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行坐了幾天的馬車,又徒步走了一天的山路,終于來到這條隱沒在深山里面的村莊。
他遠遠的望向村頭,見到了這次任務(wù)的委托人,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
而在小伙的身邊,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奶奶靜靜坐著,一臉嫌棄的看向肖行。
祖孫兩人,皮膚粗糙而黝黑,是地道的農(nóng)村人模樣,不過,他們的衣著很鮮艷,從頭到腳,從帽子都布鞋,全是刺眼的紅色。
肖行沒有感到奇怪,因為在委托信里面,已經(jīng)說明了其中的原因。
肖行是一個幻靈旅人,專門處理因為幻靈而引起的各種怪奇事。
而所謂的幻靈,它們沒有統(tǒng)一的形象,也很難定義它們是什么,或者換一個不太準確的說法,人們把那些自己無法解釋的存在,都叫作幻靈。
幻靈甚至比這個世界還要古老,而人類對于它們的認識,還只停留在最表面的階段,所以,幻靈旅人在解決事件的同時,也在探索,在學(xué)習(xí),在嘗試。
肖行被那叫羅治的小伙子帶到家中,放下行李,羅治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兩人便雙雙坐下。
而羅治的奶奶,則一言不發(fā)的跟在后頭,一回到家,就走進房間,轟的一聲關(guān)上門。
她很討厭肖行。
因為這小神棍是她家那傻孩子請來的,跟她老人家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而且,這些年來,她已經(jīng)受夠了這些裝神弄鬼的騙子,絕對不會給他們半點好臉色。
所以,每次羅治請人過來,奶奶都會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小子掙個錢容易嗎?為什么非要便宜這些死騙子?”
羅治抓了抓后腦勺,有點尷尬的對肖行說道:“實在不好意思啊,我奶奶她一直很反對我找人來治病,就連村里的醫(yī)生,見到她都會繞路走,不然就是一頓罵。”
肖行十分疑惑,這老奶奶如果只是拒絕迷信,那還說得過去,但她連醫(yī)生都罵,這又是為什么?
要知道,發(fā)生在羅治身上的事,已經(jīng)影響到了他的正常生活,而且,羅治每次病發(fā),那情景都會十分恐怖。
奶奶作為長輩,不是應(yīng)該比孩子更加緊張才對嗎?
肖行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太久,揮一揮手,說句沒關(guān)系,就讓羅治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原來,羅治從懂事開始,就得了一個怪病,每過一段時間,他都會全身出血,連頭皮和腳底都不例外。
雖然出血量不多,但顏色特別鮮紅,常常會把衣服染成一塊一塊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因此,羅治從小就只能穿紅色的衣服,因為以他家的經(jīng)濟條件,實在沒有辦法,給他經(jīng)常買新衣。
村里面的人都把他當(dāng)成怪物,不愿意接近他,人們還常常在私下討論,說是他的父母一定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會讓報應(yīng)落在孩子身上。
羅治的父母早就不在了,是奶奶養(yǎng)大的他。所以,他并不覺得這些話有多么惡毒。
不過,他也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求過奶奶,希望奶奶請人替他治病。
但奶奶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很隨意,仿佛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
有時候,話說多了,奶奶還會變得十分不耐煩,對著羅治,就是一巴掌過去,大聲罵道:“哭啥哭,整個娘們似的,出個血有多了不起?你奶奶年輕那會兒,不就每個月出好幾天的血?你一個帶把子的,難道還不如我一個婆娘?”
奶奶就是這么倔的一個人,犟起來了,十頭牛都拉不住。
羅治一直穿紅衣,她也一直穿紅衣。
羅治被人笑了,她就帶著菜刀去人家那里破口大罵。
一對可憐的祖孫,硬是被奶奶演成了誰都惹不起的殺星。
后來,羅治也不去求奶奶了。
他明白到,如果要治病,只能靠他自己。
等到他長大一點了,學(xué)會了做工賺錢,他就省著穿,省著用,把錢都留下來,希望能碰到個好醫(yī)生。
雖然鄉(xiāng)親們都不喜歡他,他只能做最臟最累的活,卻拿最少的工錢,但是他從沒怨言,每天都勤勤懇懇的。
因為他知道,只要病好了,他就能活得像個正常人。
但是后來,他找過醫(yī)生,找過牧師,也找過薩滿,錢給了,藥喝了,喝血,吃蟲,拜天,拜地,什么都做過了,但那病卻沒有半點好轉(zhuǎn)。
直到有一天,他聽說,鄰村的一個病了幾十年的怪人,一夜之間就被治好了。
他到處打聽,才知道這個世界有一種東西叫做幻靈,有一個專門解決怪事的職業(yè),叫做幻靈旅人。
肖行聽到這里,便拿出工具,對羅治的身體進行了一次檢查。
幻靈旅人雖然不是專業(yè)醫(yī)生,但他們也有一套建立在自己專業(yè)基礎(chǔ)上的醫(yī)療方法。
但這一番檢查下來,結(jié)果完全出乎肖行的意料之外。
羅治不但沒有任何疾病,而且身體強壯得不似人類。他的身體仿佛就是天地間最純凈的璞玉,連一絲雜斑都沒有。
肖行的額角上,一滴冷汗滑了下來。
他從未見過羅治這樣的身體,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他默默的收起工具,嘴角慢慢翹起。
這可能是一種從未被發(fā)現(xiàn)的幻靈,又或者是某種幻靈的未知習(xí)性。
肖行如果將這發(fā)現(xiàn)寫成報告,上交組織,他就能獲得一筆豐厚的獎金。
肖行想著想著,心里越發(fā)興奮。
他從不否認自己拜金,因為他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媽媽沒有什么本事,卻要一個人帶大兩個孩子,肖行自小就生活窮困,他比誰都要知道錢的重要性。
只有賺到足夠多的錢,才能不受白眼。
只有賺到足夠多的錢,才能讓媽媽和弟弟不再擔(dān)驚受怕。
他之所以選擇成為一個幻靈旅人,除了因為熱愛,更多的,卻是因為那可觀的收入。
鄉(xiāng)村的夜晚特別的漆黑,也特別寧靜,還沒有到深夜,天地間就只剩下星光。
肖行坐在房間的墻角,雙眼半閉著,好像已經(jīng)睡了過去。
羅治的床板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聲響。
肖行的雙眼馬上像獵鷹一樣睜開。
沒有任何生物,也沒有任何靈體,聲音自床板傳來,是好像是什么東西在緩慢滲透。
肖行無聲無息的站起來,點燃一根蠟燭,緩慢地伸到床底下。
火光躍動,照出下滑的一條水線。
果然,是血。
使人頭皮發(fā)麻的鮮紅色從床板底下滲出,仿佛被什么看不見的力量吮吸著,落到地面,畫出一個人形,然后瞬間,人形又被吸進地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肖行爬起來,看看羅治。
羅治果然已經(jīng)全身浴血。
肖行伸手蘸了一點血,搓了幾下,是真的人血。
但不多,這應(yīng)該是附加品。
肖行得出結(jié)論,羅治真正被抽取的并不是血,而是他身體里的氣息。
而血,則是被順帶著被迫出體外的,因為帶有精煉出來的雜質(zhì),所以特別鮮紅,也特別難清洗干凈。
第二天一早,等羅治兩祖孫醒來,肖行就說出了昨晚的情形。
兩人并不意外,因為這個病纏繞羅治十幾年了,他早就試過讓人觀察自己。
只是羅治沒有猜到,原來自己不是一直被吸血,而是被吸去那什么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