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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我十二歲的弟弟

第二章

小我十二歲的弟弟 易水安瀾 2209 2021-01-23 23:57:08

  我其實并不介意家里多一個新生命,如果母親可以事先問問我的感受、起碼和我商量一下的話,我一定不會如此心痛。母親并沒有向我解釋一二的意思,她還是平靜而憂郁地生活著,照顧著我和父親的衣食起居。這件事對于母親,似乎并沒有很大的影響。只是我每次看到她那張臉,看到她的身影,我又會覺得十分的惡心與煩躁。

  “我從一個不知道姓名的人那里得知母親懷孕了”的消息,想來母親告訴了父親。每個周末父親閑暇下來,我都覺得他那雙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著我,警惕的目光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我想一個人可以忍受平淡的生活,他只要放平心態(tài),把目光放到腳下,心中的很多顧慮都會迎刃而解。但是一個人無法忍受懷疑自己又恐懼他人的生活,他首先否定了自己的價值,又要在別人的目光中茍且,拼盡全力演一出戲給別人看、給自己看。

  我難以忍受這種折磨,眼看著母親的肚子逐漸地鼓了起來,我的焦慮也燃燒地越發(fā)激烈。我家的房子、我的房間都叫我坐立難安,我從窗戶外面看這個色彩斑斕的世界,以往看慣了的天空卻也那么的美麗。

  我想要逃離。

  得知母親懷孕的一個月后,我拿著平日里攢的零花錢,放學(xué)之后從家里溜了出來。我沿著熟悉的道路左拐右拐,很快看不到了我的家——走上了大路。冬天的冷風(fēng)吹在我的臉上,傍晚格外的涼,我把外套裹得更緊了一些,撒開腿向車站跑。離我家最近的車站有一輛公交車,可以向西一路開到縣里,我就是奔著那輛車去的。

  我還是比較幸運的,前腳剛到車站,后腳就來了車。我在車的最后面找個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座位因為發(fā)動機的運作而溫暖,我撩開窗簾,看到起了霧的窗戶玻璃上有著“前人”留下的痕跡。我坐車的次數(shù)并不多,這對于奔波的人們來說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在我看來都無比的新奇。我沉寂的生命力被“離家出走”又一次地點燃了,我的心從來沒有如此劇烈地跳動過。

  我用窗簾在玻璃上擦出一個圓出來,我透過它看到夜色逐漸濃郁。車上的人們一個個下了車,很快我也到站了。隨便撿了個座位休息的乘務(wù)員借著停車的空擋和我搭話:“小妹妹一個人跑出來玩兒啊?還是要去見什么人?”他一邊問我,右腿一邊輕輕地抖著,好像是一種習(xí)慣似的愛好。

  被這個問題噎住,我支吾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說道:“我......隨便出來走走。”

  乘務(wù)員的臉色一下子耷拉了下來,那雙眼睛仔細打量了我:“哎呀,這大晚上的,你一個小姑娘出來瞎走什么,家里人會擔(dān)心的?!?p>  “......我很快就回去,您放心。”

  “我看你好久了,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今天還算運氣好,沒趕上幾個紅綠燈?!彼罂戳丝幢?,“喏,現(xiàn)在都七點了。你吃飯沒有啊?”

  我搖了搖頭。

  “嗐,你這孩子?!背藙?wù)員無奈地笑了笑。正好這時候車到站了,我向他說了聲“謝謝”,就立馬頭也不回地跳出了公交車。

  冬天的晚上七點,這時候離家出走的確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原先燃起來的那一股對于世界的新鮮勁被乘務(wù)員的幾句話打得煙消云散,我的神經(jīng)安靜了下來,轉(zhuǎn)而是胃開始發(fā)出聲響。我從車站走出去,只是周圍并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縣城的樣子。這更像是一個民宿區(qū),路上也是明一塊兒暗一塊兒,沒有燈火通明的熱鬧感。

  路邊有一家餃子店,我就走了進去,在靠門的一個位置坐下,叫了一碗餛飩。上菜的是一個年輕的姐姐,店里生意不算特別好,雖然是飯點,店里也沒幾個客人,她索性坐到我對面和我聊了起來。

  “自己一個人放學(xué)回家???你沒帶書包,應(yīng)該是跑出去玩兒了?!蹦贻p姐姐一語中的,而這“背著父母大晚上偷偷跑出來玩”又是個不大光彩的事,我只能尷尬地笑了笑,埋頭吃餛飩。

  年輕姐姐一看自己說中了,又接著推測道:“你沒和你爸媽說吧?我一猜就是?!闭f完,她身體往后輕輕一仰,翹起了二郎腿。她一邊輕輕的笑著,一邊有些感慨地對我說:“十幾歲的年紀(jì),和爸媽有誤會很正常。吃完餛飩趕快回去吧,好好睡上一覺?!?p>  我抬頭看著她,正好對上她清亮的眼睛,那雙眼睛好像會發(fā)光一樣,我的眼睛被她緊緊勾住,再也挪不開了。

  見我一直看著她,那姐姐先是愣了一陣,然后眼前一亮,把自己的手機從兜里掏了出來,熟練地輸了鎖屏密碼,點開了電話撥號界面,輕輕放到了我面前。她清爽地笑了笑:“想和爸媽打電話的話,就用我的手機好了,正好方便。”

  一時間涌上心頭的心煩意亂是持續(xù)不了多久的,耐不住冬天冷風(fēng)的吹打,也禁不住人們善意溫暖的烘烤。母親懷孕的事此時在我心中不足以引起我的任何憤怒與恨意,我看著撥號界面出神,咽下嘴中被牙齒碾碎、被舌頭揉在一起的混沌皮和餡兒,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父親焦急地叫著我的名字的場景,耳畔也是母親睡夢之間對我的輕聲呼喚。

  不論如何,我仍然是母親和父親的孩子,他們?nèi)匀粣畚摇@不會因為一個新生命的降生而改變的。我應(yīng)該早就意識到這一點。

  我開始覺得后悔,這種涌上心頭的悔意一時間甚是蓋過了母親的欺瞞帶來的委屈和失望。那一刻我急切地想要飛回家,緊緊地?fù)肀业哪赣H和父親。

  想到這里我毫不猶豫地拿起桌上的手機,輸入了父親的手機號碼,這好像是我唯一的一顆定心丸。

  父親是不容易尋找到的(就好像是一匹永遠不會被馴服的野馬,人們不知道他今天會在哪里藏身,又會什么時候跑累了,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家),至少對于母親而言是這樣的,這是小時候的我通過多年觀察得出的結(jié)論。我在父親眼里或許比母親尊貴一些,父親雖然對我也漫不經(jīng)心,總歸還是會留意些的。

  我不敢對父親抱太多的期待,甚至做好了“如果第一次打他不接電話我就打第二遍,直到他接我電話為止”的準(zhǔn)備。只是我剛按捺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把手機聽筒輕輕抵到耳朵上,對面便傳來了一個氣喘吁吁的、火急火燎的聲音:“喂!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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