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榮六年,正是陽春三月,萬物齊吟。南風(fēng)暖窗,百花齊放,猶似粉蝶翩翩起舞,爛若云霞。今日的京都,異于往常,格外熱鬧。
從遠(yuǎn)處便可看到十里紅妝,大紅花轎,猶如一條火蛇筆直的迎面而來,夾雜著炮竹的噼里啪啦,響徹了整條街道。
聽見響聲,趕路的行人止住了腳步,街邊的小販忘了吆喝,歡快的孩童停下了玩耍,就連買東西的婦人都沒有了討價還價的下文。紛紛探著頭,朝著同一個方向。
眼看著花轎由遠(yuǎn)及近,便靠向路邊,化作兩列,給成親隊伍讓路,卻也不忘伺機(jī)一窺轎中美人風(fēng)姿。
問一聲,這是誰家小姐啊,陣仗如此宏大,成親的隊伍一望無際啊。
知情者昂著頭,娓娓道來:這你們就不知曉了吧,那轎中的便是喬家大女兒,喬紫韻。
你是說喬尚書家的嗎?
除了他,京都還有第二個喬姓人家?
據(jù)說這喬紫韻可是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連同她的三個姐妹,并稱四大美人呢。
真的,那么漂亮?喬家的小女兒只有十二歲,模樣還沒長開呢,怎能稱的上美人?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我的侄女是她家的婢女,說這四小姐才十二歲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可非常人女子啊。
這喬尚書好福氣啊。
那是自然,先不論其余三個小姐,這喬家大小姐可是天姿國色啊。
你見過?
大家閨秀,哪能輕易得見。數(shù)不盡的王孫公子上門提親,樣貌必定驚為天人。
恩恩,不知哪家公子有此福氣?
說來,不得嘆一聲,可惜啊,左相家的公子,你們聽說過吧,就是他。哎!
你是說那個整日花天酒地,逛妓院的司馬???
不然還會有第二個左相?也不知這喬尚書如何想的。
哎,真是可惜了,這么如花似玉的女子。
…………
街道兩旁,傳來或喜或悲的議論聲,盡入了轎中女子的耳中。那一方鴛鴦喜帕遮住的容顏下,微風(fēng)吹來,緩緩揚(yáng)起的帕角,只能看到那嘴角彎起的弧度。女子抬起纖纖素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容顏。那嘴角彎起的弧度更深了。
轎身被輕輕放入平坦的地面,一聲“哐”,即使女子已經(jīng)心如止水,此刻,也難免水波蕩漾番。女子知道,這兒就是她以后的安身之所了。
離開喬府,叩別父親,拜別姐妹,從未見過父親落淚,卻在抬頭的那一剎那看見了父親眼角的濕熱,那在書房外聽到的談話,心中升起的埋怨生生堵住了出路。
“老爺,你當(dāng)真要把大小姐嫁給左相的兒子嗎?”
“如今的形勢,我只能選擇左相這邊了。”
“那老爺想好如何和大小姐說定下來的這門親事?畢竟左相的兒子在外面風(fēng)評不好,大小姐不一定愿意的?!?p> “紫韻,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應(yīng)該會明白我的。不過,到底是要委屈了她。”
看著,眼前那只修長的手,以著尊重的姿勢伸向她的面前,紫韻略顯笨拙的將她的手放入他些許繭絲的手中。
離開轎中,眼前一片明亮,帕角下,紫韻只能看到晃動的五顏六色,那是周圍客人們的衣擺,不時傳來喜悅的喜慶聲和祝賀聲。
“司馬兄,真是恭喜,得此佳人,可羨煞我們這群兄弟了?!币荒凶影腴_玩笑道。
周圍的人們附和道,“是啊,是啊?!?p> 身旁的男子卻一言不發(fā),只是立在那兒,大抵是看著那群道喜的男子們,只是一句吝嗇的寒暄都不愿給予。紅色喜帕下的紫韻也不便一個人進(jìn)司馬府,只得立在男子的身旁,等待這場道賀的結(jié)束。
帶頭道賀的男子繼續(xù)說道,“我們之間也有仰慕喬大小姐的,曾去提親,都被拒絕了,司馬兄可是好福氣啊。喬家那老頭居然同意將女兒嫁給你。這往后,司馬兄家中有此美嬌妻,便不會日日往怡春院跑了吧。”說完,便同剛剛附和的那些人哈哈大笑起來。
周圍的其他人覺察氣氛不對勁,一看兩人之間涌動著一股火藥味,原本吵鬧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還有幾個弄不清楚情況的,隨著那些嘲笑的人們偷偷笑著。整個場面降至冰點(diǎn)。
紫韻緊皺眉頭,臉色蒼白,身旁男子,全然不顧他的手中,她的柔荑,蒼勁有力的力道,緊致的握著她的,密不可分。
喜帕下,身旁男子,紅袖下五指分明,筋骨清晰,她所在的角度,一覽無遺。連同他的憤怒,連著指尖,一點(diǎn)一滴,傳給了她。
這些男子和他應(yīng)該是仇敵,竟會在他成親的日子借著賀喜實則諷譏。
媒婆一看,不對勁了,只能打著圓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別錯過吉時了,新娘子等了很久了。”說完。領(lǐng)著新郎新娘進(jìn)了司馬府。
那是哪家的公子,竟敢同左相的公子爭鋒相對。膽子不小啊。
你說當(dāng)今的勢力,誰能與左相抗衡?
右相!竟然是右相的兒子啊。難怪……
你也知道,右相和左相一直是對立的,兩家公子也不例外,前不久,右相上喬家提親,被喬家借著由頭,拒絕了。這才過了幾日啊,喬家便同意了左相的求親。這不是明著和右相對立嘛。我想,這管公子不服氣,想來鬧事吧。
看來,以后,朝堂上的紛爭會越來越激烈了。
………………
右相也曾去家中提親?紫韻心中冷笑,她喬紫韻,還真是好福氣,人人爭著搶著娶。
媒婆領(lǐng)著新人來到大廳,正準(zhǔn)備拜堂行禮,身后尖細(xì)的聲音就響起了,“圣旨到。”
原本吵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了,所有人都往門外看去。
司馬相和喬尚書一見來人,立馬向外走去,司馬相道,“原來是福公公,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眾人一看,來人約莫二十幾,身穿一寶石藍(lán)繡長袍,左手持麈尾,右手捧著圣旨,滿臉笑意,“左相和喬尚書也知,皇上有緊急的事情處理,不能來祝賀了,皇上心中很是過意不去,就派奴才來了,左相和喬尚書接旨吧。”
頓時,整個大廳及外面的賓客都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今左相公子大婚,朕不能前去,深感歉意,為表朕意,遂賜黃金千兩,白銀千兩,琉璃珠五顆,夜明珠兩顆,南詔進(jìn)貢的紫珊瑚鴛鴦一對。欽此。”
司馬相道,“臣接旨。
眾人不得不驚嘆,皇上對左相真是器重,聽這些賞賜,平常者也知這琉璃珠和夜明珠的珍貴,聽聞這琉璃珠一年才得一顆,而夜明珠卻要五年一得。做官者卻不是驚訝于那兩個珠子,而是那紫珊瑚鴛鴦。那是天榮四年,南詔國為表兩國友好,而進(jìn)貢的。據(jù)說那紫珊瑚十年一得,南詔國共有四對紫珊瑚鴛鴦,兩對紫珊瑚鳳凰,而進(jìn)貢天朝就進(jìn)貢了四對,其中三對紫珊瑚鴛鴦,一對紫珊瑚鳳凰,據(jù)說那紫珊瑚鳳凰是要給未來皇后的,只是從沒有人見過這紫珊瑚鳳凰什么樣。如今,皇上竟把其中的一對賜給了左丞相,為官者心中羨慕不已。
左相沒意料會有這樣厚重的賞賜,吩咐了管家將賞賜收下后,從福公公的手中接過圣旨,道,“福公公,辛苦了,一塊喝杯小兒的喜酒吧?!?p> 那福公公左手麈尾一甩,微微躬了身,“左相,奴才也想喝杯喜酒,沾沾喜氣呢,只是還得趕著回宮復(fù)命呢,就先走了?!?p> “好好,福公公慢走。”
送走了福公公后,大廳里又熱鬧起來了。
“三姐,那福公公的官很大嗎?怎么父親和左相見到他都那么恭敬啊?”
“那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人人都想巴結(jié)他呢?!?p> “哦,那皇上賜的那什么紫珊瑚,是不是很珍貴啊,我聽很多人都在議論呢。”
“自是珍貴…”
“不是廢話嘛。家中你可見過什么珊瑚東西,想想就知道了,真笨!”
“臭二姐,你才笨呢,我書讀的可比你多,還說我笨?”
“喲,那給姐姐背個《女規(guī)》,讓姐姐看看你有多聰明?”
“你……”
“好了,你們倆就不能消停一天?快看,大姐要拜堂了?!?p> 紫韻原本緊張的心,在聽到自家姐妹的聲音后,平靜了許多。四妹還是那樣對一切都好奇,二妹依舊愛跟四妹斗嘴,三妹永遠(yuǎn)當(dāng)著兩人的和事老。此刻,腦海中又浮現(xiàn)了家中以前快樂的日子。卻被一聲“吉時已到”打亂了心緒。
紫韻由著身旁所謂的“夫君”牽引著,看著他紅艷奪目的衣擺,如自己一般,隨著他的腳步,在風(fēng)中泛起微微的弧度。
他和她站在人群的中間,按照心中早已熟知的步驟,一步步行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轉(zhuǎn)過身,與對面的他相對,紫韻緩緩彎下腰身,可不見對面人兒有所動作,筆直的脊梁,立于天地間。
紫韻心中苦笑,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身邊,議論紛紛,她卻一字沒落入耳,唯獨(dú)腰身挺直的瞬間,那聲聲“夫妻,夫妻……”印入心房。
她唯一便是等待,等待他審視完夫妻的涵義,等待他的決定。
片刻,脊梁彎下的弧度,一切了然。
夫妻代表的意義,他知,但在不能反抗的壓迫下,他又會怎樣對待她這個妻子,她不得知。紫韻只得換做一聲苦笑。
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