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三月十七。
“謝謝你啊，好心孩子，謝謝你啊！”
荒僻的破土屋內(nèi)，凌辰把幾麻袋銅幣，放在一個土坑里。
一位衣衫破敗的老婆婆，佝僂著身子不停作揖道謝。
老人家雙目渾濁，臟污的臉上，滿是溝壑。
“沒事的，老人家，這個坑一定藏好嘍！我給您蓋塊板子，鋪點干草?！?p> 將木板蓋在坑洞上，凌辰說著就去薅一旁霉臭的干草。
“這些錢您省著點花，別一次花太多了，一定不要表現(xiàn)出來自己有錢……”
想起王叔的話，凌辰邊鋪著草垛，邊囑咐道。
“哎！謝謝你啊！真是好人啊！神仙會保佑你！護(hù)佑你平平安安……”
老婆婆顫抖著握住凌辰的手，不停的念叨著祝福的話語。
這是凌辰這些天來，聽過最多的話。
特別是老乞丐，最愛說這些話。
“沒事的，我先走了，要照顧好自己哈！如果遇到困難，以后就去城北土公破廟，找小竹棍兒。”
囑咐兩句，凌辰轉(zhuǎn)身走出了土屋。
“走了，丫頭?！?p> 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凌辰每日外出，買藥買吃食。
同時帶著王欣月，滿城找流浪的苦命人，救濟(jì)施舍。
“彥升大人的公子，果如傳言一般心地善良?！?p> 無人的土路上，一個束袖錦衣中年男子，攔住凌辰的去路，一句話道破了凌辰的背景。
“你是誰？”
將王欣月護(hù)在身后，凌辰警惕的看著來人，問道。
“來老子的地界這么些天了，還在老子的地盤殺了人，卻連老子是誰都不知道？”
中年男子打了個哈欠，平淡的問道。
“你是來尋仇的？”
凌辰出聲問詢間，流墨已經(jīng)翻飛在身邊。
“看來傳言不假，你真能用這琥珀！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不能確定傳言真假，才沒對你動手？”
“居然還敢當(dāng)著老子的面兒使用，怎么，還想殺老子滅口，所以不怕暴露嗎？哈哈！”
中年男子爽朗笑道，同時抬手一招，將流墨攝入手中，饒有興致的把玩著。
“你！丫頭快走！”
見此情形，凌辰知道，對方修為遠(yuǎn)高于自己，沖王欣月大喝一聲，而后喚出白夜緊握在手。
“行了，大呼小叫個什么？老子是明目城主，趙天！號天心！”
王欣月死命抓著凌辰的衣服，也不逃走，趙天見凌辰大呼小叫，只得解釋身份。
“真是的，逗你玩玩，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不過小子你行啊，這個份上，也沒跟穆定遠(yuǎn)求救？”
趙天將流墨丟回給凌辰，卻沒有感知到，穆定遠(yuǎn)傳來的求救信號，有些詫異的打量了凌辰一眼。
“前輩有何指教？”
收好流墨劍，凌辰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方才他打算，要是對方出手，他若一招不敵，就會向穆定遠(yuǎn)求救。
同時連帶王欣月一起，躲入琥珀。
但在知道對方是此地城主后，凌辰就明白了，自己就算立馬躲入琥珀，也不一定來得及。
“有何指教？讓你們這些小娃，在老子的地盤試煉就算了?！?p> “你這小娃突破了封印，不想著回武院，還在老子的地盤殺人？”
趙天瞪了凌辰一眼，說道。
從對方的話語中，凌辰覺察出，對方應(yīng)該沒有惡意。
“難道，您一直在監(jiān)視我？那人是罪有應(yīng)得！”
想了一下可能性，凌辰不確定的問道。
“監(jiān)視你？老子閑的蛋疼來監(jiān)視你？要不是你殺了個人，老子才不管你小子在哪和泥巴！”
又斜了凌辰一眼，斥道。
“那您咋知道是我干的？”
凌辰不解的問道。
“虧你小子也是凌堯族的公子，連因果珠都不知道？”
“你們寒蒼武院入院試，查驗任務(wù)用的就是這玩意兒?！?p> 看凌辰一臉茫然，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趙天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這小子怕不是個傻子吧？’
“好了，你既然突破了禁制，恢復(fù)了修為，就早些回你們武院去?！?p> “一天到晚到處撒錢，你錢多啊？”
趙天到這，才道出目的，他是來攆凌辰走的。
“哎呀！城主大人，我就多呆幾天，我保證，絕不惹事！”
對方下了逐客令，凌辰也不好意思，但想到還有幾個地方?jīng)]去，只得好言求道。
“哼，要不是看在你是在行善的份上，早幾天就把你攆出去了！好了，差不多了就回去?！?p> 嘴硬心軟的哼了一聲，趙天留下一句話，轉(zhuǎn)眼就消失不見。
傍晚時分，破廟內(nèi)。
“咳咳……”
看著手中的鮮血，王叔閉上雙眼，腦海中想著的，都是王欣月的音容笑貌。
“王叔你……”
提著一堆東西，凌辰一進(jìn)破廟，就察覺到了王叔咳出的鮮血。
凌辰能夜里視物。
“凌辰回來了，走，陪王叔走走。”
說話間，王叔已經(jīng)邁步走到了破廟門口，轉(zhuǎn)頭看著凌辰。
“好，王叔，這就來。小竹棍兒，來，把藥熬上，把吃的分一下?！?p> “好嘞！”
將東西交給小竹棍兒，凌辰跟著走到門口，王欣月也緊隨其后。
見王叔沒有拒絕，凌辰也就任由王欣月牽著。
“凌辰，如果王叔求你一件事，你愿意答應(yīng)王叔嗎？”
走到一處僻靜地，王叔神色認(rèn)真的看著凌辰，鄭重的問道。
“王叔，你說吧，只要我辦得到，絕不推辭！”
由于感念王叔一飯之恩，又對王欣月分外親近，凌辰?jīng)]有拒絕。
“好，多謝了。”
“小月，跪下！”
王叔見凌辰欣然同意，嚴(yán)厲的對王欣月呵斥一聲，而后自己也跪在地上。
“王叔！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丫頭你怎么也說跪就跪?。靠炱饋?！”
凌辰被王叔突如其來的行徑，嚇了一跳。
連忙上前，就要扶起王叔。
“凌辰，你若不答應(yīng)，就是扶我起來，我也立刻投江自盡！”
力氣沒有凌辰大，王叔只得以死威脅道。
“好好好！我答應(yīng)，我剛剛不就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嗎？”
“王叔您說吧，什么事？”
拗不過王叔，凌辰只得無奈的妥協(xié)。
“好，還請將小月收下，留在身邊做個丫鬟侍女……”
“一日管她個三餐兩飯的，就足夠了。她若不聽話，就是打她罵她，都可以！”
見凌辰妥協(xié)，王叔面色一喜，連忙說道。
“王叔，你這是為何啊？這可萬萬不使不得！”
“如果是擔(dān)心我走后，沒人照顧你們，我可以給您介紹到我們族內(nèi)，找份輕松的活兒干！”
“月錢每月一條金魚怎么樣？不夠我還能給您補貼點……”
以為對方是怕自己走后，無人照管他們，凌辰連忙解釋。
“凌辰，我已無幾日好活了！”
“咳咳……”
王叔見凌辰誤認(rèn)為自己，是在賣苦謀生，怒吼一聲，又忍不住咳出鮮血。
“那日朱茂的飛劍，傷了我的心脈，雖然毒被及時化解，卻已攻心?！?p> “加之心脈被傷，我早已是個將死之人，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
解釋著緣由，王叔擦去嘴角的血，隨手在地面泥巴上糊了幾下。
“爹！唔哇……爹！不要……不要丟下小月……”
聽聞?wù)嫦?，王欣月再也忍不住，跪行兩步，撲在王叔懷里，嚎啕大哭起來?p> “王叔……”
凌辰此刻也不知說什么，欲言又止。
“沒事，乖，小月，爹沒事……”
“以后要好好聽凌辰的話，他就是你的主人，你就是當(dāng)牛做馬，再苦再累，也要好好聽他的話！明白么？”
王叔攬著王欣月，拍打著王欣月的背，聲音有些沙啞。
“嗚哇……好……爹爹，小月乖！小月愿意！小月聽話……你不要離開小月……哇……”
哭喊答應(yīng)著，王欣月嚎啕得更加厲害了。
“凌辰，你我都是修士，知道心脈受損，又遇毒傷，已經(jīng)是回天乏術(shù)了。這些天，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
“我知道你心善人好，但也因此，我才想將小月托付給你！”
“小月三年來說的話，都沒有認(rèn)識你后，說的多……”
王叔愛憐的，撫摸著王欣月雜亂的頭發(fā)，眼里充滿了不舍，老淚縱橫。
“我若去了，小月只有跟在你身邊，我才能瞑目……”
“我知道，你身份尊貴，所以也只求你能留小月在身邊，做個丫鬟奴仆?！?p> “你若推辭，我便帶著小月，一同去九泉之下！”
生怕凌辰不答應(yīng)，王叔只得再次以死相逼。
“好好好，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會好好照顧小月的……”
受不了王叔的苦求，加上有凌霜兒的前例，凌辰真心的答應(yīng)道。
“好……好啊……我在這里，謝過你了，凌辰，咳咳……”
“小月雖然看著小，卻是九七年，十月二十七生的?！?p> “今年也有十三歲了，是個懂事的姑娘了……”
“日后跟著你，任勞任怨，任打任罵，只求你能保她平安長大……”
終于讓凌辰應(yīng)承下來，一直吊在王叔心里的石頭，落地了。
整個人瞬間萎靡了不少，但臉上卻掛著笑容。
“小月，還不叫主人？以后，要聽你主人的話……”
“嗚哇……主人……”
“叫我凌辰就好，或者少爺也行……”
王叔與王欣月，都沒有理會凌辰的話。
“只可惜，爹爹看不到，你長大成人的那一天了……”
“一定……是個水靈可人的……俏姑娘吧……”
慈愛的看著王欣月，王叔的手，撫摸著王欣月的頭。
而后順著一頭雜發(fā)，滑落而下。
眼角帶淚，嘴角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