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湖面本如鏡

　　花廳之中，要好的夫人小姐們?nèi)齼蓛蓢谝黄穑κ弦哺芊蛉擞幸淮顩]一搭的閑話著，等著花宴的開始。

　　周蕙心坐在他們的旁邊，手里的帕子早被她絞成一團(tuán)。

　　“……蕙心，蕙心？”

　　周蕙心渾身一顫，驚慌失措地抬頭看向叫她的周夫人，小鹿般的眼睛里滿是驚恐。

　　周夫人微愣，她邊笑邊朝姚氏道：“這孩子，今天這是怎么了……”

　　姚氏垂眸看了周蕙心一眼，垂老的眸中帶著清明，只聽她緩緩道：“許是一個人坐在這里，看我們聊天，有些無聊了?！?p>　　姚氏本來就不茍言笑，這么一說，令周蕙心更加惴惴不安。

　　她立馬起身來，緊張地想要向姚氏道歉，可是說起解釋的話來她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歸根結(jié)底還是從來沒有說過謊話的結(jié)果。

　　在這急迫的當(dāng)場，卻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

　　“祖母跟周夫人在說什么？”

　　周蕙心聞言一喜，回頭看去，正是含笑走來的趙云今。

　　她步履從容，神色間沒有絲毫慌亂，令人猜不透她究竟剛剛?cè)プ隽耸裁础?p>　　看到她出現(xiàn)，何萱整個人都僵在了當(dāng)場，旁邊的人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趙云今沒有理會何萱，而是徑直走向了姚氏等人。

　　“在說你周妹妹，她等你許久，一個人無聊?！币κ喜粍勇暽囟肆瞬?，就像沒有看見兩個姑娘之間的眼神交流一樣。

　　周夫人看出這兩人的不對勁，她心中十分的疑惑，周蕙心性子內(nèi)向得很，這才跟縣主見第一面，什么時候就跟縣主的關(guān)系這般要好了？

　　但周夫人也是個沉得住氣的，見姚氏不挑明，便也沒有顯露出來。

　　“那小丫鬟撿了您什么東西，可有什么損壞？”周夫人笑著問道。

　　趙云今狀若無意地看了周蕙心一眼，周蕙心立馬低下頭來。

　　“是個不重要的東西，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便走了?！壁w云今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她相信，一直豎著耳朵的何萱必定能聽見她說的話。

　　何萱聞言果然皺了皺眉，心想，這姓趙的還真是命大！

　　姚氏點(diǎn)點(diǎn)頭，跟周夫人聊起原先的話題來，周蕙心這才松了口氣，伸手抓住趙云今的衣袖，眼中流露著擔(dān)心和后怕。

　　看著那雙軟乎乎的小手，趙云今心里生出幾分感動。

　　這個時代的趙云今，常年深居簡出，就連一個同齡的閨中密友都沒有。規(guī)矩和禮教就像是壓在頭上的兩座大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但是現(xiàn)在情況已經(jīng)有所改變了，她不僅認(rèn)識了裴彥，救下了程夏，現(xiàn)在還結(jié)識了周蕙心。

　　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趙云今朝周蕙心笑了笑：“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p>　　說完，她便朝何萱看了過去。

　　那一眼銳利非常，看得何萱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去，心頭也咚咚直跳，總有種貌似被發(fā)現(xiàn)了的感覺……

　　但很快，何萱又笑著否定了這個想法，要是趙云今真的發(fā)現(xiàn)自己要用蜘蛛對付她的話，肯定早就叫嚷出來了，還會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好好地坐在那里笑著談天？

　　趙云今收回視線，雙手?jǐn)n袖子里面，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桌上的茶淺了些許，馮夫人再次出現(xiàn)在了花廳。

　　“各位夫人小姐，花宴已經(jīng)備好，請各位移步賞花臺。”

　　周圍的夫人小姐們紛紛起身，各自行禮之后，由丫鬟婆子們引著出了花廳，拐過幾道長廊。漸漸地，一處開闊的小湖水榭出現(xiàn)在了眼前。

　　湖面本如鏡，因風(fēng)起皺。

　　春風(fēng)中帶著絲絲的涼意，拂過趙云今的鬢角發(fā)梢，陽光也肆意地?fù)]灑在大地上，并不顯得寒冷，反而十分的清爽。

　　她跟著姚氏，走下長廊，穿過一片花園石子路，便來到了湖邊的涼亭中。

　　“你們看，那是不是范家公子？”

　　一個女子指著湖對面，又驚又喜地道。

　　趙云今和周蕙心也跟著往湖對面看過去，就見那面的湖邊挨著長廊，擺了一長排的矮桌，青年子弟或坐或站。

　　在那邊人群的中間，有著一個身穿靛藍(lán)色直裰，束玉冠的男子。

　　雖看不清面貌，但那男子身形玉立，風(fēng)度翩翩中還有幾分矜貴，一舉一動間皆進(jìn)退有度，站在眾子弟中，就宛如鶴立雞群般顯眼。

　　周蕙心不由看了趙云今一眼，她曾聽母親說過，范家公子年紀(jì)輕輕便高中探花，未來不可限量，一個小小的安陽縣只怕是困不住他的。

　　那時家中有親戚來提過范商函的事情，父親同樣嚴(yán)詞拒絕，周蕙心仍記得父親當(dāng)時說過的話：“范公子心懷天下，于這安陽縣的女子來說，只怕不是良配?！?p>　　她有些擔(dān)心趙姐姐被這范家公子的氣度風(fēng)貌給迷了眼，正想委婉地跟她提一提。

　　趙云今卻突然喜笑顏開，一雙眼睛彎的跟天邊的月牙兒似的，里面盛滿了笑意。

　　“趙姐姐！”周蕙心不由急了起來，生怕她是為了范商函，拉著她的衣袖問道：“您在看哪兒？”

　　趙云今也不避諱，將頭湊過去，向著那最角落的地方一指。

　　“你看見那個穿素色杭綢的男子沒有，是給我問診的裴大夫，醫(yī)術(shù)十分的高明！”

　　周蕙心依言朝對面的角落中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男子孤自坐在角落里，他不過單薄一個人，坐姿也并不挺拔，卻偏偏生出一種珠玉在側(cè)之感，令人無法忽視。

　　旁邊的熱鬧喧嘩統(tǒng)統(tǒng)與他無關(guān)，天地寂靜，仿佛獨(dú)他一人。

　　有那么一瞬間，令她產(chǎn)生了一種看見了天上落塵的仙人的錯覺。

　　但很快，那片刻的感覺便消失了。

　　“確實(shí)別具一格，不入俗流。”出于禮貌，周蕙心稱贊了這么一句。

　　趙云今卻不住地點(diǎn)頭：“嗯嗯，周妹妹的眼光還是很好的嘛，什么叫蘇世獨(dú)立，橫而不流？這就是！看看這氣度，再看看這模樣，那旁邊的都沒法比！”

　　可惜周蕙心看了半天，也沒看清對面這角落的男子究竟長什么樣。

　　“好一句‘蘇世獨(dú)立，橫而不流’，”說話之人正是離她們不遠(yuǎn)的何萱，“這話用來形容范家哥哥最是貼切了。”

　　何萱一副小女兒情狀，眼睛發(fā)亮地看著對面的范商函，居然都沒發(fā)現(xiàn)這話出自討厭的趙云今，而且還將這話聽成了形容范商函的！

　　趙云今很是不悅地“嘖”了一聲，再順便翻了個白眼。

　　都是些不戴眼睛出門的……這天底下再好看的人，那也絕對比不上她們家裴彥好看！

　　在裴彥被逼著幫過她幾次之后，趙云今就完全將裴彥看做了“自己人”。按照趙云今這護(hù)短的性子，只要是自己人，哪怕是塊隨處可見的石頭，她都看得比任何珠寶都重。

　　再說了，這可是裴彥！

　　本來就俊得驚為天人的裴彥！

　　這要是換做趙云今穿過來之前，她妥妥地就是裴彥的顏粉！

　　周蕙心被她撇嘴翻白眼的表情嚇了一跳，閨閣小姐，誰敢做這樣的表情？她趕緊拉了拉趙云今的衣袖。

　　“趙姐姐，我、我們還是趕緊入座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