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側殿的小廂房空間不大,原是太皇太后身邊幾個貼身宮女的住處,西南角上擺放著兩張可容五六人并排而睡的大炕床,衣柜妝臺一應俱存。
如今東側殿糟了事故,只能將這房間騰出作應急之用。
宋玉薇一進廂房,便看到大堆的人圍著西床唧咋討論,偏生莫小野所在的南床卻空無一人。
這是任由他自生自滅的節(jié)奏么?!
看到這場景的宋玉薇,說不生氣哪都是假的。
她也不是覺得其他人不重要,她知道黎舟狗剩還有燕燕他們都受傷了,需要治療,也沒想過不讓人給他們治療。
可一大堆人圍著就很過分。
治療傷患跟帶兵打仗一個理,當敵人同時進攻五六個城門,主將卻將所有兵力集中在一處,其余全然不顧,跟自取滅亡有什么區(qū)別?!
她還是個孩子時就已懂得的道理,這些活了數(shù)十載的太醫(yī)居然不懂!
“薇兒……”
就在她快要發(fā)飆的時候,身后傳來了離安的呼喚聲。
宋玉薇轉身,見母親扶著大肚子從黎舟他們那邊走來,心里就十分的不舒服,只定定地望著她,不回答,也不說話。
離安方才從馨月處得知,這孩子的瘋病又犯了。
宋玉薇火化小白時,離安雖因這邊的事,沒法脫身,只能派馨月去照看,可對她的關心并不比任何人少。
馨月一進來,她便忙不迭地問了孩子的狀況。
馨月將宋玉薇說的話簡明扼要地告訴她,順道把額頭發(fā)燙的事也一并提了。
這已經(jīng)是短短四天里的第二次了。
上次是重傷吐血,這次是發(fā)熱胡言亂語。
離安聽著既生氣又心疼。
好好一個孩子,怎么越養(yǎng)越陌生了呢。
明明是那樣嬌氣受不得半點委屈的一個人,往常稍微有點摩擦傷就要大哭大叫,非得在床上躺個三四天才肯下來,一覺醒來居然變得這樣能忍,還有那一身不知從哪學來的功夫和異于常人的反應能力……雖說孩子變懂事,還多了自保的能力,是件極好的事,多少父母日盼夜盼都盼不來的,可當被她盼望到的時候,竟有種莫名的詭異感。
若不是孩子這些天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動,又是在皇宮大內,她定然會覺得是被別人掉包了!
越想越無奈,她按捺住躁動的心情,走到女兒跟前,摸摸她額頭,朝一旁顧禮道:“先生,這孩子身子有點燙?!?p> 顧禮聞言,忙上前欲為宋玉薇診斷,宋玉薇卻將手迅速藏到身后,跑到小男孩身旁坐下,仰著臉瞪著眼睛,道:“我不要,你給他看!”
顧禮愣住。
“薇兒!”
離安被氣到,沉下臉,“你要再這樣胡鬧,娘親可是要把人趕出去了?!?p> 母女四目相對,目光在半空僵持。
“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顧禮夾在兩人之間不知所措的時候,馮嬤嬤來了。
“您快去看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有吐血啦!”
離安聞言,將目光收了回去,很是吃驚,問:“怎么回事?”
“就方才,老祖中被爆炸聲驚醒了,一直喊說叛軍攻進來了,奴婢說沒有叛軍,是刺客,娘娘正領著禁衛(wèi)軍抓拿刺客,她老人家不信,就……就……”
她望了眼女兒,朝顧禮道:“她既然不愿,就先去看看太皇太后吧?!闭f著,扭頭往門外走。
“小殿下!”憋了大半天的顧禮似乎忍不住了,道:“您可別誤會王妃。世子殿下屬下已經(jīng)看過,只要血止住,就沒什么大礙,只要好生調理……”
“你跟她說這么多做什么?”門口的離安沉聲道:“她愛看不看。身體是她自己的,就算發(fā)燒變成傻子,傻的也是她。一個傻子,一個病子,倒也算是配成了一對……”
離安的聲音越來越遠,顧禮唉了一聲,合著其余幾個太醫(yī)都跟了過去。
屋子里只剩下宋玉薇和幾個傷患,外帶兩個驚魂未定的小宮女。
宋玉薇垂眉低首,沉默地摸摸身旁小男孩冰冷蒼白的手,滿腦子都是母親的話。
再結合起來自己方才那過度緊張的行為,不由擰緊眉頭。
她對這孩子,是不是關心過頭了?!
總覺得所有人都針對他。
其實,并沒有這么多人針對他。
不過是身份使然,再加上上一世的種種緣故,才造成了她如今的草木皆兵。
也罷!
看來以后得要理智些,不能再這樣為一個人而得罪所有人了,特別是母親。
身懷六甲,還得要為這樣多的事操心,過個年比誰都要心累。
而偏偏她這個當女兒的還不省心,真是不肖中的大不孝!
還有這孩子……
她的視線落到小男孩蒼白如紙的臉。
年紀輕輕就得了這樣的病,也不知是上輩子造了什么樣的孽。
然而,那一世他們再見時,他身上除了疤痕多點外,什么血證弱癥都沒了,還成了北涼的天選之子,草原第一勇士,最年輕的天可汗。
可那都是東京政變之后他們分開的事,她根本不知這十年他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
看來,要他病好,還是得故地重游。
而按照現(xiàn)下發(fā)展,遠的不說,就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很多都已超出她所能預知的范圍,而那個決定所有人命運的政變,究竟會不會按時發(fā)生,又會以什么樣的借口發(fā)生,她是真的不敢確定。
千頭萬緒在機上身體受涼又發(fā)燒的緣故,她只覺整個腦子昏沉沉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迷糊間,她仿佛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角從門口飄進。
她心下一驚,想要往上看,卻發(fā)現(xiàn)身體根本不受控制!
這分明是中了迷藥的癥狀!
她心下暗道糟糕,卻對現(xiàn)實無能為力。
“果然是你!”一道熟悉好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暗中壓下天火的神秘人,沒想竟是個……”
竟是個什么?!
宋玉薇還想聽,可她的五感運作偏偏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她身旁病弱無助的小男孩竟像沒事人般坐了起來,神態(tài)慵懶,目光清冷,扭頭望向門口闖入者,邪魅一笑:“好久不見,宏景駙馬。亦或者說,宋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