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月后,安州希望書院正式掛匾,開始對外招收學生。
縱使謝家祖父不算太迂腐保守,但還是對她開女學之事,有些不贊同。
林思月也沒想著說什么大道理,而是選擇用事實說話。
她拿出之前考察時所做的人口家庭報告,當著眾人的面說了個完全無關的事實。
“之前還是部落制的時候,作為部落新生后背力量的孩童一直是被保護的對象。在冬季資源十分有限難以讓族人吃飽的時候,部落里頭一些年紀較大的人便會因為想要節(jié)省資源給下一代,而選擇獨自離開部落生存。”
“毛茹飲血時,尚能有這樣的舉動。如今百家學說,講仁德,講操行,倒是總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做一些完全違背學說之事?!?p> 說罷,她選擇直接進入正題:“因之前的兩場災難,安州人口亦有減少趨勢。有的家里頭,只余女子和孩子,而且,這樣的家庭數(shù)量還不少。”
她指著報告中的其中一個數(shù)字,分析給眾人聽:“這樣家庭多是母親和孩子組成。有的家中孩子多些,有的孩子少些。因為體力等外在原因,可能即使辛苦勞作也養(yǎng)不活孩子。這樣,即使要靠縣衙接濟的話,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但凡母親能出來找活做,或者學一門技藝,那他們的生活也許會輕松一些。古有孟母三遷,說明不光是父親,母親的教導對孩子而言也很重要?!?p> “再說了,安州希望書院只是啟蒙和學技藝的,又不是學了之后就去科考?!?p> 謝家祖父沉痛地看著紙上的數(shù)字,嘆了口氣:“你的意思是,開女學是因為這些孩子?”
“不,只要愿意學,誰都可以來報名。”林思月笑了笑:“我只是拿來做例子,她們對學習謀生的手段其實比較迫切。”
謝小堂弟在旁好奇道:“若是學了也找不到活做呢?”
“這個問題,還是要由姚大人費心的。”她毫不猶豫地把人推了出來。
姚元其則淡然道:“之前詩會招短工的流程,以及后續(xù)工錢發(fā)放都是由我負責監(jiān)督。之后我們也會與城中或者外來商戶保持良好的聯(lián)系?!?p> 一旁的蕭齊光反正是聽明白了:“是要做好監(jiān)督措施。與生手相比,大多人都會選擇熟手吧?畢竟少了培訓的時間?!?p> 造紙坊當初招工時,光培訓就耗費了不少時間,還有因為培訓考核未過,而被淘汰的。
林思月則在眾人討論之時,將謝悠然拉至一邊:“謝小堂弟,聽說你還擅長書畫?”
謝悠然有些警惕:“蕭哥哥那么忙,我可不想像他那樣?!?p> 林思月?lián)u了搖頭:“這作畫和開作坊,那可是兩回事。你若畫的好,那你畫出來的那些好作品,不能流于后世,就太可惜啦!”
謝悠然眼睛一亮,扭捏問道:“要我畫什么?我可是要收銀子的?!?p> 他忍痛道:“最多不收你零頭?!?p> 林思月告訴他:“之前咱們不是說好了出本故事集嗎?”
謝悠然無奈道:“我不知道你我何時成了咱們,不過我倒知道你慫恿小公子出故事集來著?!?p> 林思月厚著臉皮道:“我思來想去,這做故事集,不如做畫本了。畢竟像謝小堂弟這樣讀書讀得好,連生僻字都能認識的讀書人,實在太少啦!”
“那是自然!”謝悠然頗為自豪:“書院里的同窗大多考不過我?!?p> “這你也不是白畫的。畫本上會印上你的名字,每年還會按照售賣情況發(fā)放分紅。請驚才絕艷的謝小公子您務必考慮一下!”
謝悠然高興了:“那鄉(xiāng)君可得盡快寫張契書才好!”
談完事的第二天,她又帶著人去挖溝渠去了,回來的時候人黑了不說,還瘦了一圈。
蕭齊光嘲笑道:“你就準備這個樣子成婚?本來就不漂亮?!?p> 他給林思月遞了個養(yǎng)殖處剛收上來的水果:“何必親力親為?”
林思月拿起果子便啃了一口,一邊吃一邊從包袱里掏出幾個“本子”來。
“他在乎的,是我這個人的智慧,即使我的相貌再丑陋,他也不會嫌棄?!彼槌銎渲幸槐荆f過去給蕭齊光,示意他打開看看。
小公子將東西接了過去,隨手翻開來:“我其實沒什么想要的,就盼著雨水。有雨水,糧食也許會長得好一些?!?p> “我想送孩子去希望書院,她很乖,要是能學識字,以后就不用像我一樣辛苦?!?p> “我想要爹爹早點回家來,我已經好多好多天沒看見他了。我去問娘,娘就哭,我就不敢問了?!?p> 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只是張不開口。
林思月在旁狀似不在意道:“這是大家的愿望,有的很簡單,有的又很復雜。”
蕭齊光指著其中一條:“還有這個,這么粗俗,你也記?!?p> 她伸頭一看,只見上面記著“我想要好多好多銀子,要是永遠都花不完就好了?!?p> “這又沒什么錯。又不是脫離凡塵俗世,超脫物外在生活,我也想要花不完的銀子。”
蕭齊光沉默了,這段時間,水利溝渠方面的每筆支出都是從他手里支出去的。
想到這兒,他便改了口:“取之當有道才好?!?p> “只是你收集這些,是要做什么?”他不經疑惑道:“難不成,你還要一一幫人家實現(xiàn)不成?”
“就是挖渠的時候,同人閑聊得來的,覺得好玩,便記了下來。”
“當中也有孩童?”
林思月?lián)u了搖頭:“孩童則多是來給家人送飯的。”可想起那個場景,她就覺得心酸。
蕭齊光心中亦有一股不明的難受,可他卻把本子借了去,說要好好研讀研讀。
林思月頭也沒抬,答應了:“之前安州詩會上備的果酒和果脯,還有藥酒,核雕之類的,有商戶找上門來,想要訂購一些,運到他處去賣。我答應了,后續(xù)的事,還麻煩小公子您了?!?p> 蕭齊光囫圇答應了,說會好好看著辦的。他現(xiàn)在只想拿著手中的本子,去找謝家祖父。
謝家祖父乃當世大儒,一定能給他解惑。
林思月此次雖主要是為了建設水利,其實還是為了手中的制水泥法不被泄露。除此之外,未種上糧食的荒地山地,她也有了安排。
至于談合作,簽契書之類的事,相信有謝家兄弟在旁,小公子一定會為己方爭得最大的利益。
安州希望書院是眾人心血的結晶。光是教科書,就費了眾人不少力氣。蕭齊光也難得大方了一回,將書籍的價格壓到了最低。
除了醫(yī)學算學等學科要求稍高一些之外,啟蒙班則是來者不拒。
黑板的使用大大提高了教授效率,每人也會發(fā)一個石板作為習字之用。
林思月還設立了考試獎勵制度。城中商戶若有需要,也會來希望書院招工。畢竟都有人幫忙把人培訓好了,還省了他們教授的功夫。
目前還是多以短工為主。
希望書院是熱熱鬧鬧地開學了,謝小堂弟的畫冊也印了出來,里頭的故事則是由小公子親自記錄整理的,林思月則負責口述。
蕭齊光拿著新印出的畫冊,展望將來:“咱們先給書院的借閱室捐上幾本,讓更多人看到。待他們被此書吸引時,咱們再加印售賣!”
林思月卻覺得,估計不會這么樂觀,她其實覺得,其實這書的受眾應該都是剛識字不久的小孩子吧?
學了經義的讀書人,喜好傳說話本的閨閣小姐應該也不會買。
索性也把擔憂說了出來。
蕭齊光不在意道:“先不盲目加印,物以稀為貴嘛。我先印上幾本送給家人再說。”
他這是要搞饑餓營銷?也是,小公子出書,也不是為了掙銀子。
索性不管了,這幾日天天被他們纏著要故事,她的腦袋都要空了。
安州醫(yī)堂,希望書院,水利溝渠,林下農業(yè),牲畜養(yǎng)殖,造紙坊,印刷處,再加上蕭齊光牽頭成立的“商事談判小組”。
她覺得自己做得夠多了,但是又覺得遠遠不夠。
煩悶時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讓自己忙起來,于是她便在希望書院辦了幾場講座。內容和當初她在都城希望書院所做的差不多。
從育肥到安州常見植物科普,甚至她還琢磨著弄些副作用較少的生長素之類的。
她其實去后世的草莓大棚等項目游玩過,知道大棚里除了溫度,還會對光照進行控制,里頭的植物即使在夜間都能得以生長。
甚至還發(fā)展出了無土栽培等技術。
在這期間她收到了都城的來信,林父林母的,都城希望書院的趙天澤和張素娘、以及青青的來信。
林父林母在信中說她不懂事,說她人生大事時都不需要父母在旁見證,實在是太不孝了。趙天澤和張素娘則提及了書院的情況,說隨著春耕播種等,很多學生都不能長期來學堂讀書了,不過他們也會隨時調整授課時間的。
青青則說,她要來貼身服侍自己,不能讓小姐孤零零地一個人嫁去滇南,身邊連個可用之人都沒有。
林思月提筆回了信,首先交代自己在安州生活得很好,沒什么不習慣的。之后又整理了安州的見聞,并隨信寄去了一些安州的特產,甚至還準備了新的教案,造紙坊制出的紙數(shù)百張,以及詩集、包含著東郭先生與狼和農夫與蛇等小故事的畫本。
并將這些東西一并寄了回去。至于青青,想到滇南的毒瘴、毒蟲毒草之類的,她實在不想將青青也帶去。她又不是去當細作,不至于孤立無援吧?
她不就是換個地方繼續(xù)做打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