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聞求婚后的星期天，下午四時多又到尖沙咀茶餐廳來了，只見餐廳里所有的布置都回復(fù)舊貌了。坐在門口收款機(jī)旁的陳老板向周聞關(guān)心地問：“你的頭傷得不嚴(yán)重吧?”
“沒什么，一點兒皮外傷而已，醫(yī)生縫了兩針就叫我出院了。那天晚上真的要多謝你，借了整間茶餐廳給我求婚?！?p> “說什么多謝，你光顧了我這么多年我也還沒多謝你呢。不過說真的，你這條苦肉計真妙?！?p> “什么苦肉計?什么?你以為那個人是我雇來打破我自己的頭?天呀，陳老板，你以為我會這樣笨嗎?”
“哈哈，誰叫是那樣湊巧!要不是他，你也可能沒那么順利呢?！?p> “說的也是，但那一記真的敲得重，我也險些兒真的暈了過去。”
說罷周聞就苦笑著摸了摸包著紗布的傷口。
“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傷你的?！蓖蝗婚g周聞背后響起那兇徒的聲音。
周聞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來道：“什么，你又來了？你想干什么？現(xiàn)在是大白天，你不要亂來?！敝苈勔幻嬲f一面就連連后退。
陳老板也叫道：“喂喂，那天放過了你，你怎么今天又來了?！?p> 那兇徒看到他們兩人這么緊張也嚇了一跳，退了一步道：“不不不，今天我是專誠來道歉的。這些水果就算是我的歉意。先生你請收下吧?！闭f罷就將一個用紅色透明紙包得俗里俗氣的水果籃往周聞遞過來。
周聞看是來道歉的，不由得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不用客氣嘛，我都只不過是擦傷了一點兒而已?！?p> “無論如何這件事我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名字叫何金水，人人都叫我做金水。就讓我請你吃一頓飯當(dāng)作賠罪，可以嗎?”
周聞心想他一臉誠懇的樣子，不像是有什么惡意，但也不太想和他有什么瓜葛，就道：“既然是無心之失，你也不用太客氣了?！?p> “那先生你是不肯接受我的道歉了。”何金水一臉失望的道。
“不不，沒有這回事。”
陳老板在一旁插嘴道：“周聞，他既然這么堅持，那你就讓他請頓下午茶好了。阿水!來兩客西多士，兩杯凍檸茶。”周聞瞪了陳老板一眼，心想這老家伙真懂得做生意。
兩人在茶餐廳里坐了下來，這時周聞才有機(jī)會仔細(xì)端詳一下就打破了他的頭的人的模樣。只見何金水皮膚曬得黝黑，左臂上有一個神像的刺青，雙眼好像因長時間沒睡覺而顯得有點浮腫。
“我看你是水上人，對嗎?”周聞道。
“是呀，先生你真厲害，是怎樣看出來的?”
“我看你的刺青是媽祖像，除了水上人很少人會選這種圖案的?！?p> 何金水一面摸著那刺青一面道：“啊，這個嘛，是用來辟邪的，那次出海踫到鬼船之后，我回到岸上就在身上紋了這個刺青?！?p> “什么鬼船呀?”“鬼船”二字將周聞的好奇細(xì)胞全都刺激上來了。
“唉，這件事我雖然說了不知十遍百遍，但也沒人相信。要是阿珠沒有死就好了，起碼有一個人支持我?！?p> 周聞拍了拍心頭道：“別的事我不敢保證，什么希奇古怪事我這個人都接受得了，你放膽說就成了?！?p> 何金水看到周聞一臉誠懇的樣子，就嘆了一口氣，雙眼凝望著遠(yuǎn)處，呆了好半響才慢慢將那次出海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不過在意外后就什麼尸體也找不到。但由于那一帶水域都是鯊魚經(jīng)常出沒的所在，其他人都告訴他老頭子和阿珠都沒可能還活著了。盡管如此，他仍沒有死心，一聽到有漁船出海到發(fā)生意外的水域時，他總毛逐自薦上船當(dāng)雜工，什么苦差都肯當(dāng);但每一次都是滿懷希望而去，失望而還。一回到岸上時就只好借酒澆愁。前一天就是他又喝得酩酊大醉，一時錯手打傷了周聞。
周聞聽完整個故事后，暗暗地嘆了口氣，心想這樣的情癡現(xiàn)在倒也少見了。報章每天不是三天兩日在報導(dǎo)著什么妬婦殺夫，就是誰拋棄誰的新聞。大家在這個世代什么都講求簡單，快捷，有成效，連談戀愛也是如此。
“說不定他們跌進(jìn)水中之后，給其他船救了上來也說不定，你也不可以完全灰心?！?p> “我也是這樣想，但他們都已失蹤了一個多月了，你叫我如何不灰心…。你老哥我要是沒有阿珠也不知怎樣活下去......“說著說著何金水哽咽說不下去了。
周聞看著何金水，雖說和他有酒樽破頭之仇，但這老粗也沒有弄砸了他的求婚，反而無意中成就了一條苦肉計，周聞心中多少都有點感激，不由得安慰道：“不要太擔(dān)心，說不定阿珠是給別的船救起，言語不通，聯(lián)絡(luò)不上你也說不定。我工作的雜志社都有些人脈，或許我也可以找找看。你可有阿珠他們的照片?“
“那就真的先要多謝你了。他們的照片我當(dāng)然有?！?p> 說罷何金水小心翼翼從口袋里掏出兩張照片。一張是老頭子的，另一張的相邊似乎因為經(jīng)常拿出來，都有點起皺。只見相中一位扎著馬尾的女孩，坐在漁船的船頭回眸一笑，肌膚曬得健康黝黑，兩眼如星，笑容燦爛得叫人看到也打從心里覺得歡欣起來。真的很難想像如此花樣年華的少女可能已遭遇不幸。
周聞拿出手機(jī)拍了個相：“好，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你?！?p> 陳老板在一旁聽到也插嘴道：“我也在店里貼幾張尋人啟示，也幫著點兒。何老哥你每次囘香港也可過來吃飯，看看有沒有消息?！?p> 周聞向陳老板瞪了一眼，心想他在這當(dāng)兒也在想多弄點生意，真是沒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