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回到家中，褚嬴把劉琨的這兩句詩在紙上寫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仿佛都能寫出些不同的意境來。隨后，他又解下自己腰間環(huán)著的那把古劍，小心翼翼地放在燈下仔細(xì)端詳起來。
褚嬴本是風(fēng)流雅士，一介書生。平常讓他搞搞琴棋書畫這些文科類的項(xiàng)目尚可，但遇到騎射武功這類真刀真劍的體育競技項(xiàng)目，幾乎就可以說是廢了。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從詩詞歌賦和古今典籍里，涉獵一些跟本專業(yè)無關(guān)的知識。這把叫繞指柔的劍，就是其中之一。
根據(jù)晉時某位無名野生文豪的記載，繞指柔和百煉鋼本是名師干將與莫邪早期虐狗出品的一對對劍。兩劍一陰一陽，一柔一剛，并立于世，號稱天下無雙?？上В怨判愣鲪鬯赖每欤捎谧畛鯚掍摷夹g(shù)欠佳，那把百煉鋼在戰(zhàn)亂中被秦劍宇宙鋒砍斷了。繞指柔憑著陰柔詭譎，才勉強(qiáng)茍且偷生流傳了下來。但這種軟劍畢竟不同于普通的劍，除了隱蔽這個唯一的優(yōu)勢之外，本身不能格擋和劈刺就已經(jīng)是致命缺陷。再加上對于使用者也有特殊技術(shù)性的訓(xùn)練要求，因而這把喪偶獨(dú)活的古劍，后來也漸漸被人遺忘了。最后，它連名劍行列也進(jìn)不去，只剩下一個和百煉鋼一起的虛名，被留在了文人墨客的詩文里。
當(dāng)然，這些對于褚嬴來說并不是重點(diǎn)?，F(xiàn)在它只是蕭令姿給他的一件信物，一種表態(tài)，一個承諾。
褚嬴輕輕在手里翻看著這把來歷頗具悲情色彩的劍。它既輕且薄，藏身在純白色的云錦腰帶里，帶在人身上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條很普通的貴族圈潮牌腰帶?？烧姘褎︿h從里面抽出來時，卻又寒光閃閃，劍氣森森，比起那些大有名氣的神兵利器也不見得會遜色三分。劍身上古樸的陰刻花紋，每一道都像是在見證它所經(jīng)歷過的美好和殺戮。
蕭令姿曾言，劍客手中的劍，就像棋士手里的棋，常隨主性，各具千秋。現(xiàn)在看來這把劍也確實(shí)跟她這個主人類似，一眼看去是名門貴女嬌俏可人，一旦出鞘也可以是在同泰寺跟眾高手單挑的女魔頭，還可以是渾身散發(fā)著茉莉花的香味兒讓褚嬴抱在懷里的柔軟小玩具。
繞指柔。名如劍，劍如人。
這一年的正月十五是個難得的高興日子。大過年從皇后被廢到御史被打，梁武帝為了長生不死可謂是已經(jīng)瘋出一個新境界了。終于，在正月十三這天，陰云密布了快大半個月的皇極殿里，陳青之帶來了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北境的北海王袁灝因受治下賀榮叛亂牽連，又遭武獻(xiàn)王袁英一脈勢力的排擠，決心要反出北境，南下投奔梁武帝，想求南梁借兵給他回去東山再起。
不過，意向是這個意向，現(xiàn)實(shí)還需考量。袁灝怎么說都是北境宗室子弟出身，好歹算是北境獻(xiàn)文帝的親孫子?，F(xiàn)在走投無路要投靠外姓敵國，還要借外國的兵去打自己祖國的內(nèi)戰(zhàn)，這罪過委實(shí)是不小。更何況他在南梁無親無故，又沒有根基，也沒什么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協(xié)議作保障，就算梁武帝敢一口答應(yīng)，他也不敢貿(mào)貿(mào)然帶著自己的全副家當(dāng)過來。安祿山和史思明還沒出生，請神容易送神難這種俗話他總得聽說過吧。
開年初就有這種自動上門送趁火打劫機(jī)會的好事兒，梁武帝的確是想毫不猶豫一口答應(yīng)的。所謂人生如棋，該洗就得洗。他這奔五的人生之中，除了最近一直在狀況不斷給他添堵的不死藥工程之外，剩下最大的心病也就是北伐成功一統(tǒng)天下了。所以，這個消息不算壞，但也算不上好。
梁武帝需要機(jī)會，袁灝則想要保障。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再談一談了。
于是正月十五元夕這一天，梁武帝心情大好，一邊約了后宮女眷出宮到北湖游玩放燈，一邊順便約了這幾天一直暫住在陳青之那里的袁灝手下的頭馬，在北湖附近的臺城相見。這可是個絕佳的機(jī)會，不光對于想要借機(jī)隱蔽離宮辦事的梁武帝，還有他那個出宮的心情比你下班還要暢快的親妹妹。
這回正大光明出來，不用男票在旁邊打掩護(hù)還兼任奶媽。蕭令姿決定要自己先跑到街上去玩?zhèn)€夠本，尤其是那些褚嬴跟在旁邊從來不肯讓她去玩的地方。之后有空再去褚家找褚嬴給他個驚嚇，哦不，肯定應(yīng)該是驚喜。
然而，她終究還是太過低估了圍棋學(xué)神的智慧。梁武帝這樣大張旗鼓地帶著后宮女眷出游，褚嬴一早就料到死丫頭必定借機(jī)開溜。只是他一開始錯誤地估計了蕭令姿會第一時間過來找他，所以一直在家里靜心打譜等候?？梢恢钡鹊剿咽掷锏淖V打完，街上燈火亮起，連家里的下人們都出去外面看熱鬧舞龍燈了，死丫頭還是沒有過來，他才突然想到她可能會打算單干。于是他趕快招呼過方四和花六一起去找，尤其是那些青樓妓館，賭坊酒肆之類烏煙瘴氣平時出門褚嬴從來不準(zhǔn)她去玩的地方。
“敏則！！”果然，在找遍了半條街之后，褚嬴才在四海賭坊門口一把拎住了正摩拳擦掌準(zhǔn)備進(jìn)去一探究竟的蕭令姿。
從全神貫注摩拳擦掌做好心理準(zhǔn)備往前大踏一步，到突然被人從背后拎住衣領(lǐng)，蕭令姿腳下險些開出一字馬整個人仰頭摔倒。她一時氣急，正要轉(zhuǎn)頭看看誰這么大膽敢在她背后偷襲，一抬眼看見是褚嬴站在那里，便瞬間又萎了，只狗腿地朝他賠笑道：“呵呵……你怎么在這兒？！”
“這話好像應(yīng)該我問你吧！”褚嬴揮著手里的扇子，一臉怒容，“你是怎么回事兒？！我不是告訴過你，你是個姑娘家，又是堂堂長公主，這種地方烏煙瘴氣，不準(zhǔn)你進(jìn)去玩鬧！”
“人家只是一時好奇嘛！”蕭令姿默默地噘著嘴嘟囔了一句，又道，“而且我看進(jìn)出的人挺多，都說里面有很多新的玩法！”
“不許去??！”
“可能有人賭圍棋哦！”蕭令姿突然想起當(dāng)初在郊游會場里，姓朱的小子拿他和謝晫那局棋開盤口的事情，想著這個棋瘋子可能會為了圍棋松口，跟她一起進(jìn)去玩。
“我說了，不準(zhǔn)去?。。 比缓?，投其所好失敗。褚嬴神色正肅，連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眼看著褚嬴的臉色是真的生氣了，而且比剛才還生氣，蕭令姿這下不敢再賣乖，只好拿出一貫對付張月娘的那套，輕輕湊過他身旁，扯起他的衣袖輕輕晃著嗲聲撒嬌道：“好嘛，好嘛，不去就不去嘛！褚大人素來不是愛跟我計較的人，不會真為這些小事不理我了吧！”
這……操作好像有點(diǎn)犯規(guī)了。不知道為什么，看著眼前人故意撒嬌賣萌的可人樣子，原本還在為這事兒真生氣的褚嬴，忽然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一通亂跳，從頭到腳一陣無所適從的發(fā)麻。他認(rèn)真地盯著她撒嬌認(rèn)錯的樣子看了許久，似乎有話要講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于是，在自己腦子里那個揮之不去的游泳池妖怪再次失控出水之前，褚嬴本能地選擇了一言不發(fā)甩手轉(zhuǎn)身就走。
“哎，思玄，你去哪兒？！等等我！你不是一向不計較的嘛！”蕭令姿這下不明所以，還以為自己這次任性妄為，是真把他氣急了才會這樣。于是她也趕快追過去，想要再抓著他的手，繼續(xù)使用撒嬌伎倆蒙混過關(guān)。
不料，她人還沒追出去幾步，前面的褚嬴已經(jīng)拐個彎不見了。蕭令姿一時心急，也快步跟著拐了過去，正追到一條巷口四下尋找他的蹤影，不防那黑漆漆的巷子里突然冷不丁伸出來一只大手把她整個人拉了進(jìn)去。蕭令姿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又從對方的高度和身上的白檀香味判斷是他。因而反應(yīng)過來時，她還有些好奇他這是想干什么。然后，隨著她周身的力道一松，自己就被用力按到了墻上。
這夜里的小巷伸手不見五指，自然也看不見褚嬴現(xiàn)在的樣子。蕭令姿有些不確定他這次是有多生氣，便一時由著他不敢動作。直到他急促的喘息聲在耳畔傳來，吻也雨點(diǎn)般輕重不一地貼在她臉上唇上，她才明白過來意思。
“你，你干嘛……”在耳邊廝磨著啃了許久之后，他的手開始往她身上有些不大規(guī)矩地扒拉，蕭令姿便想著應(yīng)該要推開他?？伤坪鯖]有聽見，依舊不依不饒地整個人貼著她，甚至還嫌她個子矮小，干脆將她雙腿分開整個人凌空抱起來壓在了墻上。既沒有著力點(diǎn)，又讓他弄得全身發(fā)軟，蕭令姿自然推不動他，只好閉上眼睛由著他在自己身上折騰。
“對不起……敏則……我失態(tài)了……”呼吸聲稍稍有些平復(fù)下來的時候，蕭令姿耳邊終于傳來了他低沉而輕和的話語聲。雖然看不見他現(xiàn)在的樣子，但蕭令姿可以聽出來他的歉意里帶著些疲憊。
“你……你沒事吧……”蕭令姿兩手無措地貼著墻保持著投降的姿勢，小心翼翼地往他耳邊探問了一句，“……不會，還在生氣吧……”
“沒事了……”他抱著蕭令姿的手慢慢有些松了，人雖還是貼著她靠在墻上，氣息卻已經(jīng)平穩(wěn)如常了，“算了……”
蕭令姿聽他這話的意思似乎還是有待商榷，于是只好認(rèn)真安撫他道：“大不了我答應(yīng)你，以后你不準(zhǔn)我去的地方，我一定聽你的，絕不踏進(jìn)半步，這總行了吧！我發(fā)誓??！”
“我不是生氣……不是，我是說我剛才不是……”褚嬴忽地有些被這種雞同鴨講的說話方式給煩到，但看在她畢竟涉世未深的份上，他也一下子懶得跟她解釋了，“算了……”
“那……你先放我下來……”蕭令姿雖然正面是跟他緊緊貼著，但背靠著墻壁，衣服領(lǐng)口又被他扒開到香肩外露總歸還是有些冷的，“我……有點(diǎn)兒冷……”
褚嬴一時沒有回答也沒有動，片刻之后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慢慢站直了身子，輕輕把她放了下來。蕭令姿雙腳一著地就忙不迭地收拾起自己身上的衣服，虧得這小巷子里漆黑一片又冷僻無人，否則就她現(xiàn)在這個衣衫不整的樣子，只怕早該羞得抬不起頭來了。
待整好了身上的衣衫，蕭令姿才恍然記起身邊剛才應(yīng)該還有個人，于是趕快伸手往身邊的黑暗中劃拉兩下，急道：“思玄，思玄，你在哪兒？！”
“在這兒……”黑暗中，忽地從前面低處回過來一句有氣無力的話。
蕭令姿可沒這種往烏漆抹黑里抓瞎盲猜的愛好，她伸手往腰上佩戴的桃花小包里掏出來一個小盒子，隨手一打開，里面的夜明珠便抖開了一片幽冷的清光，照見了她身周一片。這是一條還不算太狹窄的巷子，青石板整齊地鋪在地面上，周圍零散地堆了些竹籠子之類的雜物。而那個剛剛才放肆輕薄過她一回的男人，此刻正倚著墻癱坐在地上一臉懵地發(fā)呆。
“你怎么了？！”看他的樣子既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羞怯，反倒更像是有些愧疚和憂郁，蕭令姿不禁蹲下身去，借著手里夜明珠的幽光，認(rèn)真而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想要抓住他耷拉在膝蓋上的那只大手安慰一下，“沒事吧……”
“沒事……”出乎意料的是，他竟在她碰到的一瞬間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然后兀自閉上了雙眼，“讓我歇一會兒就沒事了……”
夜明珠的光漸漸開始變亮變白，卻仍是那樣清冷如天上的月光，就在兩人中間，映著這一頭的蕭令姿嬌俏可人的臉龐，也映著那一頭褚嬴豐神俊朗的模樣。這是蕭令姿生平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端詳褚嬴雙眼緊閉入定似的樣子。他的睫毛很長，膚色皙白，下巴很尖，下頜線也很流暢，雖然賽不得潘安衛(wèi)玠宋玉那樣的頂流美男子，但也不是建康城里某些好事者口中的男生女相白面小生。他的眉目之間還是有十分英氣的。蕭令姿蹲在那里看著他許久，再想到剛才的事情，臉上倏然又泛起一絲紅暈，竊竊地笑了。
這一年的正月十五沒有出現(xiàn)月亮，便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即使蕭令姿手里的夜明珠再亮，到底也架不住夜空中那密布的陰云要下雨。所以，這天到了最后還是老天爺這招從天而降的掌法來得干脆徹底。那豆大的雨點(diǎn)，密集得像很多年后戰(zhàn)場上的槍林彈雨，直接打滅了滿街的花燈龍燈，打跑了那些看燈的男男女女，同時也打醒了還在賢者時間里緩沖的褚嬴。
“什么……”他一睜開眼睛，除了眼前蕭令姿手里還如小月亮般發(fā)著光的夜明珠，和她仰頭望天無語的表情之外，就是劈頭蓋臉打在他自己身上的雨水，“下雨？！”
“不會吧……完了……”蕭令姿由衷地為自己這個難得可以自己跑出來玩的機(jī)會感嘆了一句。
在兩個人同時被淋成落湯雞之前，褚嬴終于站起身來，揚(yáng)手一把拉起身旁還在不甘心地?zé)o語問蒼天的蕭令姿就往回跑。正所謂一計不可二用，這回她要是再給淋成落湯雞回去，那在梁武帝面前的理由可就難兜了。
然而，這天的老天爺就像是過年吃壞了似的，偏挑這會兒一瀉千里大殺四方。夜空中的雨越下越大，沒一會兒就把地面打得水波橫流。整條街的人都在雨中四散奔逃，到處找檐廊亭臺躲避。褚嬴眼看形勢不對，只好帶著蕭令姿也跟著他們就近在永嘉居旁邊找了個屋檐下暫避。
雖然兩人這回是機(jī)智地一路狂奔，但身上的衣物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被打濕了。褚嬴怕蕭令姿會著涼，于是趕快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給她披上，又拉起自己的衣袖為她小心擦去臉上和頭發(fā)上的雨水。彼時，他細(xì)心的樣子，完全就像是在呵護(hù)打理一件自己全心摯愛的珍寶。同時，也引得旁邊那幾對一起避雨的男女，紛紛投來羨慕又好奇的目光。
然后，“啪”地一聲耳光響亮，本次避雨秀恩愛活動現(xiàn)場直接就分了一對……
褚嬴和蕭令姿驚訝地轉(zhuǎn)頭去看，隔壁那姑娘淋得渾身透濕，捂著嘴一路狂奔進(jìn)了大雨里。至于那個剛挨了大耳刮子的渾小子，這會兒還在那里捂著發(fā)燙的臉發(fā)懵。再往旁邊過去的那對男女，已經(jīng)在那里開始指責(zé)他即使做不到像別人這樣關(guān)心呵護(hù)，也不該在這種時候當(dāng)眾無禮謾罵人家姑娘丑人多作怪。
看著旁邊那個注孤生的渾小子，和再旁邊一直把仗義執(zhí)言的女友往身后護(hù)著的大哥，再想想剛才那個不顧一切跑進(jìn)大雨里的姑娘，蕭令姿突然就想起了張月娘所說的那番話來。在這個世上，不是每一個姑娘都能有幸遇見一個肯用心愛護(hù)呵護(hù)自己的男人的。
“思玄！”蕭令姿正深有感觸地想要轉(zhuǎn)過身去緊緊抱住那顆只屬于她自己的幸運(yùn)星，不防另一邊避雨的人群中也有人在叫褚嬴。
“思玄先生！是思玄先生嗎？！”
褚嬴人高，一眼看過去便認(rèn)出是自己的某位熟人棋友?？涩F(xiàn)在蕭令姿還在身邊，褚嬴不想讓他看到，以免再惹出事端來。于是他趕快轉(zhuǎn)身擋在了蕭令姿身前，故作謙和地站在那里迎著他作揖，道:
“遠(yuǎn)亭兄，多時不見了！”
“果真是思玄先生在此！太好了！”這位棋友做人倒也不生分，大過年在這種情形這種地方見面，還能道出好來。等他一路從人群中擠過來走到褚嬴面前，兩相再敘過禮，這更不生分的幺蛾子就出來了，“思玄先生，今日我等幾人在永嘉居對弈，遇見了一位蠻夷狂徒。他自視甚高，號稱棋神，揚(yáng)言要在三日之內(nèi)，將我大梁天下棋士盡皆覆滅，從此天下無棋。我等幾人自是不服，現(xiàn)已與他對弈多局?！?p> “勝負(fù)如何？！”褚嬴一聽說有這種狂悖之人千里趕來建康壓地頭蛇，心中除了驚訝和氣憤之外，不免還有些興奮。
真的是已經(jīng)快大半年了，自袁熙同學(xué)走了之后，褚嬴就再也沒碰見過什么真正上得了排面的對手。每天除了日理萬機(jī)的梁武帝，和暫時還在中等偏上徘徊的蕭令姿之外，也就跟陳青之的那局還算可圈可點(diǎn)。然而，憑這幾個人的棋力，基本都是沒法讓他提起干勁兒來的，更別說是找神之一手那種巔峰較量了。
“這還用問，你看他見到你的那個表情，久戰(zhàn)遇救兵，肯定是已經(jīng)片甲不留了！”沒等面前那位不生分的仁兄開口，褚嬴身后已經(jīng)傳來蕭令姿的吐槽。
褚嬴默默翻了個白眼，暗中用手往后面的人身上打了一下，示意她別亂開口。不過，蕭令姿這口好槽吐得可不是沒根據(jù)的，果然那位不生分的仁兄就在這時緊接著露出了一副懊喪的神情來，道：
“我等學(xué)藝不精，實(shí)在慚愧！慚愧！只是此事關(guān)乎我大梁天下棋士的顏面，我等不敢怠慢！如今放眼這建康城內(nèi)，也就思玄先生棋藝高超，出類拔萃，高風(fēng)亮節(jié)。故而不才才趁著鶴山兄與他對弈之際出來，想往府上走一趟碰碰運(yùn)氣。不想蒼天有眼，這就將思玄先生送到永嘉居門前來了！”
所以這是明擺著上來搬救兵的嗎？而且還是大過節(jié)正月十五跑來搬。那可不就得是碰碰運(yùn)氣，指不定人家還不樂意放著情人節(jié)不過，跑去給他收拾爛攤子呢。更何況還得是自己包郵送貨上門。藏在褚嬴身后的蕭令姿顯然有些不高興，她小心拉著褚嬴背后的衣服，示意他這節(jié)骨眼兒可千萬別答應(yīng)這個不開眼的貨，一會兒雨停了她還得接著出去玩。然后……
“既然如此，那就請遠(yuǎn)亭兄先行一步，我稍后便到！”
蕭令姿猛地一個頭槌砸在他后背上，差點(diǎn)沒被他氣出肺炎。她可真是低估了圍棋對一個棋瘋子的誘惑力。那個不生分的遠(yuǎn)亭兄倒是歡天喜地千恩萬謝著走了，褚嬴這邊一轉(zhuǎn)頭可就對上了蕭令姿噘著嘴生氣的樣子。
“敏則……”中途想要甩下人家跑去下棋，褚嬴難得地學(xué)著她平日里做錯事的樣子給她賠笑。
“我也去！”果然，蕭令姿不肯依。
“不行！”褚嬴聽她這樣講便立時一口否決，然后特意壓低了嗓子道，“這回是去永嘉居！永嘉居??！你不會忘了吧，你上次在永嘉居闖出那么大禍，那兒隨便哪個人都認(rèn)得你！”
“可是……”
“這次真的不行！”褚嬴輕輕用手扶住她的雙肩，好言道，“現(xiàn)在反正是下了雨，這街上的龍燈和鰲山你也看不成了。少時雨停了，你就先回去。等我把永嘉居那狂徒打發(fā)了，過些日子天氣放晴，我再帶你出來玩樂，再給你買些好吃好玩的?！?p> 雖然吧，他這話明顯就是在敷衍騙小孩。不過現(xiàn)在天公不作美確是真的，而且上次在永嘉居那頓鬧騰也確實(shí)是太過驚天動地。本來只要不下雨，即使無他作陪，蕭令姿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玩也是開心得很的。她原本這次也是打算自己一個人玩?zhèn)€夠本?？蓜偛旁谙镒永锼种柑彀l(fā)誓，不會再去那種他不準(zhǔn)她去的地方……
僵持著想了半天，蕭令姿終于還是不情不愿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然后，褚嬴也和剛才那個不生分的一樣，火急火燎地轉(zhuǎn)身就往永嘉居去了。果然這世上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蕭令姿這回也得和旁邊那個注孤生渾小子一樣，獨(dú)自站在這里避雨了。最可氣的是，這小子剛才被打了一耳光還不學(xué)乖，這回看旁邊剛才秀恩愛的也落單了，居然還上趕著找蕭令姿調(diào)侃兩句。
“喲，小娘子，你也讓人甩下了??！嘖嘖，那小子剛才看著還挺會來事兒的，這會兒還不是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了！我就說嘛，像這種長得好看的白面書生靠不住！你們這些小娘子就不信，還就是喜歡吃這套虛的。現(xiàn)在怎么樣，被他丟在這兒了吧！唉，我看你這小娘子長得也是挺不錯的，渾身的桃花，又嫩又俏，比我剛才認(rèn)識的那個可強(qiáng)多了。你看反正你也落了單了，不如……你跟了我？！”
話說間，這小子竟還想朝蕭令姿臉上伸咸豬手。再旁邊剛才那個一直護(hù)著自己女友的大哥這下可是見義勇為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咸豬手，厲聲喝道：“小子，正月十五大過節(jié)的給你臉了是吧！那頭把自家的氣跑了，這頭還盯上人家的了！”
“就是！真是豈有此理！”剛才一直被大哥護(hù)在身后的大姐這時也走到蕭令姿身旁來了，“妹妹別怕，與你一起的那位公子走了，自有我們護(hù)著你！”
“你，你們想干什么……”別看那大哥剛才一直站在那里不管閑事，可真站到跟前才看清楚他其實(shí)是長得虎背熊腰，手勁兒還奇大。注孤生被他捏著手腕，心里已經(jīng)被嚇得半死，只是口里不服輸還想犟嘴。
“干什么？！老子今天好好教教你怎么做個男人！”大哥的話音剛落，注孤生就被他一把摔到了墻上。
隨著一聲慘叫，注孤生整個人被撞得頭暈眼花，腳下還晃晃悠悠的。趕巧蕭令姿這里還憋著一股火兒沒地方撒，于是趁著這個空檔，她閃身一個箭步過去單手捏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巧勁兒一翻，腳下一絆，直接又把他扔出街面上老遠(yuǎn)。一時間，周圍的人紛紛看著她這波操作目瞪狗呆，就連剛才護(hù)著她的那對大哥大姐也有些懵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