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煩心之事,唯有以酒解憂。
他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了,烈酒辣喉燒心,卻燒不掉他心中那片荒野上長出的憂傷。
安靜的坐著,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抬頭望去,才知道夜色已經(jīng)悄然爬起,城中已然升起了一盞盞驅(qū)散黑暗的燈籠。
他回頭望去,那宅子的門口站著一個人,沖他笑道,“小羽啊,這是遇見什么煩心事了?一個人坐在這里發(fā)呆?!?p> “老師,沒啥大事,就是心中有些不痛快罷了?!辩篌@羽起身拍了拍屁股。
那人恍然大悟,走下臺階看著珞驚羽,仔細打量了一下,“長大了,心底也就藏著一些事情,一些可以說,一些呢,卻不能說,每個人都有不可說之事,不是嗎?”
那人替珞驚羽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皺的衣襟,“但是,人啊,都要向前看,你走過了千山萬水也不要緊,重要的是你需要繼續(xù)向前,因為在前方總有更美麗的風(fēng)景?!?p> “老師,可我也想記下沿途的風(fēng)景,可他們記不住我。”珞驚羽委屈的低著頭。
一些儒衫的身影大笑起來,將拿書的手放在身后,看向天邊,他說道,“你記住他們就行了啊,沒必要去強求一些事情,你只要記住你自己的心在哪里就行?!?p> 珞驚羽沉默了,看向宅子之中,那里有一個小小少年的身影,跟著那儒衫男子念書,忽然,又出現(xiàn)一片雪原,少年笑嘻嘻地跟在那儒衫身影后面,蹦蹦跳跳,時而追逐那些雪狐,時而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
總之,那個孩子很開心,因為那儒衫男子一直陪伴著他。
珞驚羽剛想伸手去摸摸那儒衫男子的臉,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一切都已經(jīng)消散,只剩下那緊閉的大門。
“終究幻夢罷了,歲月不存,時光不復(fù),我也不再是那個孩子了?!?p> 他微微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向街道的人群之中。
無人問津的小巷里,珞驚羽停了下來,望著昏暗的小巷深處,他搖頭失笑道,“怎么,你這是想通了,有些事情該與我說清楚了?!?p> 竇廣文煞氣沖天的自昏暗中走出,咬牙厲聲道,“我是不是提醒過你,別再去騷擾我娘親,別逼我真的殺人?!?p> “殺了我,這件事就結(jié)束了嗎?你會步你父親與你哥哥的后塵,你想好了嗎?”珞驚羽平靜的與他對視,毫不避諱。
“我再說一遍,別再來找我娘親,不然我會殺了你?!备]廣文低吼道。
珞驚羽走到他的身前,平視那雙痛苦的眼眸,輕聲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告訴我,當(dāng)初給你借法器靈劍的女子如今身在何處,她身上有我需要的線索?!?p> 竇廣文眸光霎時間冷冽如劍,“想都別想!”
“那就沒辦法,我一定會再次出現(xiàn),你沒法阻攔我想要做的事情。”珞驚羽平靜的說道。
竇廣文身軀之上浮現(xiàn)淡淡的光暈,那是靈氣匯聚的征兆,雙手凝聚著劍氣,瞪著珞驚羽道,“你別逼我!”
“我可沒逼你。”珞驚羽不以為然,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凌厲的劍氣,道,“你只要告訴我那女子如今在何處,我甚至可以給你一筆不菲的報酬,甚至可以讓你突破目下的桎梏,使其修為更上一層?!?p> 竇廣文不置可否,嗤笑了一聲,收斂了渾身氣勢,吐出一口濁氣,“最后提醒了一遍,別再出現(xiàn)?!?p> 話音落下,他便轉(zhuǎn)身走向昏暗的巷子。
“你當(dāng)初收受別人的賄賂,使你的修為達五境,而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竇家為何又會支離破碎,你的娘親那么大的年紀(jì)了,為何還要不顧一切的奔波?”珞驚羽望著他的背影,沉聲道,“這些就是你當(dāng)初所為之事的因果,十年前,你為了一株靈藥,參與了一場陰謀,你與其他幾人一同殺害了一個人?!?p> 竇廣文如疾風(fēng)過境,剎那出現(xiàn)在珞驚羽的面前,“你憑什么論斷我是收受了賄賂,參與了陰謀?”
珞驚羽沒有回答的他的問題,繼續(xù)道,“因為你借來的劍,成為了殺人兇手,而你如愿以償?shù)牡玫搅遂`藥,在這之后,你更是得到了一個抱得美人歸的機會?!?p> “你們有了一個兒子,你發(fā)現(xiàn)日子越過越好了,可后來的事情卻讓你不敢相信,所以你一直在逃避問題。”
”就是因為你當(dāng)初那株靈藥,導(dǎo)致你兒子的失蹤,造成你父親和哥哥死亡”
“這一切,都與你有脫不開的干系。”
珞驚羽一步踏出,淡漠的說道,“你逃避問題,因為你與那幕后黑手之間是買兇殺人的關(guān)系,而你不敢承認,一切的因,自然的果。”
“你給我閉嘴,我殺了你!”竇廣文霍地祭出利劍,一劍斬向珞驚羽的脖頸,臉上一片猙獰,雙眼血紅。
只是當(dāng)利劍的劍刃離珞驚羽的脖頸還有三寸之時,便再難寸進分毫,珞驚羽看向他,“我給你一個機會,回去考慮清楚,我會來找你的?!?p> 珞驚羽伸手挪開了竇廣文的劍刃,笑道,“你該感謝我,不然你應(yīng)該明天就會進入州城監(jiān)牢?!?p> 說完也不管失魂落魄的竇廣文,徑直與他擦肩而過。
他知道竇廣文痛苦,他何嘗不是如此。
天空下起了零零細細的小雨,落在了竇廣文這個漢子的身上,也落進了他的心。
黑夜里的府邸。
張仲良氣的將桌子上的杯子都摔碎在地板上,滿臉的怒氣。
陳喬在旁邊大氣不敢出,他心中微微一嘆,卻什么都不敢說。
張赫如今還在禁衛(wèi)府,沒有放出來。
張仲良下令,誰也不準(zhǔn)去探望那個逆子,讓他自生自滅去吧。
要不是孫明志受收到了消息,去看了一眼,估計他現(xiàn)在都不會知道張赫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那個逆子已經(jīng)兩天沒有回家了,人家都已經(jīng)給他放了,他還要去要一個道理,在禁衛(wèi)府鬧。
這一鬧,在他的眼中無異于是出洋相。
本來就是殺人犯嫌疑人了,不好好滾回家呆著,還在要什么道理,張仲良氣得那叫一個七竅生煙。
“你們誰也別去,讓他鬧吧。”張仲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陳喬心中苦笑不已,在場的人就他與張仲良了,這不擺明是在對他說的嗎?
他小心的回應(yīng)道,“大人,你別擔(dān)心了,張赫應(yīng)該不會做出那等事?!?p> “不會?那個逆子,從來就不服管束,讓他去軍隊里面歷練,他倒好,學(xué)回來一身痞氣與忤逆之氣,我這個做老子的還管不住他了?!睆堉倭寂溃斑€毀了一個女子的清白,現(xiàn)在更是成為了殺人嫌疑人?!?p> “他真是長本事了,他送個什么名聲不好,送了一個這么最可惡的名聲給我!”張仲良怒火中燒,恨不得此刻就去將張赫揪出來打一頓。
陳喬不說話了,對于這對父子,他也深感無奈。
張赫主要的問題就在于他叛逆,在家里甚至不愿意與張仲良溝通一句,就算是張仲良找他談話,兩人不超過三句就會爭執(zhí)起來。
張仲良揮了揮手,示意陳喬退下。
禁衛(wèi)府大門口的邊上,停了一架馬車。
禁衛(wèi)府中。
張赫則是大大咧咧地坐在大殿的椅子上,望著那兩個禁衛(wèi)。
“今兒你們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誰特么都別去睡覺了?!睆埡詹灰詾橐獾恼f道。
兩個禁衛(wèi)大眼瞪小眼,望著張赫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一陣頭疼。
那郜姓年輕男子摸了一把臉,一巴掌拍桌子上,望著張赫怒聲道,“人家報案的人都已經(jīng)說了,沒有看清楚是誰,你有可能是冤枉的,我們也決定放你回家,你倒好,你要交代,你要什么交代。”
“我就想知道那個報案的人是誰,對于你們來說很難么?”張赫抬起頭質(zhì)問道。
中年禁衛(wèi)沉聲道,“這是屬于隱私性的問題,更是為了保護那人的安全,況且我們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想你透露,這違反了流程?!?p> “流程?你們在沒有抓捕令將我?guī)ё叩臅r候是不是也違反了流程?如今就是讓你們透露一下是誰栽贓的我,你告訴我違反流程?”張赫不甘示弱的起身問道。
郜姓禁衛(wèi)無奈,看著眼前油鹽不進的張赫,他真的是恨不得上去呼兩巴掌。
“好,你想知道,那么我們也只有將你的事情上報上去,但是到時候要是上面追究下來,你自己做好準(zhǔn)備?!?p> 張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早些這樣不就結(jié)了嗎?你們?nèi)ド蠄蟀?,我在這里等著?!?p> “愛呆著你就呆著吧!”郜姓年輕人扯著那中年禁衛(wèi)拂袖離開,再呆在這里,他怕自己忍不住動手。
孫明志走進禁衛(wèi)府的一處房間,里面正坐著一個粗狂的漢子,看見孫明志的到來,他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可算是來了,我的孫大人。”
“看的出來,你很為難,心中也有些不痛快?!睂O明志坐下說道。
漢子嗤笑道,“那張大少極力撇清他與張大人的關(guān)系,同時又在我禁衛(wèi)府鬧騰,還說什么讓我們將他當(dāng)作平常百姓就行,可他偏偏行那紈绔子弟之事,還不是仗著他老子的身份?!?p> 孫明志笑了笑,“我說文常啊,你就別抱怨了,我去把他帶走吧?!?p> “您可趕緊的吧,這家伙我真是一息時間都不想看見他?!睗h子作揖道,如逢大赦啊。
孫明志走到大殿之外的廊道,看著半躺在椅子上的張赫,他走了過去,望著張赫旁邊桌子上的茶壺與茶杯,拿起來輕輕嗅了嗅,“得,還是上好的茶招待著,看來你也沒有受罪嘛?!?p> 張赫微微睜開了雙眼,淡淡的喊了聲,“孫叔!”
“唉,我說你小子,既然人家已經(jīng)不追究你了,你就該騎驢下坡,而不是在這里給人家添麻煩?!睂O明志笑著就要去將張赫拉起來。
張赫一把掙脫孫明志的手,別過頭去,“孫叔,這事兒您可就別管了,我不可能就平白被人欺負了,還連個理兒都找不回來。”
孫明志有些尷尬,看了一眼大殿臺階處的那兩名禁衛(wèi),隨后低頭說道,“張赫啊,你知道輕重嗎?你雖然與你父親不睦,但你也不能給他添亂子吧,況且你如今的嫌疑尚未洗清,你要是真的出事兒了,你讓你父親與你娘親怎么辦?”
孫明志這次直接抓住張赫的手臂,“聽孫叔的話,回家去呆著啊。”
張赫聞聽此言,極不情愿的站了起來,看著那兩名禁衛(wèi)瞪了一眼,被孫明志拖出了禁衛(wèi)府。
等到兩人離開了禁衛(wèi)府,那郜姓年輕人冷冷的哼了一聲。
第二天午時。
柳萳葦無精打采的走在大街上,一輛疾馳的馬車飛奔而來。
馬夫大喊,“讓開,快讓開!”
但是柳萳葦卻渾然不在意,自顧自地的走向大街中央。
眼看就要被撞上了,一道綠色身影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柳萳葦這才反應(yīng)過來,看向那輛疾馳的馬車,心有余悸,臉色雪白。
“萳葦,你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啊?”綠衫女子說道。
柳萳葦看向她說道,“傅師姐,你怎么來了?”
傅妍麗情真意切地說道,“這不是我剛好來州城嗎?就聽見一些人說你出事兒了,所以我來看看你?!?p> “沒事兒了,師姐!”柳萳葦目光游離的說道。
傅妍麗卻沒有相信,而是關(guān)心的問道,“那個萳葦啊,那天晚上與你有關(guān)系那個張赫是怎么回事兒,你們兩人怎么……?”
“沒啥事,都過去了?!绷l葦不想繼續(xù)說下去。
但傅妍麗卻沒有放棄,反而說道,“聽說他殺了人,與你沒關(guān)系吧,你有沒有與禁衛(wèi)府的人說清楚,還有就是去沒去執(zhí)法殿留下供詞?”
柳萳葦一陣驚訝,隨即微微搖頭道,“沒有,畢竟那晚上我們一直在一起,他確實沒有去殺人啊?!?p> “不行,你跟我去執(zhí)法殿,說你什么都不知道,這種事情你不能為他擔(dān)保,萬一真的是他做的,那你就洗不清了?!备靛惒还懿活櫟木屠l葦向執(zhí)法殿的方向走去,“我們雖然是女孩子,但要保護好自己,雖然他與你有過露水情緣,但是這種富家子弟,心中都沒有將我們放在眼中,我們更不能為之所累?!?p> 柳萳葦拗不過,只得跟著她去了執(zhí)法殿。
柳萳葦在內(nèi)堂錄供詞,而傅妍麗則在外面的偏殿等著。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男子走進了執(zhí)法殿,剛好去了傅妍麗的偏殿。
“傅小姐,那個柳小姐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事情吧?”年輕男子關(guān)系的問道,臉上帶著如沐春風(fēng)的笑意。
“副院主,沒什么事情,我已經(jīng)讓她去錄供詞了,就說當(dāng)晚他除了與張赫有過關(guān)系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知道?!备靛愋χf道。
年輕男子賈英范點點頭,拖了張椅子坐下,笑道,“這件事情你做的對,畢竟萳葦也是我們書院的才女,不能出事,這種事情最好是能撇掉就撇掉,不能讓別人借題發(fā)揮,對她的影響也十分不好?!?p> 賈英范似乎一切都在為這位書院的才女考慮,至少在神情與語氣中是那么回事兒,看不出真假。
傅妍麗笑道,“副院長說的對,我們女孩子嘛,在意的不久那點聲譽嗎?要是連聲譽都毀了,那后半生也算是完了。”
隨后她靠近了賈英范懇求道,“副院長,你可以一定要為萳葦做主啊,我和她可是最好的姐妹了?!?p> 說著,她的眼角便掉下淚水來。
“放心吧!”賈英范安慰道。
珞驚羽回到宅子。
看見南宮憶寒正在擺弄一個竹子編織的小書箱,他連忙上前一把就搶了過來。
“喂,你這個壞女人,你想干嘛,你什么時候把我的書箱弄到手了?”珞驚羽警惕的望著南宮憶寒,往角落里退去。
南宮憶寒笑得前俯后仰,“我說小羽啊,我剛才就在想啊,你要是現(xiàn)在背上這書箱是個什么場景呢?”
“正好,你回來了,背著走兩步我看看。”
“滾蛋,你這個壞女人,以后別碰我東西?!辩篌@羽氣鼓鼓的說道,轉(zhuǎn)頭就鉆進了自己的房間。
南宮憶寒在外面大聲道,“唉,當(dāng)初那個小小的讀書少年郎,長大嘍!”
房間里珞驚羽面紅耳赤,看著那個小書箱,手掌輕輕地撫摸著它,就像在撫摸自己親人的面頰。
只是還不待他放下,他懷中就散發(fā)出微微光暈。
他取出一枚玉佩,一道訊息傳入他的腦海。
弄亭巷,思于雜貨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