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廳外,香爐白煙隱隱。
“……事情的大概便是這樣,因為實在不想給夫子帶來叨擾,所以,在下便只好在夜里來打攪徐夫子?!?p> 淺戳一口淡茶,徐坤揮袖道:
“聞潮生那老匹夫知道這事兒嗎?”
聽到老匹夫三個字,白給忍不住苦笑了數(shù)聲。
夏朝里敢這么叫,能這么叫聞潮生的人,只怕也沒有幾個了。
“院長知道這件事情……不過院長終歸是代表了夏朝,不能只顧自己的好惡,所以院長多半不會管花姑娘的事情。”
徐坤罵道:
“果然是個老匹夫,慫得跟個縮頭烏龜似的?!?p> “那花丫頭又沒有做什么壞事,憑什么要拿來給南朝的禿驢替天行道?”
“沒這道理,來了夏朝的土地上,就要按照夏朝的規(guī)矩辦事。”
“這事你不用擔心,他不管,老夫管!”
他霸氣獵獵,一時間讓白給內(nèi)心大呼比博燃!
原本很麻煩的一件事情,在徐坤的干預下,頓時仿佛撥云見山,一切就這樣結(jié)束了。
“書院的先生們果然說得沒錯,夫子乃是大夏第一俠儒……當真一身肝膽俠氣,在下代花姑娘感謝夫子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機會,必將還報此恩!”
徐坤擺擺手。
“碎話便免了,老夫且問你……有沒有興趣接管菜園?”
噗!
徐夫子話音剛落,白給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夫子……怎么你也……”
老人絲毫不介意白給的失態(tài),笑瞇瞇地說道:
“怎么我也?”
“看來聞潮生那條老狗也找過你了?!?p> 白給嘆了口氣。
“夫子想得沒錯?!?p> “院長的確已經(jīng)找過在下了?!?p> “不過在下沒有立刻同意……”
徐坤輕撫衣袖,略顯渾濁的眼眸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怎么?”
“嫌棄翰林院太?。靠床簧涎??”
“這不怪你,其實老夫也覺得那不是個好地方,牛鬼蛇神一大群,哪里是去讀書的?分明就是去攀比家世的。不如來老夫的菜園,為大夏好好培育人才……”
白給苦笑一陣子。
這兩個老家伙,也不知道究竟是看上了他哪點,真就將他當成了自己的接班人。
“夫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他碎碎念著,和徐夫子解釋了一大堆,直到星月漫天的時候,徐坤才面色凝重地仔細盯著白給打量,眼神里充滿了長輩對晚輩的關(guān)切。
還別說,真給他看出了門道。
“你身上……為什么會有醍醐之?。俊?p> 白給愣住。
“敢問夫子,什么是醍醐之印?”
徐坤手撫胡須,解釋道:
“醍醐之印……是南朝佛教傳來的一種說法,五千多年前,圣人游南國,在一座小寺廟中與一名掃地僧人交好,從他那里學來一門手段,叫作醍醐灌頂術(shù),也就是如今儒家修行灌頂之術(shù)的初胚?!?p> “后來佛教失傳了這門秘術(shù),反倒是儒家一直發(fā)展改進,將此秘術(shù)用得愈發(fā)熟練?!?p> “但后人所用的灌頂術(shù),并不會在人的身上留下醍醐之印?!?p> “這種印記……只有三千多年前的儒家前輩們用未改良的灌頂術(shù)為后輩灌頂才會留下……”
聽到了徐坤的解釋,白給思考了片刻,漸漸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道醍醐印,只怕是當初魔骨進入他的識海時候,書山面前那個孔山圣人銅像為自己留下,那時候他的腦海之中出現(xiàn)了大批的讀書人,誦讀儒道經(jīng)文,大概便是那個時候,圣人給自己灌了頂。
銅像雖非孔山,卻有孔山圣人留下的手段,自然不凡。
“敢問夫子,這未改良的灌頂術(shù)和改良過后的灌頂術(shù),有何區(qū)別?”
徐坤撫須而笑。
“前者會留下醍醐印,日后你突破五境之前,需要先想辦法破開醍醐印……簡單點說,必須要實力遠超一般四境巔峰的修士,你才有機會破開醍醐印,而后才有可能邁入五境?!?p> “這其實是一種前人留下的考驗,可儒家在漸漸發(fā)展的過程當中,發(fā)現(xiàn)并非所有人都是真正努力學習,努力修行的,所以對于那些得過且過的學生,醍醐印反而限制他們?!?p> “也許人家修行不夠努力,可天生悟性高,福緣也不錯,本來可以邁入五境,卻因為醍醐印的阻礙,而被永久禁錮在了危樓境?!?p> “大約四千年前,儒家的前輩發(fā)現(xiàn)了醍醐印的弊端,于是決定好好改良一番,一改就是幾百年,后來終于祛除了灌頂術(shù)留下的醍醐印?!?p> 白給恍然。
“不過……你這樣的學生,也不必擔憂醍醐印的問題……你有這般劍道的天賦,真要進入修行四境,定然要遠遠比一般的四境修士強大得多?!?p> 對于當初白給在璟城那斬斷周獻臂膀的驚艷一劍,徐坤可算是記得清清楚楚。
“夫子謬贊了,小道耳?!?p> 時候已晚,事情已經(jīng)解決,白給實在沒好意思繼續(xù)叨饒,于是與夫子道別后,懷著輕松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
在王城里頭,走夜路可安心多了。
打開了院門,白給忽然聞到了空氣之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心頭頓時一沉。
大晚上的,自家院落里怎么會有血腥味?
雖然極其細微,可白給如今已是三境的修士,再加上劍解的影響,六識何其敏銳?
難道是……
白給面色凝重。
觀仙樓再大膽,怎么敢在王城之中動手?
他殺氣騰騰,迅速破門而入,然而臉上擔憂的神情卻在此時忽地一滯。
月光灑落屋內(nèi),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良久之后。
白給面色略帶尷尬地支吾道:
“我,我以為……我聞到了血的味道,以為你……”
他干咳了兩聲,在蘇有仙那燒紅的面頰中退出了屋子,關(guān)上了門。
停頓了片刻,里面細細簌簌的聲音又響起來,不過明顯慌亂了不少,過了會兒,她才聲音微顫地說道:
“我好了?!?p> 白給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天來那個。”
蘇有仙輕輕‘嗯’了聲,坐在床頭低頭撥弄著衣角,燭光輕爍,白給倒是看不著她的臉,但纖細脖頸上那仿佛滴血的殷紅卻將她此時的羞赧顯露無疑。
尋常時候她倒是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狐媚子模樣,真坦蕩相見,這才顯露少女本性。
氣氛頗有些難得的尷尬,二人十分默契,誰也未開口,于是在這短暫時間的發(fā)酵之中,氣氛便越來越尬。
后來蘇有仙實在頂不住了,起身拿個鐵壺準備出去,狼狽說道:
“我去給你燒洗腳水?!?p> 白給拉住她,從她手里接過了水壺。
“我自己去,你先上床休息吧?!?p> 蘇有仙微微一怔,她瞧著白給眼中的關(guān)心,抿嘴笑道:
“不礙事的……”
但白給還是拿著水壺自己出去了。
這里不靠山,水要從井里打,燒開了水,又往木盆里灌入了一些冷水,白給便坐在床沿上泡起了腳。
蘇有仙靠著他的背,躺在溫暖的被褥里,一邊輕輕撫摸著白給的后背,一邊柔聲問道:“花姑娘的事情解決了嗎?”
白給回道:
“徐夫子說他會幫忙的?!?p> “不用擔心了?!?p> “徐夫子屆時會帶她一同去重明宴,有他罩著,應該出不了什么事情。”
燭光在屋子里顯得溫馨,這里漸漸真有了家的感覺。
安全舒適的住處,喜歡的人,稍顯乏味卻讓人心靜如水的生活。
蘇有仙閉上眼,長長呼出口氣。
忽而,她聽見了極其細微的聲音。
“白給,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是?!?p> 蘇有仙坐起了身子,白給疑惑道:
“怎么了?”
她回道:
“我得去把晾在外面的柴禾收一下,不然明兒早起來該全濕了?!?p> 白給輕摁她纖柔的肩膀,讓她躺下。
“無礙,一會兒我還要出去倒洗腳水,順便就把柴禾收進柴房了?!?p> 蘇有仙于是又躺下,縮進了厚厚被褥里,看著白給背后的眼神又溫柔了些。
“白給?!?p> “嗯?”
“我昨日在劍道上似乎悟出了些心得?!?p> 白給微微愣住,沒大明白蘇有仙想說什么。
“然后呢?”
蘇有仙被被褥半掩的玉頰彌漫著些緋紅,她輕輕推了一下白給的后背,嗔道:
“呆子!”
“也不知道夸夸人家,不知道女人要多夸嗎?”
白給無語。
“那你可真棒棒喔。”
“哼,虛偽?!?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