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可傾是一中的學生,和余處安認識純屬偶然。
余處安家在城市的北區(qū),由于高中被南區(qū)二中錄取,所以獨自一人來到南區(qū)租房求學。
剛逃離家庭的約束時,余處安很是興奮,簡直玩瘋了。
有那么一段時間,余處安在租住的房子里待膩了,就喜歡放學后去大街上晃悠,每次都要到凌晨才回家。
就在其中一次晃悠的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離學校不遠處,有一片老小區(qū)。
老小區(qū)安保很寬松,余處安跟保安說了兩句本地方言,保安就放他進入了小區(qū)。
心里帶著一絲探險的想法,余處安四處閑逛,發(fā)現(xiàn)老小區(qū)的大門居然不設(shè)防。有點像電視里看到的筒子樓,外人可以隨便進去。
余處安斟酌了一下,走進其中一棟樓,借著手機光,摸索著爬到頂樓。
吱呀——
打開頂樓的大門,視野豁然開朗。
時值傍晚,遠處的大廈早早亮起霓虹,五光十色。而老小區(qū)只有橘黃的白熾燈光從窗戶間泄出。這一對比,有種蕭索的感覺。
也就是在這里,余處安第一次遇見了代可傾。
她上身穿著白背心,下身穿寬松的七分褲,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陽臺邊,栗色的齊肩短發(fā)在微風中晃蕩。
代可傾懷抱吉他,彈唱著不知名的輕快歌曲。那是比她身子還大的吉他,卻被玩弄于鼓掌之間。靈活的手指在琴弦間跳動。
余處安瞬間淪為迷弟。
他在門口呆站了一個小時,直到代可傾彈累后收拾東西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兩人才四目相對。
“彈得不錯。”余處安夸贊道。
“謝謝,下次我給你準備個小板凳,站著聽多累啊?!贝蓛A露出俏皮的笑容。
余處安語氣中透露出期待:
“那你下次,是什么時候?”
代可傾略微思索,說:
“之前我都是不固定時間的……這樣吧,以后每周五,就在這里不見不散。”
兩人就這樣約定好,每周五都會按時在老小區(qū)的樓頂相見,一個彈唱一個聽。
今天,余處安也如約而至。
很顯然,代可傾來得更早,已經(jīng)早早坐下開始了演奏。余處安輕聲走到旁邊,在屬于自己的小凳子上落座。
余處安今年高二,按照規(guī)定,明年升到高三后有三個選擇。
一是考大學,不過現(xiàn)在的大學,錄取分數(shù)相差不大,985和普通一本也就差十分。這樣確實縮小了普校與名校的差距,但它們的錄取分數(shù)卻是清一色的高。
就像清華和北大錄取分數(shù)相同,但大部分人一所都考不上。
二是做學徒,約等于以前的大專。大專在2030年的時候被廢除,因為它培養(yǎng)的人才就業(yè)率越來越低。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家大公司的附屬工廠,開始招收學徒工。
經(jīng)過簡單的筆試和面試后,跟大廠簽訂長期協(xié)議,用后半生換取安穩(wěn)生活。
第三個,是管培生。管培生體系由幾家超級公司制定,超級公司每個省也就一兩家,屬于大公司中的大公司,招收對口的精英人才,錄取率比考大學還低。
做了管培生,也就相當于成了那個公司的人,甚至有獨屬于你的公司身份證,且會在個人檔案上標明所屬公司,這是跟隨一生的印記。
曾經(jīng)的人們認為,大學畢業(yè)是所有人步入社會的第一步。
但現(xiàn)在,由于人口老齡化導致的勞動力短缺,那第一步要提前三四年跨出,就在高三。
余處安默默一邊聽歌,一邊默默思索著自己將來要選擇的出路。
晚上七點整,遠處環(huán)城路大屏幕上開始播放新聞聯(lián)播。代可傾放下手中的吉他,和余處安一起觀看。
這是他們默契形成的交流環(huán)節(jié),一邊看時事新聞、一邊傾訴傾訴身邊的事。
代可傾率先開口:
“我明年就不來這了?!?p> 余處安目露詫異:
“怎么了嗎?”
“父母希望我考大學,或者去某家省里的公司做管培生?!?p> “我們這個省,能招管培生的超級公司也就兩家吧,彩云和孔雀。”
“嗯,都挺難進的,前幾天跟父母吵了一架,他們說吉他不在考核項目里,還是趁早放棄比較好?!?p> 余處安心中頓時一陣失落,這一年的相處,他早就把周五的這次見面當成了習慣。而更重要的,這是余處安唯一能和代可傾產(chǎn)生交集的機會。
不在一所學校、沒有共同的圈子,再加上余處安不擅長在網(wǎng)絡(luò)上聊天,所以只能借著周五這個機會跟代可傾聯(lián)絡(luò)下感情。
要是高三后代可傾不再來這里,那兩個人彼此就越走越遠了吧。
回家的時候,大街邊車水馬龍,余處安買了盒炒螺螄,一邊吃一邊往他租住的房屋走去。
“喂,小青。”余處安在腦海中喊道。
“干嘛?”
“開啟導航模式,我接下來要閉著眼走回家?!?p> “腦子有病?你閉著眼睛我也什么都看不到?!?p> “哈哈哈?!庇嗵幇埠┬ζ饋恚渌查g散去了很多??墒切α艘粫?,又突然想起什么般問道:
“小青,意思就是,你的視覺和我是共享的?”
“對呀?!毙∏鄦渭兊幕卮稹?p> 余處安悄悄咽口水,決定最近上廁所的時候盡量不低頭。
周六,余處安早早起床,去浴室洗了個澡。面試嘛,就該香噴噴的。
中午在外面的飯館吃了個蓋飯,余處安就在QQ上聯(lián)系老葉。
余處安:“老葉,我準備好了?!?p> 老葉:“收到海綿寶寶,來步行街街口這等我?!?p> 余處安將手機鎖屏,戴上帽子坐公交去到步行街?,F(xiàn)在正值秋季,南方依舊炎熱,不戴頂帽子能把人曬暈。
在步行街街口等了一會,余處安看見一個公司白領(lǐng)向自己跑來,定睛一看,居然是老葉。
好家伙,老葉這打扮很上流啊!西裝搭配小皮鞋,還用摩斯梳了個大背頭。余處安再低頭望了望自己的穿著,一身休閑裝。
余處安忍不住問道:
“你穿這么正式干嘛?”
“面試啊?!崩先~一副理所應(yīng)當?shù)谋砬椤?p> “你不是說保證能通過的嗎?”
“是穩(wěn)過啊,但打扮得正式一點肯定不會有錯吧?!?p> 也是……余處安接受了老葉的說法,兩人一起坐公交前往南區(qū)客運站。
客運站的人是真的多,而且但進城的遠比出城的多。單從人流量說的話,在這里開家肯德基還是蠻不錯的。
去到店鋪的時候,發(fā)現(xiàn)應(yīng)聘的人還不少,加上老葉和余處安的話,一共六個人。
到齊后,收銀員去后面辦公區(qū)喊主管,過了五分鐘,辦公區(qū)走出一個穿著小西裝的干練女人,對大家說:
“我是大堂經(jīng)理,大家去辦公區(qū)面試,這次只招收三個人,希望各位認真對待?!?p> 三個人,我和老葉就占了兩個名額,另外四人爭奪最后一個名額,有點激烈啊……余處安跟著大堂經(jīng)理走到辦公區(qū),發(fā)現(xiàn)辦公區(qū)很大,整整一排房間。
除了廚房還有店長辦公室、儲物間、休息室等等。
面試在行政處,兩人一組。余處安見老葉跟他使眼色,立馬乖乖和老葉一起站到了隊伍最后。
由于老葉拍著胸膛保證過穩(wěn)進,所以余令并不擔憂面試,坐姿懶散地玩著手機。
玩了一會兒,余處安感覺到不對勁。身邊的老葉正襟危坐,一臉認真,眼神都不帶斜的。
余處安杵了杵老葉,小聲道:
“你怎么回事?這不符合你話嘮的人設(shè)啊?!?p> 老葉點點頭:
“嗯,我有點緊張?!?p> “緊張什么,你可是店長親戚……”
話音未落,大堂經(jīng)理又從行政處走了出來,喊道:
“余處安,葉飛鴻?!?p> 老葉立馬答應(yīng),大堂經(jīng)理把目光投向兩人,看到坐姿懶散的余處安,不禁皺起了眉頭。
進入行政處,余處安和老葉各自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落座,聽大堂經(jīng)理提問:
“兼職時間下午七點到晚上十一點,接受嗎?”
“你們之前是否有過類似的兼職經(jīng)歷?”
“有什么特長,表演類優(yōu)先?!?p> “對餐飲行業(yè)有沒有獨特的見解,新媒體會用嗎?”
……
聽著主管詢問的一大堆問題,余處安不禁有些頭大,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大堂經(jīng)理提問的這些東西,他幾乎全沒經(jīng)歷過。
反觀老葉,口若懸河,一看就有備而來。
不會被老葉坑了吧?余處安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篤篤——
主管敲了敲桌子,點頭道:
“差不多了,基本能用。葉飛鴻你競爭對手就是來打醬油的,今天真是便宜你了?!?p> 競爭對手?是說我嗎?余處安坐直了身子。
主管繼續(xù)道:
“面試采取二篩一的形式,所以恭喜葉飛鴻,你被錄用了?!?p> “謝謝經(jīng)理?!崩先~站起身道謝,耳朵很紅,眼神完全不敢看向余處安。
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余處安就是被老葉坑了。
什么親戚開的店、穩(wěn)進,完全就是謊話,為的就是把余處安騙過來,陪老葉一起參加面試,借此突出老葉的優(yōu)秀。
搞了半天,余處安就是片綠葉、陪襯!
小青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你這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余處安無聲地嘆了口氣。
主管朝老葉點點頭,又對余處安一臉玩味的問:
“我倒是蠻好奇,你這個小同學,今天跑這么一趟,是閑得慌嗎?”
旁邊的老葉身體頓時一僵,額頭冒出汗滴,結(jié)巴著說:
“經(jīng)理,面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對啊,結(jié)束了,你已經(jīng)通過了?!贝筇媒?jīng)理安慰道:“可以放松下來,一起聽聽你旁邊這人有會說出什么奇葩理由。”
余處安抬頭望了眼站在身旁的老葉,發(fā)現(xiàn)他居然朝自己露出了哀求的眼神。
“呵呵,”余處安輕笑一聲,看著大堂經(jīng)理目不轉(zhuǎn)睛道:“也不是閑得慌,我就單純來面試,能進就進,不能進也不難過?!?p> 余處安心中思考了一下,覺得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沒必要。即使他把事情抖出來了,頂多就是老葉和他都不被錄用。
而不說的話,至少老葉還能留下來。至于老葉坑余處安的這筆帳……出去后再說吧,誰讓自己單純,隨便就相信了別人呢?
老葉如釋重負,滿臉感激,輕輕坐下聽大堂經(jīng)理和余處安對話。
“你這樣還面試呢?我去大街上隨便拉個人都比你合適,難道你有什么過人的優(yōu)點?”主管嘲諷道。
余處安想了想,靈機一動:
“不算過人,甚至有點雞肋。我會八國語言,聽、說、讀、寫這四樣除了‘說’,其余都稱得上精通?!?p> “真的假的?”主管滿臉寫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