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云和她說:“話本里頭的東西可不要當真。”
“嗯?!绷炙荚聭寺?,見對方?jīng)]有要走的意思,她想著待客之道,便放下了手中的話本子。
蕭景云委婉地說:“制衣坊既然已經(jīng)上了日程,運轉(zhuǎn)良好,你暫時就別管那里的事情了?!?p> “怎么?”林思月反問道:“殿下這樣說,是怕我影響你們的錢袋子嗎?”
“我蕭景云對天發(fā)誓,并未在這件事上獲得一絲一毫的利益?!彼麌@了口氣:“可是這里頭的事情,不是你能摻和的。”
“技術是我給出來的,我若不給,她們也許并不會受到這樣的欺壓。我本以為,那該是個愛民如子的人。”
林思月嘲諷道:“也是,能把親人的婚事當成交易的,哪里又有什么好人呢?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你好,做出的事不過是把別人往絕路上推罷了?!?p> “當我的面也就算了,在外可不能說這樣的話?!笔捑霸茻o奈道:“原來,我竟是你的絕路嗎?”
“誰的婚事又不是一場交易呢?”
蕭景云雖然覺得她的話奇怪,可如今他正處于失望的情緒當中,未來得及細細分辨。
他嘆了口氣:“你不要總把事情想得太悲觀了,有很多事雖然開始波折,可后面也會發(fā)展得很好?!?p> “對了,那兩個侍衛(wèi),月錢幾何?”她不想欠他的人情。
“你不必與我算得這么清楚?!?p> “我與您無親無故,想來您也沒有能讓我?guī)兔Φ牡胤剑芩闱宄斎凰闱宄容^好?!?p> 蕭景云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你說無親無故就無親無故嗎?你我也是拜過天地,見過高堂的。”
“明明是您不情愿,怎么又來說這樣的話,說得像是我將您始亂終棄了一樣?!绷炙荚碌坏溃骸安贿^是季小姐沒在您眼前,您尋我開心罷了?!?p> “她,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笔捑霸茻o力道:“之前的事,我也會盡力彌補?!?p> “我這個人記仇的很,您日后也不要再來了?!?p> 蕭景云走了,可她卻并不覺得有種報復的痛快。她反而覺得蕭景云有些莫名其妙,都和離了,大家不能彼此安靜地過日子嗎?
她帶著寫好的話本去了之前去過的那家書坊,那掌柜粗略看了看,便搖了搖頭:“這最好是拿男子當作主角,怎還寫了一個經(jīng)商的女子?這還不叫人罵死?”
“女子怎么了?”聞言林思月便不樂意了:“這當朝駐守北方的李大將軍不就是個女子?”
“那人家是保護百姓,實打?qū)嵠磥淼?。你若給李將軍立傳,那可比話本子好賣多了?!?p> “雖然以男子做主角,但里頭的女子,你可以給立個好點的形象。既漂亮又賢惠,還能打理家業(yè)。大部分男子的夢中情人如何,你就如何寫?!蹦钦乒裥Φ溃骸霸僬f,你這個筆名人家沒聽過也就不暢銷?!?p> 林思月無奈道:“要是按您的說法改也成,只是,我希望里頭的字一個都不要被刪減?!?p> 也可以再去其他的書坊看看,選一個稍有名聲的。
那掌柜笑道:“我們文心書坊在大楚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葱〗隳怯屑业椎?,還是不要私刻為好?!?p> 林思月點頭謝過了那掌柜:“那改好之后我再來叨擾您?!?p> 以后若有機會,還是得為女子做些事。本以為她們能當女工,有了收入,就能多些選擇。但是要改變的,也許往往是人的想法吧。
之后她又去了幾家旁的書坊,給的說法也是大同小異,說要按照現(xiàn)在流行的潮流來。
簡而言之,就是別人愛看什么,就寫什么。
可是所謂的流行,難道不是選擇太少,迫使人們只能看這些嗎?
林思月也不想在話本界闖出什么名堂來,她將技藝寫得那么明顯,希望有人能因此受益吧。
想來想去,還是手把手的教學最為令人放心。
改了三次稿之后,這本“公子復仇記”終于開始在文心書坊售賣,其中的女主角漂亮溫柔而且自帶家財,不出意外的受到了男讀者的歡迎。
甚至于,賣得還不錯,文心書坊的營銷能力還是挺厲害的。
只是不知道,那位國舅和他那條船上的人又是何感想了。
當時談稿費的時候,因為是第一本,文心書坊沒給開高價,就定好契書寫明七三分賬。
如今賣得還不錯,林思月自然也跟著寬裕了些,得到了一筆銀子。
至于怎么用這筆銀子,林思月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她準備用這筆錢在小西村建一個學堂。
話本的輻射范圍畢竟是有限的。多的反而是不識字的人。
學堂也不單單是給人開蒙,教人識幾個字;除開蒙之外,她還準備交一些實用的技藝,從算賬、廚藝到養(yǎng)殖的一些事,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就是“科學種田”吧。
也許會加一些物理化學的小實驗當做啟蒙課。
一個人的智慧畢竟是有限的,希望通過這些課程,能讓人學會思考,學會運用人力來解決問題。
至于這啟蒙夫子的人選,林思月則盯上了為大虎兄妹寫狀子的趙天澤。
大虎是這么說的:“村子里頭有學問的人私下里都說,趙先生可惜了。說趙先生是因為臉上的紅斑,被人說容貌不端正,才一直被排擠?!?p> 這是哪門子的容貌焦慮?別是別人看趙秀才好欺負,隨口說他的痛處嘲笑他,彰顯自己罷了。
父母和相貌乃天生,哪里能自己選呢?
不過照他幫助大虎兄妹的事來看,這人是個會同情別人的人。簡而言之,就是有同理心。
對別人同情,能感受到他人的苦楚,其實是一個很重要的特質(zhì)。
也是大多數(shù)人沒有的。程度輕的,便可稱為“自私”。
大虎還和她說了一些趙天澤的事。比如他如今只有一個母親健在,平日會去都城里給人寫書信貼補家用,有時會接抄書的活,但這樣的活漸漸也接不到了。
需要抄書的時候,書是珍貴的。而隨著印刷術的出現(xiàn)和普及,與之前相比,書的價格要降下來一些。
例如,他每年會把田出租給別人耕種,只要按市價給他家米糧就行。
這個合適的啟蒙夫子,林思月并不想錯過。
“目前我已買下小西山旁的荒地,準備起幾間屋子,當做之后的書院。主要是接納兩類人?!?p> “一是啟蒙,不光是孩童,任何只要愿意識字的人,都可以來學?!币娳w天澤沒有說話,林思月解釋道:“正所謂,有教無類嘛,不分貴賤賢愚。我會比照每年的收成來收學費。”
“這第二類,就是想學一技之長謀生的人。我會親自教算學、地理、農(nóng)事。”也會在一定的時候,開一些講座,說一些生活小知識,物理化學小測驗之類的。
“這一類的,可以先學習,之后掙到了銀子再補學費,也可以以工抵債?!鼻f子里也需要做活的人。
趙天澤卻搖了搖頭:“若是一開始就免費,別人只會遠遠地觀望。付出代價得來的東西,才會讓人覺得珍貴?!?p> 見趙天澤并未反駁,反而幫著分析,林思月就知道,這個夫子,暫時是穩(wěn)了。
她虛心接受了趙天澤的提議:“好,這個咱們之后再探討探討。確定一個最終的收費標準?!辈贿^,她也不是以盈利為目的。
林思月一口氣說完了事,剛想和他聊下待遇的問題。
或者說些客氣的話。
而趙天澤卻說:“都城里頭已有好幾家書院。就拿天下聞名的白馬書院來說,山長乃當年三元及第的崔公,天下讀書人就沒有不想去白馬書院讀書的?!?p> “就連另兩家稍遜色些的書院。也有詩圣杜公,以及圣人第十世子孫撐著門楣。平常人家,就算是負擔不起,也會想盡法子湊錢把孩子送進這三家書院。”
“至于,小姐所說的培訓課。除非活不下去,但凡有一口米糧,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舍得出這個銀錢?!?p> “我到底也只是想掙一份工錢而已?!奔依锏牟衩子望},吃用,還有筆墨紙硯,哪個不要銀子?
不知道說這么多,會不會引人厭煩。
林思月明白他的顧慮,也知道他是好意:“所以,咱們也只是開蒙學。”
她主要是想開職業(yè)培訓,又不想培訓什么寫經(jīng)義的人才。
“我問過這幾家書院的束脩,普通人家很難長久的負擔。而且他們的招收條件也很苛刻。不光是背詩,背經(jīng)義。也會關心學子的開蒙情況,識多少字之類的。”
所以,她要開的書院與這幾家名聲在外的書院也沒什么競爭關系。
林思月覺得,趙天澤真的是個容易心軟的人。
他說這些,要是自己打退堂鼓不干了,他不就掙不到工錢了嗎?
至于技藝培訓課,還得想想法子看看可能樹立個典型出來。讓人覺得有利可圖,自然學的人也就多了。
目前,她不準備和趙天澤說清楚。
只要他答應當蒙學的夫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