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最可怕的人
屋中彌漫著一股冰寒冷冽之氣。
尋常人在屋中根本呆不上一時三刻。
這并非殺氣,也絕非功力透體所發(fā)出的氣勢,也并非天地之氣,這股冰寒冷冽之氣來自于人。
來自于長身而立在窗前的衛(wèi)莊。
很長一段時間,紫女都不喜歡和衛(wèi)莊呆在一起,正是因為她承受不了衛(wèi)莊身上這股迥然特意的氣質(zhì)。
現(xiàn)如今她雖然已習慣了衛(wèi)莊的氣質(zhì),可每次推門而入的時候,還是會感覺一下子從一個世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她從未想過衛(wèi)莊會因一個人生出如此劇烈的情緒變化,甚至于連提起已在秦國為天子帝師的蓋聶之時,衛(wèi)莊也沒有如此大的變化。
紫女很是詫異——這個陳風到底是何等非凡人物。
衛(wèi)莊身軀修長,看上去甚至顯得頗有些單薄,但任何人第一眼瞧見他,也絕不會認為他是單薄孱弱之人,甚至感覺他異常雄偉,高不可及,自己上他身上那一身肅殺黑衣,更令人猶如瞧見死神,不敢多看一眼。而身上那金色的配飾,更令他比尋常人多了一份難以企及的高貴氣質(zhì)。
此際,衛(wèi)莊負手而立,任由清風吹動他那雪白的頭發(fā),而那冷冽幽暗如深淵般的目光之中居然陷入了難得一見的思緒與追憶之中。
過了好半晌,衛(wèi)莊才給予紫女回應(yīng),這是紫女等待得最久的一次。
衛(wèi)莊沒有開口之時,紫女就已在衛(wèi)莊這漫長的等待之中已明白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議,但不得不相信的事:衛(wèi)莊極為看重這個叫陳風男子,甚至可能比對蓋聶還要更重視。
這個不可思議但又不得不相信的答案,令紫女實在大為吃驚。
紫女雖然只是紫蘭軒的老板,紫蘭軒雖然也只不過煙花風月之地,可紫女也絕非尋常人物。
她手眼通天,手里更掌握著一股非常神秘龐大的勢力,不僅韓國上下極少有什么事情逃得過她的耳目,即便是偌大個天下七國,她不知道的人事物也絕不算太多。
可陳風這個名字,她卻從未聽過。
——倘若陳風是個極為有名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
可倘若陳風若非泛泛之輩,也絕不可能為衛(wèi)莊所重視,因此陳風一定是個天下第一流的人物,若非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被眼高于頂,目空一切的鬼谷傳人所記住呢?
可這個陳風到底又有什么本事呢?為什么如此有本事的人偏偏籍籍無名?
紫女感覺陳風實在是個古怪之極的人物,甚至比衛(wèi)莊還要更古怪。
等紫女聽到了衛(wèi)莊的回應(yīng),她更肯定自己的看法——陳風的確是個古怪之極的人物。
除開古怪也絕對的危險絕對的神秘,更絕對的可怕。
這樣一個人來到韓國,足矣在韓國掀起驚天波瀾,而這一切只是要看陳風是否愿意而已。
這是紫女聽到衛(wèi)莊答復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
衛(wèi)莊道:“他或許算是天下間最可怕的人。”
紫女大吃一驚,而且極為震驚。
她望著衛(wèi)莊那冷峻的面龐,實在不相信這種話居然會從衛(wèi)莊這種目空一切的人口中說出。
不過紫女畢竟定力過人,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紫女道:“這世上可怕要命的人實在不少,江湖之上便有陰陽家統(tǒng)領(lǐng)東皇太一,又如同墨家巨子六指黑俠、農(nóng)家俠魁田光、道家天宗人宗赤松子、逍遙子、儒家一代大宗師荀子,而七國之中又有不少極為頂尖的可怕人物,其他地方不說,便是韓國血衣侯、姬無夜都是一等一的非凡人物,你為什么認為一個籍籍無名的人會是天下間最可怕的人?”
衛(wèi)莊并不詫異紫女的反駁,因為他相信任何人聽到這種評價,也絕對是會反駁的。
七國權(quán)傾一世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之上厲害的高手也不可數(shù)計,豹隱山林的隱士強者也不知有多少,一個陳風為天下間最可怕的人,無論誰恐怕也不服氣。
可衛(wèi)莊有自己的理由。
衛(wèi)莊淡淡道:‘你認為什么樣的人,有資格成為天下最可怕的人?’
紫女沒有回應(yīng),她想不出一個很好的回答,她反而問衛(wèi)莊:“你認為什么樣的人,才是天下間最可怕的人?”
衛(wèi)莊給出了答案:“一個聰明的腦袋、強大的武力以及漠視眾生的心,唯有這種人才是天下最可怕的人?!?p> 紫女一下子明白了:“難道這個陳風具備了這三點?”
衛(wèi)莊點了點頭,他淡淡道:“他不但是個聰明絕頂之人,一身武學造詣之高,也極少有人比得上,不過他最可怕之處在于他漠視眾生,在他眼中,世上的一切人事物都只不過是螻蟻棋子而已,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隨時犧牲一切?!?p> 紫女深吸了口氣,她感覺全身都在發(fā)亮,因此她喝了口酒,可即便是美酒也削弱不了那股寒意,他柔聲嘆息道:“看來他是個最難得梟雄人物?!?p> 衛(wèi)莊冷冷一笑:“你錯了,他絕不是梟雄。”
“他不是?”
衛(wèi)莊道:‘他當然不是?!?p> “為什么?”
衛(wèi)莊道:“梟雄有成就霸業(yè)之心,但他沒有成就霸業(yè)的野望,他的喜怒哀樂足矣影響這個世上的每一個人,也足矣改變許多本不可能改變的局勢,可他的喜怒哀樂卻不來自于外界,來自于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會為什么事情而喜,也沒有人知道他會為什么事情而怒,也沒有人知道他喜的時候會做出什么,更沒有人知道他怒的時候會做什么,他可以一喜之下殺人無數(shù),他也可以一怒之下伏尸百萬,這樣一個人不應(yīng)該被成為梟雄?!?p> 紫女忽然感覺全身都冰涼,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世上居然有這樣一個人,她苦笑道:“看來他是個瘋子?!?p> 這個結(jié)論又一次被衛(wèi)莊否定了。
“他絕不是瘋子,因為他有自己的思維,他從來不發(fā)瘋,從來都是理智冷靜的,他可以在極理智的情況之下,如同割草一般割下最權(quán)傾朝野人物的項上人頭,他也可以在極理智的情況之下犧牲同伴的性命,而且倘若他感覺自己已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死自己,這這樣一個人不能用瘋子來形容?!?p> 紫女苦笑道:‘他喜怒無常,漠視一切,乃至于漠視自身的生死,他什么都不在乎,再加上可怕的武學修為,絕高的智慧,因此可以說他是一個完全沒有破綻缺陷的人,他這樣一個人的確算不上是人,而應(yīng)當是魔,這個世上只有魔才是他這個樣子的?!?p> 衛(wèi)莊冷冷道:“倘若這世上有魔,也唯有如他這般樣子,才不會令人失望;如若這天地有神,也應(yīng)當如他那一般,才能令人敬畏。”
紫女望著他:“你似乎非常欣賞他?”
衛(wèi)莊淡淡道:‘這不是欣賞,而是忌憚,他是世上為數(shù)不多有資格作為我對手的人,可我們這一輩子或許都成不了對手。’
衛(wèi)莊的眼中閃爍著比雷電還要驚心動魄的光,但隨即又有些黯然。
紫女道:“為什么你們成不了對手?”
衛(wèi)莊道:“因為我們這一生大概都沒有法子成局,不成局,自然永遠不可能成為對手,也自然分不出勝負?!?p> 紫女也不得不承認。
衛(wèi)莊是鬼谷傳人,注定是攪動天下風云的人物,而陳風似乎不是,我行我素,只以自己的喜怒哀樂而改變他人的命運,乃至于改變這個天地的命運。
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沒有人知道他什么時候做什么事情,因此又如何能成局呢?
紫女發(fā)現(xiàn)陳風這個人的確是如神如魔,變化莫測,難以捉摸。
她忽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她忍不住問道:“他為什么會成為這樣的人,他的師尊是誰?他的過去是什么?”
這實在是很無聊的問題,對于衛(wèi)莊來說。
衛(wèi)莊極少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可這一次破例。
衛(wèi)莊道:“據(jù)我所知他七歲的時候,險些被一群無知村民煮了吃,最后被墨家巨子所救,并且傳搜他墨家內(nèi)功以及劍法。”
紫女道:“因此他的師尊是墨家巨子?”
紫女感覺說不出的古怪,在她記憶之中墨家從未出現(xiàn)過這等古怪的人物。
衛(wèi)莊道:“六指黑俠雖然傳授了他武功絕技,但卻并非他的師父,據(jù)我所知他一身武功之所以大成是因為前往稷下學宮見了一個極為神秘的劍客?!?p> “那是一個怎樣的劍客?”
“不知道。”衛(wèi)莊道:“我雖然也見過他,但并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不過他就如一口深井,深不可測的古井,我并沒有見到他出劍,可我知道他一身劍術(shù)修為已超過了當今世上所有最可怕的劍客。”
紫女明顯聽得出衛(wèi)莊對那個稷下學宮神秘劍客的尊敬。
紫女嘆了口氣道:“不管如何,這個陳風如今要來新鄭了,他的出現(xiàn)或許會讓新鄭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p> “或許?!毙l(wèi)莊道:“他若想要新鄭發(fā)生變化,那么新鄭必然會發(fā)生變化?!?p> 紫女沒有再說什么,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可此時此刻她已無心喝酒了。
她滿腦子都是衛(wèi)莊所說的那個天下最可怕的人——陳風。
她很好奇,這個陳風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呢?
夕陽滿天之時,陳風、梅三娘遠遠瞧見了新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