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方是于師傅給的,也給太太熬了幾次了,這里面這幾個像芡實的我后來找人問過了,叫馬錢子,雖然和芡實有些相似,卻是有毒的,吳素之怕是趁我不注意,偷著換了藥......”
“那大夫,怕也是被她收買躲了出去,不然怎會正好一整日不在家。
白清潯用手指撥弄著藥渣,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一如往日平靜和內(nèi)斂。
珍珠心里一怔,她這些年想了萬種可能,不是沒懷疑過那個大夫,可被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一語道破,她著實有些吃驚。
白清潯撥弄了一會,除了那馬錢子外,沒發(fā)現(xiàn)其他端倪。
“這藥渣還要麻煩珍珠姐幫著保存,過些時日我自會請人來拿,今日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p> 說罷從凳子上起來,走了兩步又轉(zhuǎn)身對楊遠說道,“楊大哥可有做工的地方?”
楊遠臉一紅,尷尬的搖搖頭,
“我們初來貴地,人地生疏,一時還未找到工作,不過我每日都出去找的,應(yīng)該也快了,三小姐不必擔心?!?p> 白清潯微微一笑,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
“我瞧著楊大哥也是有見識有能力的人,找到工作也不算難事,不過我家東街的鋪子,最近人手不足,賬房先生來找祖母說要再請一個幫忙理帳的,不知楊大哥可否愿意?”
“愿意愿意,三小姐,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做苦力別人又不要,這清閑點的差事又不好找,三小姐給他這個機會,自然是極好的?!?p> 珍珠不顧楊遠的態(tài)度,急忙幫著應(yīng)了下來。
“那楊大哥可是愿意?”白清潯側(cè)臉看著楊遠,繼續(xù)問。
楊遠也是聰明之人,當然知道別人顧著自己的面子,幫自己尋個差事,雖然心里有些不情愿,可眼下家里這情況,也就顧不上臉面了,呲著嘴一笑,
“我當然愿意去,那還勞煩三小姐幫著說一聲,我隨時可以過去。
白清潯淡笑,又拿出剛才塞給小孩子的銀元,塞到珍珠的手里,復用手緊緊握住,道:
“珍珠姐,這些錢你留著看病,母親雖然去了,我也不能看著你不管,往后母親這邊我也只你一門親戚,你養(yǎng)好身子我也安心,不過你暫時先不要在白家人前露臉,等我安頓好了再來瞧你們?!?p> 珍珠起初推辭,一聽到她這么說著,不由得眼眶一熱,片刻間又淚流滿面,什么話都沒話,只緊緊握住她的手,使勁點點頭。
巷陌有不知名的淡淡花香隔著窗欞送進來,使屋里低沉壓抑的氣息有微弱的緩和。
白清潯凝視他們片刻,轉(zhuǎn)身大踏步而去。
“珍珠,我瞧著這三小姐是個心思重的人。
白清潯走后,楊遠給老婆珍珠遞了杯水,悠悠道:
“心思重好,早前太太就是太單純,老夫人給了那么多嫁妝還不是落得個不得善終,我瞅著三小姐是個人物,這樣才好給太太報仇,往后我死了,在陰曹地府里也有臉去見太太?!?p> 珍珠今天見了故人,又瞧著是個伶俐的,心里自然高興,這會子心情大好,連帶著咳嗽也少了。
“你一個婦道人家,整日里報仇報仇的,你不知道如今這時局,三小姐一個女兒家能顧好自己已不易,你何苦又攛掇她,我覺得此事不妥......”
楊遠微微嘆氣,轉(zhuǎn)而想起白清潯那深邃看不到底的眸子,又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看著天還沒黑,拿起氈帽出門給老婆找大夫去了。
白清潯趕在黃昏時分回到白府,正好在里屋碰到白秉霖,他一看她回來這么晚,臉色陰沉,
“一個姑娘家這么晚才回來?真不該帶你回來由著你胡鬧?!?p> 白清潯依舊垂眸,
“我去了東街章家,他家女兒許了城里交通廳長的公子,聘禮都下了,今日瞧好碰到了,留了地址又閑聊了幾句,日后父親要是有需要,不是也能和別人說上兩句話么?”
白秉霖的秉性她摸得清楚,自然知道什么話合他的意,在回家的路上想好了這些話,這會說出來更是流暢。
聽了這話,白秉霖臉上的怒氣消了一半,又問道,
“章家不是有四個女兒嗎?如今都出嫁了?”
“是的呢,爸爸,如今就是最小的嫁了,往后只能去城里見她們了,聽說章老爺明年也打算搬去城里,到時候您和他見面也更方便了?!?p> 她畢業(yè)之前聽章家小女兒提過一句,如今被追著問,只好胡謅一通,好在白秉霖問了幾句不再繼續(xù)追問,她才松了口氣,穿過回廊,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天夜里,白清潯躺在床上,窗外一輪新月升起,照在灰蒙蒙的大地上,她有心事,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宿睡不著。
入夜后外面竟沙沙下起雨來,雨聲繚繞,她更是難以入眠,索性坐起來,走到窗邊,半推開朝外望去。
外面幾株松柏很是青翠,上面密密麻麻滿是積水,風一吹,雨點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白清潯單手扶腮,只覺得悲傷鋪天蓋地的襲來,這漫長的夜越發(fā)顯得深沉,把這混沌的天地,暈染的似墨一般。
第二日白清潯趕在回城之前,去了一趟東街店鋪,找到賬房先生,說了楊遠的情況,并請賬房先生想辦法留下他,賬房先生的徒弟小福子已被吳素之趕了出去,正好缺一個識數(shù)認字的幫手,又怕她把這事抖到老太太知道,倒是輕松應(yīng)了下來,白清潯道了謝,下午便啟程回了宣州。
回宣州后的幾天,她一直郁郁寡歡,珍珠說的話,一直縈繞在心頭。
最近溫書也看不進去,總是走神,樓也是不能下的,一下樓就能看到吳素之和她的一雙兒女在眼前晃蕩,那刻的心情像被海水浸泡過似的,沉重的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