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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遺事

御試

南梁遺事 袖盈香 2114 2021-02-04 22:26:57

  一眨眼,十一月又近月末,已經(jīng)到了一年中最冷的天氣。這種日子,一般就適合在家吃吃喝喝躺被窩里裝死。不過今天,蕭令姿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今天也是她的月末大壽,哦不,是大考的日子。

  前些日子為了幫褚嬴,她的右手心生生讓點著的仙人指路燙出了一個洞。這就已經(jīng)讓她損失了好幾天生平最上心的體育時間,整個人窩在屋子里渾身不得勁兒了。如今還要應(yīng)付文科競技項目大考,可怎么還能讓她高興得起來。

  于是,她一大早就對著掌握她病假條生殺大權(quán)的張月娘又求又拜,盼著她能良心發(fā)現(xiàn)去宮門口給她告假,把褚嬴遞進來的帖子給擋回去。不過,看在她平時老喜歡留書出走扔下爛攤子不管的份上,張月娘仍然微笑著拒絕了。所以這天,褚嬴和她大考的卷子一起,再次成功出現(xiàn)在她和她的棋盤前。

  “長公主!今日大考乃是今年最后一次。故而題目也不局限于本月所做所講,而是包含本年內(nèi)下臣講過的所有題型。還請長公主認真仔細答題!”每到這種日子,褚嬴才不管蕭令姿臉上的表情有多絕望,多生無可戀。他總是會一邊得意地搖著手里的紅頭折扇,把扇面上梁武帝那筆圍奩象天對著她,然后一邊在那里滿懷惡意的狂喜著講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通常來說,這種時候蕭令姿一般只有乖乖就范,然后現(xiàn)場認下所有做錯的題目,讓褚嬴用戒尺打手心??墒墙裉欤@個黃毛丫頭多了個同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她默默地伸出自己被包扎過的右手,往褚嬴面前晃了晃,滿帶威脅地示意他得記得她這手是怎么傷的。

  幸好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褚嬴已經(jīng)習慣了她時不時就要冒出來的這些幺蛾子。他默默地笑著收攏了手里的折扇,然后把卷子打開,再貼心地替蕭令姿把右手邊的棋子簍挪到了左手邊,最后對著蕭令姿在棋盤上做了個“請”的手勢。所有動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顯然他就是早就打算好了見招拆招。

  蕭令姿氣得櫻唇緊咬差點掀桌子,要不是看在考卷之后要送去皇極殿給梁武帝過目,她估摸著這會兒早就對這書呆子翻臉了。而褚嬴大約也是吃準了這點,于是又一邊得意地笑著,一邊往棋盤上給她擺題目。蕭令姿這下沒有別的轍,只好任由他在那里擺布,然后極不習慣地用左手拿棋子往題目上擺。

  果然,有梁武帝這尊大佛在后面鎮(zhèn)著,任憑眼前這個小猴子的筋斗云再厲害,歪招再多,再頑皮,也得乖乖被壓在褚嬴的五指山下,老老實實地答題。

  褚嬴一邊替她擺題,一邊還要替她記錄著答案。蕭令姿也不管他那么多,她左手執(zhí)子每每不假思索。起初可能是還在顧著生氣或是不習慣用左手,她答出來的都是見光死的昏招,讓旁邊看著的褚嬴都不知道是該替她著急,還是該生她的氣。好在五題之后,她似乎也靜下心來了,落子的速度開始慢下來,逐漸入了佳境,偶爾還能有些妙招出來,總算讓褚嬴暗暗松了一口氣。

  定式是性格叛逆的蕭令姿最薄弱的項目。她一向不愛需要死記的東西,總喜歡信馬由韁,旁門左道,甚至覺得這個就像武術(shù),應(yīng)該相由心生,意隨心發(fā)。所以到了最后幾題時,蕭令姿幾乎是頭都不抬地全神貫注在解。褚嬴認真看著她的模樣,心中仿佛就有一股春暖花開的境意。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算是欣慰還是欣賞的感覺,總之是讓人覺得并不討厭的。

  一場考試四十道題下來,蕭令姿幾乎被那些定式題考得頭暈眼花。好在這一次考試結(jié)果還算讓人滿意,除了開頭那五個答得亂七八糟的死活,其他基本沒錯,有幾題還答得甚是巧妙,頗有桑木清輕靈飄逸的風骨。褚嬴看著這些題不住地點頭,似乎對于這場考試的結(jié)果甚是滿意。

  “怎么樣,褚大人,能放過我了吧……”蕭令姿整個人軟癱在那里,把腦袋擱在棋盤上,一臉劫后余生的樣子。

  “長公主言重了!”褚嬴滿意地收理著記錄,欣然道,“拜桑老先生所賜,其實長公主底子還是不錯的。只不過你平素太過貪玩,又不肯好好背誦練習,枉費了桑老先生當初花在你身上那么多心力!”

  “我那不是怕被人知道……”蕭令姿暗自抱怨了一句,“……算了算了,不提這事……”

  “正所謂千古無同局。其實長公主不必太過為此事?lián)鷳n?!瘪屹终?,“更何況,如今桑老先生已故,長公主棋力又有精進。只要再經(jīng)磨礪,長公主自會脫胎于桑老先生,找到自己的棋路,有自己的棋風?!?p>  “我能有自己的棋風?”蕭令姿忽地抬起頭來好奇地望著他。

  “當然!”褚嬴繼而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個道理古今亦然。桑老先生棋風輕靈飄逸,精于計算;而我雄渾穩(wěn)健,長于進攻。長公主今日所答,已初有融會貫通之象,脫胎于我和桑老先生,博采眾長看來也是指日可待了!”

  “我嗎?!”蕭令姿難以置信地狠狠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

  “正是!”褚嬴認真而欣慰地望著她,語重心長道,“只要長公主勤加練習,明年認真練習打譜,再多做實戰(zhàn),必定會如虎添翼,進步神速!”

  “哈哈……謝謝褚大人!”蕭令姿這些日子,幾乎碰到圍棋就是在被他訓,不碰到圍棋就是在跟他互掐,也是真難得聽他一次夸獎。小丫頭一高興便有些得意忘形,一下子站起來往他身上撲過去,把臉埋進他肩窩處用力來回摩擦。

  褚嬴一時讓她的舉動驚呆了,整個人僵在那里一動都不敢動,只由著她在那里抱著自己亂蹭。偶然間,他不明所以地機械般一轉(zhuǎn)頭過去,正對上了她那一張靨若桃花般嬌俏的臉龐,帶著那雙笑意淺淺的靈動鳳眸,就擱在他肩頭。櫻唇輕咧,嬌喘微微,帶著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味,直勾起褚嬴記憶中那日在幻境里的情景。想到這些,他不禁瞪大了雙眼,屏住了呼吸,連心跳的速度都快得要瘋了。

  “長公主?。 边€好每到這種時候,殿外的張月娘總是能及時出現(xiàn),把過度興奮的蕭令姿從褚嬴身上拉開,“長公主畢竟不是當年的八歲小孩子了,褚大人也不是當年的桑老先生。長公主在褚大人面前應(yīng)守禮法,尊師重教,以彰天家威儀,豈可如此失態(tài)!”

  蕭令姿被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邊按照張月娘的要求規(guī)規(guī)矩矩坐個端正,一邊聽著她在耳邊嘮嘮叨叨地說教。褚嬴默默地長出一口氣,隨手打開紅頭折扇大肆往自己身上扇風,試圖讓自己全身上下萬馬奔騰的血液冷靜下來。

  張月娘教訓完蕭令姿,對褚嬴這樣的外官倒是還算客氣,只正聲道:“褚大人,皇極殿的吳內(nèi)官已經(jīng)派了人來,在外候了多時了,這就請褚大人移步吧!”

  “啊?!”剛才讓蕭令姿這一通嚇,褚嬴幾乎把梁武帝還要召見他的事情給忘了。有張月娘在這里一句提點才恍然記起來,遂趕快收理了蕭令姿剛才的答卷,匆忙告退了。

  興慶殿門外老樹下的那根小芽已經(jīng)長成了樹苗,張月娘覺著老樹逢春是個吉兆,因而命了興慶殿幾個小婢給這小樹苗支了架子小心庇護著。兩個小奴已經(jīng)在樹下候了近半個時辰,有了上回披香殿那檔子事情,褚嬴這些日子都是仔細看清楚他們確實是皇極殿的人,才敢跟著過去。

  一路跟著兩個小奴到了皇極殿外,內(nèi)侍總管已經(jīng)站在門口。兩個小奴退開,褚嬴正要進門去,卻被內(nèi)侍總管伸手擋住。褚嬴好奇地望了他幾眼,他卻并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照舊瞇著眼端在那里。對著他,褚嬴知道是梁武帝的心腹,是個通皇極殿得罪不起的,因而也只好聽從他的安排,不敢多問。

  別多話,也別多事,那就對了。

  片刻工夫,里面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突然傳來兩聲慘叫。褚嬴嚇了一跳,又小心去看內(nèi)侍總管。見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瞇著眼似笑非笑的樣子,擋在褚嬴身前的手也沒有放下來,褚嬴心里就止不住要陣陣打鼓了。如果說興慶殿里死丫頭那些幺蛾子,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的話,那皇極殿里的這些幺蛾子,他是這輩子都不敢也不想習慣的。

  再過些時候,直到皇極殿里的幾個侍衛(wèi)拖著兩條七孔流血,兩眼翻白,渾身發(fā)紫的尸體出來了,內(nèi)侍總管才放下了擋住褚嬴的那只手,像平時一樣瞇眼笑著沖他做了個請勢。那是褚嬴生平第一次見到死人,而且還是七孔流血慘死的人?;蕵O殿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這兩個人要這樣恐怖地死去。

  許多年后,那個叫小光的少年也曾和他一樣懼怕。甚至于只是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睡覺的懶和尚,他都怕得發(fā)抖??神屹鴱膩聿桓腋嬖V那個單純的孩子,他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尸體時,就是這樣恐怖的景象。

  彼時,褚嬴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fā)抖,連腳都有些不聽使喚地挪不開步了。內(nèi)侍總管見狀,才又回過頭來平靜地寬慰道:“褚大人不必憂心!那不過是兩個死囚,犯了大罪,早晚都是一死。今日至尊親自審問之后,賜了酒,叫他們早些上路而已。褚大人常年伴駕弈棋,又傳授長公主棋藝教得這樣好,至尊多加賞賜還來不及呢!”

  “……是……是褚嬴惶恐了!”褚嬴猛地回過神來,趕緊給這個得罪不起的行禮??伤睦锖芮宄?,他在說謊。那兩個人身上穿的是宮中內(nèi)官的衣服,哪里是什么死囚。不過,內(nèi)侍總管有一個意思是對的,那就是皇極殿除了伴駕下棋這回事之外,其他都不關(guān)褚嬴的事。

  稍事整理了一下心思,褚嬴默默地沉下一口氣,就跟著內(nèi)侍總管進了皇極殿去。梁武帝已經(jīng)在棋盤邊坐著,褚嬴趁著行禮畢,起身時暗暗抬頭看了他一眼。還好,他臉上的神情似乎跟往常一樣,并沒有什么不同。

  落座之后,梁武帝一眼看見褚嬴手里拿的卷子,便將手里剛剛拿起的白子又放回了棋簍里,恍然道:“哦,是了,今日是晦日,該是先生考敏則的日子了?!?p>  褚嬴聽他說話,一下回過神來,趕快把手里的卷子雙手呈給他,恭敬道:“還請至尊御覽指教!”

  “呵呵,你是師傅,學生交了給你,孤豈有指教?!”梁武帝嘴上這樣說著,手卻已經(jīng)伸過去接了褚嬴呈過來的卷子。

  “至尊乃是上天之子,天下之事,除了上天,天子盡可指教!”褚嬴看他身體誠實得很,趕緊恭維下拜。

  “哈哈哈哈……”雖然心里清楚他這是恭維的話,不過這樣的好話,梁武帝確實受用,“思玄先生言笑了。敏則自幼頑劣,幼年又恰逢亂世,孤也無暇顧及,多有負先帝囑托。待到本朝初立之年,孤也曾為她遍請名師執(zhí)教,可惜都讓她那頑劣的性子嚇走了。思玄先生是孤為她請的師傅之中,第一個教得長久,且管束得住她的。雖說之前是有些別的緣故……不過也算是歪打正著。敏則如今性子收斂得這樣多,課業(yè)也大有進步,先生當記首功?!?p>  看著蕭令姿的這些答卷,梁武帝也是止不住地要點頭稱滿意。再說到這個“別的緣故”,梁武帝對著褚嬴畢竟有些心虛。好在蕭令姿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始終念著他這個大哥的臉面,咬著這個秘密沒放,梁武帝再交了湛盧劍這樣貴重的封口費,這事兒也就如他所說算歪打正著了。

  “至尊褒獎,褚嬴愧不敢當!”雖然褚嬴并不知道這個歪打正著是怎么來的,自己也確實是在蕭令姿下棋的事情上花了不少心血。不過拋開圍棋這回事,說到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話,要記他的這個首功他也真心愧不敢當。

  “孤平日都與先生對弈,深知先生的棋力。如今敏則既然有了這樣大的長進,今日又是她大考,不如孤今日也考教考教她!”看完蕭令姿那些卷子,梁武帝似乎也察覺到其中有幾手的妙處,突然就來了興致要給這個有長進的妹妹來一場御試。

  “至尊要與長公主對弈?!”褚嬴乍聽得他這話猛愣了半晌,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

  梁武帝這話說的是考蕭令姿,可不見得就真的是光考她。那死丫頭今天剛剛被褚嬴的月考整治得快要崩潰,現(xiàn)在對手換成梁武帝,要是真把她惹毛了,抽起風來再第一手擺上天元,估計他這個當師傅的也特么別想好意思活著出去見人了。

  最糟糕的是,他不能阻止梁武帝干這個事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內(nèi)侍總管會意地下去吩咐幾個小奴再到興慶殿去請。很快,蕭令姿果然盛裝打扮,儀態(tài)萬方地在張月娘她們的簇擁下被請過來了。褚嬴這下胸腔里的心又吊了起來,剛才拖出去的那兩個人死得那么慘,他這回可也是人頭掛褲腰帶上,巴望著這個小祖宗不要在這種地方亂發(fā)揮。

  給梁武帝行過禮之后,蕭令姿便畢恭畢敬地坐到了梁武帝對面。這對年紀相差近三十歲的兄妹,終于要在棋盤上第一次過招了。褚嬴知趣地退到了蕭令姿身后側(cè)不遠處,手里緊緊握著紅頭折扇,低著頭心里不安地祈禱著。

  梁武帝見他主動退避,似乎心下也有意要同時考他,遂朝蕭令姿笑道:“敏則!你看你一來,你那師傅倒讓你擠到角落里去了……”

  “今日是皇兄與我對弈,本與他也沒什么相干啊?!”蕭令姿從進了皇極殿開始,就像大變了活人,跟平常完全不一樣了。她從頭到尾都端著溫和嫻雅的貴族氣質(zhì),全然沒有在興慶殿或者宮外時那樣沒個正形的樣子。見了褚嬴跪在那里,也像見到那些壓根從來不認識的外官似的,半點沒有理會的意思。這回梁武帝都開了口,她也只是任性地用眼角余光微微瞥了褚嬴一眼。

  “胡鬧!”人情世故這方面,梁武帝年長那么多,也確實比蕭令姿要練達許多,“你有今日的長進,全拜你師傅所賜。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做學生的豈可無禮?”

  “皇兄這就不對了!我乃堂堂長公主,天子親妹!父親只有一個,便是先帝!他不過一介待詔,如何高攀得起?”蕭令姿任性地撇著嘴,“我既來了,他莫說是退到一旁,就是退下到門外跪候著那也是常理!”

  “你呀!呵呵呵呵……”梁武帝看她還一如既往的任性妄為,不禁開懷朗笑出聲來,轉(zhuǎn)而朝褚嬴道:“思玄先生,你的這個學生可是能耐得很,孤都拿她沒有辦法。也不知你平素是如何管束她的?!?p>  “長公主天資聰慧,嫻雅好學,待人接物也是周到妥帖,從無有失禮之處?!奔议L開口發(fā)問,褚嬴自然要先把場子圓過去,“至于宮中總有閑言指稱長公主的不是,下臣也甚是不解。”

  “呵呵呵呵……”梁武帝看這師徒二人一搭一唱,雖然褚嬴說的是客套話不足為信,但這兩人君臣之禮倒也算妥帖,于是大手一揮道,“罷了罷了,她在這里,你也說不得心里話。你既是她的師傅,這一局棋便由你從旁記錄。過后復(fù)盤,你再教他時,也好心中有數(shù)?!?p>  “是!”褚嬴起身應(yīng)禮,再從內(nèi)侍總管手里接過文房四寶,在棋盤的側(cè)邊坐了下來。

  小心翼翼地在紙張左側(cè)寫上了兩人的尊稱,這局棋便從蕭令姿手里的白子開始了。還好,這丫頭對著梁武帝的時候就像變了個人,連右手上的紗布也拆去了,始終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每個子放在棋盤上。而對面的梁武帝,似乎也沒有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妹妹而手下留情的意思,開局沒兩手就和蕭令姿在右上角絞上了。

  梁武帝本是將門出身,活到這個歲數(shù)建立梁朝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弈棋之道自然不會差。他的棋風穩(wěn)重,暗藏心機,老謀深算,關(guān)鍵時候卻也敢打敢拼。這些在與他對弈多時的褚嬴眼里,早已知之甚深。而比他年輕上近三十歲的蕭令姿,雖然有桑木清的輕靈飄逸和奇思妙想加持,可終歸略顯浮躁,加上她本身性格叛逆,一遇到老辣的梁武帝放置誘餌就往往不能盡算。好在這段時日,在褚嬴的督導(dǎo)下,她對定式已經(jīng)熟絡(luò),只要她自身心境安穩(wěn)下來,倒也不至于吃虧。

  褚嬴認真地記錄著棋盤上的每一手,也看著棋盤外這對兄妹落子時的每一個神情??吹萌肷駮r,他仿佛見到了一片漆黑的夜色里,那一員沙場老將正和那身穿碧色裙衫的江湖女子奮力搏殺。老將一身鎧甲,手持龍環(huán)鋼刀,招招剛勁威猛地朝那身姿嬌小的江湖女子砍殺過去,那江湖女子手握軟劍沒有強硬的招架之力,便只有借輕功靈巧地飛身避閃。

  老將看她輕功飄忽,一時捉不住她,便奸猾拉了個敗勢。江湖女子見了破綻,幾乎就要上套去追,卻在邁出兩步之后又覺得不對勁,一時停了下來。果然,老將見她并未上套,便一招回馬槍殺過來了。江湖女子回身閃避不及,讓這老將一刀砍在身上……

  褚嬴驀地倒吸一口冷氣,仿佛那日在天機棋盤上的一幕再度重演。他猛地手一抖,蘸滿墨汁的筆尖一下子兩滴墨掉在了他的衣服上。梁武帝和蕭令姿幾乎同時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齊齊停了手里的棋子,轉(zhuǎn)眼過來好奇地看著他。

  棋盤上的這一局被中斷了,褚嬴趕忙向這兄妹二人請罪:“下臣失態(tài),請至尊恕罪!”

  “呵,思玄先生這是看敏則錯漏百出,不能致用,看不下去了吧……”梁武帝倒還會玩笑,可見這局虐菜他是下得心情舒爽的。

  “他敢?!”蕭令姿繼續(xù)任性地嬌聲朝兄長道,“我這幾手明明下得很好!是不是啊,褚大人?!”

  “……下臣知罪!”這問題沒法回答。褚嬴身為一品入神,不好在明眼人面前埋沒良心,就只好向兩位祖宗請罪。

  “嘖,敏則,你這是強人所難!”梁武帝趕快揮手讓她消停些,“孤如今算是知道,你有這等長進,思玄先生他耗費的可不止是心力。”

  “皇兄這是嫌棄臣妹下得不好了?!”蕭令姿故意撇著小嘴,擺出一臉你快哄哄我的表情。

  “你剛才攔的這手,這一路棋都無力回天了,還下得好?!”梁武帝指著棋盤上那條快要斷氣的白色大龍,正要再多講她幾句,轉(zhuǎn)頭看她這個表情,又不耐煩地沖她擺擺手,道:“你……罷了罷了,你回去再好好跟思玄先生請教吧!孤是管不得你……”

  一局未罷,雖敗猶榮。看著梁武帝臉上那明明很高興,卻還要故作嘆息著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蕭令姿臉上終于露出了得意的笑。這事兒褚嬴倒是不大懂他們兄妹倆的套路,只覺得眼前這局已經(jīng)勝負分明的棋,好像又沒有這么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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