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知道，人類的大部分時間都要用勞動來換取貨幣價值，再用貨幣價值換取生活必須品，或者非必須品。
它始終觀察著人類，但沒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成為這個流通過程中的一環(huán)。
皮耶羅將它租給了方濟各區(qū)的垃圾場。
路西將滿載垃圾的拖車拖到開闊地方，早已等在那里的人們蜂擁而上，將拖車上來自中心區(qū)的各種垃圾扒散，每人占據一堆，挑揀其中值錢的，或者還可以用的東西。
“有個機器人替你干活還真不錯。”垃圾場的管理人對皮耶羅說道，“把它賣給我吧?！?p> 皮耶羅笑笑，伸出手掌，“那可不行，它是來和我探討藝術的。這次拿什么付賬？”
管理人往皮耶羅的手心里放了兩枚硬幣，“這是硬通貨，比別的都管用?！?p> 皮耶羅第一次見這種硬幣，不確定地說：“還是用永磁電機來換吧，這東西怎么用，我連一個面包都換不來。”
“小伙子，你還不了解我嗎？我什么時候騙過你?！?p> “有那么十幾次?！逼ひ_小聲說。
“哈哈，這次不會，這硬幣拿到哪去都管用?！惫芾砣舜舐曊f，他拍拍皮耶羅的肩膀，轉身去監(jiān)督挑揀垃圾的人，“你們這些臭佬，動作別那么大！把我這里都弄臭了！”
路西從皮耶羅手里撿起一枚硬幣，看了看，“拉哈爾·西耶爾，大熊座的創(chuàng)始人。硬幣上為什么印著他的頭像？”
“我不知道，這個人是干什么的？”
“是個恐怖分子，無惡不作，已經死了很久了?！?p> “可能是他的追隨者鑄造的吧，這又有什么用？”對于新鮮事物，皮耶羅總是抱著不信任的態(tài)度，尤其是被拿來付工錢的東西，“管理員先生！”
聽到叫聲，管理員轉過來看向皮耶羅，他猜到了年輕人想要說什么，這種硬幣是新東西，不是那么容易接受。最初管理員也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幸好有人手把手地教會了他如何信任，現(xiàn)在，他要把這種信任的方式傳承下去。
“拿上錢滾！”管理員喊道，“如果你還想過來干活的話，就少說廢話?！?p> “好……好的。祝你心情愉快?！逼ひ_收下這份厚禮，向路西招招手，快步走了。
硬幣確實能夠流通，與皮耶羅付出的工作量相比，還顯得相當豐厚。皮耶羅在市場上用硬幣換了四條面包和兩大塊郊狼咸肉，這樣的量可以滿足兄弟倆一周的生活所需。市場上還有更加便宜的蛋白質混合營養(yǎng)劑，雖然營養(yǎng)足夠，但根本填不飽肚子，相比之下還是這種手工面包更加符合人體消化學。
“我已經陪著你運水，搬貨物，撿垃圾了，我們什么時候開始討論藝術?！痹诨丶业穆飞?，路西催促地問皮耶羅。
“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想了解藝術？”皮耶羅問。
“當然，這是我與你同行的目的?！?p> “那么你為什么想要了解藝術呢？”
“你說過，藝術表達了人類心底的愿望，愿望指向生存的意義。我想找到我的意義?！甭肺魈拐\地說，“我可以在宏觀的層面預測一個人類組成的群體所能產生的思維或者情感趨勢，但是細化到人類個體身上，我的能力就消失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掌握人類個體的規(guī)律，并且預測他的行動。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p> 皮耶羅想了想，說：“你錯了?！?p> “請你解釋?！?p> “藝術，是表達的手段?！逼ひ_指著路對面一個中年男人，矮胖，有點禿頂，面色紅潤，正在大著嗓門和旁邊的人聊天。“那是老威爾，他的老婆快生下他第三個孩子了，這幾天他都很開心?！?p> 皮耶羅把手里拎著的食物遞給路西，自己掏出一塊陳舊的卷軸屏。他攤開卷軸，在屏幕上畫起畫來。
皮耶羅畫得很細致，大概用了十分鐘時間，他就完成了一幅畫，正是老威爾和別人聊天的樣子。
“這是誰？”皮耶羅問道。
“和你剛才說的那個人相似度有81%。”路西說，“我認為你畫得是老威爾?！?p> “你覺得他是什么心情。”
“根據你畫作上此人眼角和嘴角的弧度，我判斷他在微笑，這是高興的表情?！甭肺髡f。
皮耶羅在旁邊又畫了一幅速寫，這次只用了一分鐘。
“這個呢？”
“根據姿態(tài)和動作以及我們對話的前后邏輯，我判斷這個也是老威爾，但相似度僅為16%?！?p> 皮耶羅又在卷軸上畫了幾筆。
“這次呢？”
“相似度不到1%，雖然從語言邏輯上我認為你畫的仍然是老威爾，但我無法判斷。”
“你是從我們之間的對話和時間的因果上判斷出我畫的是什么，但是你無法辨認我在畫中的表達?！?p> 皮耶羅把卷軸遞給一個從他們身邊路過的人，“你好，你能看出這上面畫的是什么嗎？”
路人仔細端詳皮耶羅畫的簡筆畫，又抬頭看看四周，最后猶豫地說，“你畫的是那個人嗎？”路人指向老威爾。
“沒錯，謝謝你?！?p> “畫得不錯，他的特征都找到了，我一眼就能認出來?！甭啡丝隙ǖ卣f，把卷軸還給皮耶羅，匆匆走了。
“我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