲臺走下,他以清水敷面,卸下妝容,每一個動作均格外細(xì)致而難以挑剔,精美惟妙。
葉戶左手握住右手,站在了梨園外,微微頷首,等待年輕男子終于徹底結(jié)束了卸妝,他才頷首道:
“二爺,昨日一事……”
他昨日傍晚將白給的話傳達(dá)給了眼前這名年輕的戲子,也就是夜煞的幕后老板。
如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夠想到,夜煞這樣的龐然大物,竟然被如此年輕的一名戲子掌控于掌間?
戲子戲名耳靨,在璟城唱戲。
有些年頭了。
他坐在了梨園中一處池子旁,盯著那池子里頭五彩斑斕的魚兒與石頭,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茶。
“把人撤回來吧?!?p> 耳靨淡淡開口。
葉戶微怔,旋即認(rèn)真道:
“這……二爺,咱們現(xiàn)在收手了,倘若白給所說是假話,回頭他派人去了王城,反手給咱們一刀,又當(dāng)如何?”
昨日白給與他所述,的確沒有毛病。
但誰知道白給愿不愿意放他們一馬?
現(xiàn)在主動權(quán)還在他們的手里,等到王城真的來了人,主動權(quán)便轉(zhuǎn)移到了白給手中,夜煞先前想要他的性命,如今白給有機(jī)會報復(fù),沒有理由會放過夜煞。
耳靨閉目,說道:
“他并沒有說謊,幾日前,確有一名王城來的女娃子回去了王城。”
葉戶面色忽地僵硬了起來。
“二爺……那您為何不提醒小的……”
夜煞同周獻(xiàn)合作不是一日兩日了,其間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他在打理,耳靨幾乎沒有參與過他們的活動,甚至不與過問。
“當(dāng)初夜煞交給你打理的時候,我有沒有提醒過你,不要幫周獻(xiàn)做違反國法的事情?”
耳靨平靜地反問道。
葉戶臉上一片煞白,他嘆息了一聲,苦笑咬牙道:
“二爺,那周獻(xiàn)是什么人,你比小人更加清楚,小人倒是想要跟他硬氣一回,奈何他手上握著近萬人的璟城巡守軍,小人實(shí)在是硬不起來啊……”
耳靨眨眼道:
“現(xiàn)在撒手還來得及,再想要那五石粉的分紅,莫說是我,便是神仙來了也保不住你?!?p> 葉戶聽見這話,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容。
耳靨愿意出手,那么夜煞多半就不會有事。
“得嘞,小人這就下去安排?!?p> 他心里的石頭落了地,耳靨一句話,讓他重拾了做男人的信心。
不就是強(qiáng)硬一回?
背后有山靠著,誰還硬不起來?
…
七殺堂外,夜煞的人撤走,他們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白給臨走時和周文龍道了謝,便與豐南和奈何幾名身手不錯的殺手前往了璟城,想要問夜煞要回劉純。
山陽縣距離璟城并不算遠(yuǎn),騎上快馬,不過半日的路程。
進(jìn)入璟城后,白給重新看見了繁華二字。
此地的富饒要遠(yuǎn)遠(yuǎn)超過白給的想象。
在夜煞的下人指引和帶領(lǐng)下,他們終于在璟城城北的荒郊地堡之中,找到了模樣凄慘的劉純。
對方披頭散發(fā),十根手指全是鮮血,指甲已經(jīng)被拔掉,手指骨頭也被敲碎。
至于下肢……也實(shí)在好不到哪里去。
劉純腳筋被割斷,膝蓋骨也被剔除,如今已然徹底淪為了一名廢人。
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他微微抬頭。
眼睛里能看見潮濕墻壁上火把的光,沾著暗褐色的鮮血的臟臉也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白先生?!?p> 白給看著他這副模樣,面無表情,胸膛卻有一股邪火燒了起來。
劉純做了大半輩子的好人,如今卻落得了這副凄慘下場。
難道好人就要一輩子給人欺負(fù)?
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一股龐大的殺氣從他身上彌漫出來,一旁的蘇有仙變了顏色,她輕輕握住了白給的手,給他使了幾個眼色,示意他千萬不要在這個地方爆發(fā)出來。
這是人家的地方,人家拳頭大,地堡外兩三百號的死士看守著,還有一些四境下品的高手,真要動起手來,把人家逼急了,吃虧的還是他們。
手中傳來的軟膩?zhàn)尠捉o回過了神,他深吸一口氣,對著一旁的那名夜煞的死士說道:
“有勞?!?p> 那死士冷冷盯著他們,卻沒有動。
“周獻(xiàn)大人吩咐過,除了夜煞,其他的人不能夠接近劉純。”
白給微微瞇著眼睛。
他明白了。
這些人……是周獻(xiàn)自己私人培養(yǎng)的死士,而非夜煞的人。
“如果我一定要接近他呢?”
白給語氣越來越平靜,身上給人的壓力也越來越重。
一旁的豐南和蘇有仙均沉默不言。
他們第一次看見白給生氣,雖然他從未修行,然而此時身上卻散發(fā)著讓人心悸的氣息!
仿佛身體之中壓抑著恐怖的野獸。
地牢之中的火把明滅不定,那死士感受到了白給身上的恐怖氣息,左手已然摁在了右手手中的劍柄上!
“周獻(xiàn)大人的話在璟城即是規(guī)矩,如果你要違反規(guī)矩,那么……我們便只好清理掉你?!?p> 他說完,地牢門口沖進(jìn)來了一大批人,全部手持刀兵,身上殺意凜冽!
被關(guān)押在監(jiān)牢之中的劉純虛弱道:
“白先生,回去吧?!?p> 白給盯著劉純那副凄慘的模樣,胸口的火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燒成焦炭!
“放心,他們問什么我也不會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他們……”
劉純說完,咧嘴笑了起來,牙齒也缺了幾顆。
白給隱于青衣之下的拳頭死死攥緊,他再一次深刻體會到了自己的弱小所帶來的無助!
他憤恨自己的弱??!
憤恨自己開不了口,講不了話!
如果他再強(qiáng)一些,如果他學(xué)會了昨夜夢中那十三劍,他現(xiàn)在便可以宰了眼前這些為虎作倀的畜生!
可是…沒有如果。
門口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聲音并不大,可仿佛擊在眾人心口,引得他們心臟幾乎炸裂開來!
除去白給三人,其余的死士均在這腳步聲下噴出了大量鮮血,修為高一些的重傷癱瘓,修為低一些的直接倒地氣絕!
一旁的蘇有仙炸毛,她死死盯住地牢門口,手中子母劍已然出鞘!
這種恐怖的心悸感,她從前只在楚江王一個人身上體會過!
這是……五境之上的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