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中的痛。
蓮霧心驚肉跳地睜開眼睛，雪影挺拔如松竹。
離火箭穿過他的胸口，他連痛哼一下都沒有，面不改色將箭狠狠拔出來，扔到一邊，灼燒感從心口蔓延，手掌焦煙升起。
沈落衡動了殺心，凌厲雙眸如電，手上冥道凝聚磅礴靈力，與神熾尊者擊殺對招。
“師......”蓮霧募地兩眼一抹黑，往后倒向河面，發(fā)絲在風中飛舞。
沈落衡聽到背后傳來落水聲音，心一驚，一擊甩開神熾尊者。
縱身躍下河面。
“月絨！”
“你在哪？！”
“蓮霧！”
“蓮霧！”
沈落衡著急地水面，水花濺進他的眼睛都不敢眨，焦灼呼喚她的名字。
蓮霧以為自己能浮在河面，他媽的，生前死后都這么倒霉，都說死鬼死沉死沉的，她就跟個百斤秤砣一樣沉進忘川河里，然后埋進河底的淤泥里做水鬼。
嗝~
嗆了幾口河水。
肺都要憋炸了。
做鬼還會溺斃。
不會把她泡漲成大頭鬼吧。
再見了，這個可惡的世界。
本座好恨。
沈落衡依靠肉眼難辯的鬼火之光找到了她，攬住她奮力游向水面。
十殿和其他鬼王率領(lǐng)陰兵在各處滅火，神熾尊者已經(jīng)不知去向，可能已經(jīng)離開。
片刻之后，蓮霧失去意識躺在沈落衡懷里，兩人待在一艘燒了一半的船上，十殿也從半空中落下，發(fā)現(xiàn)她的鬼火很微弱閃爍。
圓形的拱門漂浮在河面上，亡靈的最終歸處。
“不好，鬼火要滅了，得趕緊去歸墟，前面就是歸墟之門。”
沈落衡聞言，再多不舍也不敢耽擱下去，懷中女子眉頭微擰。
他揉了揉她的臉頰，溫柔說了句：“小怪物，再見?！?p> 來世的你，會有與此生不同的人生。
或許我可以偷偷去看你一眼。
看著你長大，其實也不錯。
沈落衡站起身，道：“你送她去吧。”
十殿沒說什么，接過蓮霧，飛往歸墟之門。
是誰在忘川河畔，一聲長長的嘆息，穿越亙古到今，停留在短暫的一瞬。忍受千年孤寂，一朝孕育出一顆火熱跳動的心臟，星火燎原，你便是那顆星。以璀璨之光，賜我救贖。
而你的生命里不會再有我。
細沙上吧嗒吧嗒滴落水珠，神之淚，蘊藏沸騰的愛意，忘川河畔忽然便下起了雨，綿綿雨絲輕柔拂面。
“原來你躲在這兒哭啊?！?p> 銀鈴般的女聲在他背后傳來。
她怎么又回來了。
沈落衡身軀僵硬，心中的震撼翻江倒海比方才忘川河的火海還洶涌，此刻讓他去死都愿意。
沒有什么比失而復得更讓人覺得驚喜。
她環(huán)住他的精瘦的腰，臉貼在背后跟個小動物似的磨蹭。她的記憶只恢復了一點點，依稀記得她是他的徒弟。
大月氏蓮霧，也是他的月絨。
走到歸墟之門，看著門中的旋渦，她拉住十殿的袖子認真道：“我不去轉(zhuǎn)世了?！?p> “為什么？”
“師尊還在等我。”
十殿一副了然的神情，伸了個懶腰道：“我早就知道你走不成?！?p> 蓮霧頭上的火苗蹭蹭又竄亮了幾分。
“師尊，我們回家吧?！?p> “好?！?p> 沈落衡回身緊緊抱住她，生離死別也不能再放開。
十殿站在不遠處仿佛吞了幾車酸梅，酸得他牙根發(fā)軟。
嘖嘖嘖，有的人就是命中注定，輾轉(zhuǎn)千百回，還是回到原點，與那個人相愛相守。他伸手將身邊的美麗女子環(huán)在臂膀里，哀怨道：“花這么多心思為他人鋪路，不見你花點時間在本王身上?！?p> 孟婆罵道：“我才歷劫歸來，你個沒良心的！”假裝生氣道：“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妖族小朋友，那位神尊磨磨唧唧的，看得我心焦。怕她受不住突然恢復全部記憶，藥效是慢慢融入的，我手都酸死了。”
“好啦好啦，娘子別生氣，回去好好犒勞你。”十殿寵溺擁住女子，貪婪地嗅她發(fā)間的香氣。
孟婆嬌嗔罵道：“死鬼！”
回陽間是偷渡，要穿過浮屠塔底的回生之門。
十殿暗中將蓮霧的名字在妖族生死冊子上勾除，并給了沈落衡一盞結(jié)魄燈，蓮霧化為光團躲在里面。
浮屠塔，是一個倒置的塔，布滿重重禁制。通往地下，一共十八層地獄，關(guān)押不能投胎的惡鬼，服滿勞役視方能投胎轉(zhuǎn)世。
從塔底吹上來的風陰寒刺骨，蓮霧在結(jié)魄燈里哼哼兩句。
“別怕。”沈落衡溫聲道。
白衣神尊總能給人安定強大的力量。
穿過每一層監(jiān)獄，越往下鬼怪越多，實力更強大。惡鬼修鬼道，以人世間的惡念和欲望為食，遇到生人便躁動起來。
黑暗中無數(shù)雙紅色的眼睛盯著沈落衡這道極致的美味，繞圈徘徊伺機撲食。
“喲吼，是個神仙。”
“還是活的。”
“百年未見啊。”
“別跟老娘搶！”一個肥胖的女鬼現(xiàn)出身，妝容艷麗、頭發(fā)稀稀拉拉，率先伸出紅鬼爪。
有只男惡鬼恐落后咒罵起來：“你個死肥婆要點臉，你當這里是你開的夢華坊？什么都要搶?！?p> “呵呵，當初要不是琴師你搶了姜月絨的銀子，騙了她的身子，死后會到這浮屠塔來？”
蓮霧在燈里安安靜靜，孟婆湯的藥效在漸漸發(fā)散，記憶混亂如麻。
沈落衡卻聽得仔細，折斷紅鬼爪，道：“你就是當初拐賣姜月絨的女人？”
老鴇慘白的臉扭曲了一下，不耐煩說：“是又如何，誰讓她倒霉，一個人在街上亂逛。”
她說到一半忽然警惕道：“你是誰？”
沈落衡嗤笑，千鶴揮得比方才更狠：“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還有你旁邊這位琴師?！?p> “啊啊啊??！”某位不幸的男鬼被風刃割了十幾道，憤然反抗道：“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什么人，姜月絨那小賤蹄子派你來的？”
沈落衡將他扇回去，倒飛砸向墻，直接嵌進墻里，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大，他污言穢語地咒罵起來。
一道禁制封住，再也發(fā)不出聲音，困在墻壁中失去自由。
老鴇見狀不妙，這是遇到對手了。
沈落衡銳利的眼睛掃過她，她撲通跪下磕頭求饒，跪伏在沈落衡的腳邊。
“神尊饒命！饒命?。∈前池斆孕母[，害死姜姑娘一條命，罪該萬死！求您放俺一條生路撒！”
老鴇真是要哭了，貪財造成這么嚴重的后果，悔恨不已。
多年前死后，偷偷買通鬼差躲過審判，給自己弄一張通關(guān)玉牌去轉(zhuǎn)世，不承想竟然被琴師發(fā)現(xiàn)，兩人爭奪玉牌之時，被孟婆抓了，東窗事發(fā)。
兩人一起被關(guān)押至此。
“你們在陽間壞事做盡，今天落到此步田地均是咎由自取，生死簿上記載姜月絨既已轉(zhuǎn)生，我便不多加追究，懲以小戒。往后好好做人?！?p> “多謝神尊！神尊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先別謝得太早，我還沒說小戒是什么呢?！?p> “?。俊?p> 沈落衡手指劃過，老鴇背上出現(xiàn)一座金山，壓得她起不來身。
“你不是愛錢么，那你就背著這金山，走到哪背到哪。直到你刑滿釋放那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