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外,內(nèi)閣六部已經(jīng)陸續(xù)到齊。
內(nèi)閣大學(xué)士方從哲,劉一璟,韓爌,吏部尚書周嘉謨,禮部尚書孫如游,左都御史張問達,甚至連錦衣衛(wèi)都督劉僑都到了,也包括兵科給事中楊漣。
互相行禮后,諸人各懷心思,安靜的等在門外。
早已有眼尖的看到站在宮門外的竟然是一向與文臣交好的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王安。
礙于身份,彼此并沒有過多的交流。
直到首輔方從哲最后一個到來后,在眾人的眼神示意下才不得不與王安有了短暫的接觸。
“陛下身體可還安好?”
此時,前去通稟的小太監(jiān)剛好出來傳達口諭。
“陛下詔諸位大人前去覲見?!?p> “諸位大人請?!蓖醢残Σ[瞇的做了個請的手勢,便率先在前邊帶路。
路過方從哲等人身邊時,說道。
“陛下雖身體有恙,卻仍掛念著朝政,有勞諸位大人了?!?p> 劉一璟,周嘉謨等人聽后忍不住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幾分。得到了證實,如傳言那般,皇上身體每況日下。
接著,王安有小聲說道。
“今日陛下同樣詔了皇長子殿下,在商議立李妃娘娘為皇后呢”
說完,便不再言語,徑直向前走去。
只留下了一臉震驚,面面相窺的諸位大臣。
當(dāng)十?dāng)?shù)人進殿行禮問安后,朱由校看著這些大半已經(jīng)年過花甲的老人們時,心里是蒙的。
原主人對外廷的各部大臣是很陌生的。以至于現(xiàn)在看到這些人,究竟誰是誰,朱由校完全對不上號。
朱由校在觀察各部大臣的時候,各部大臣也在暗暗打量著這個未來帝國的繼承人。
“諸位愛卿具都勞苦功高。王大伴啊,去,給諸位愛卿搬把凳子來。”
朱常洛強打起一絲精神,對著剛剛走進來的王安吩咐道。
諸人謝禮后都屁股粘半邊地坐了下去。
但是,卻有一個人例外。
只見此人面容精瘦,長須飄飄,眉宇間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跪拜在地上,說道。
“陛下,現(xiàn)今內(nèi)憂外患,國事蜩螗,臣未立寸功,豈敢以勞苦功高自居?!?p> 朱常洛完全沒想到會忽然來這一處,有些慌了神。
一旁的王安見狀,走到朱常洛近前耳語了幾句。
朱常洛臉上有些尷尬,打量了楊漣幾眼。
“楊愛卿,忠心體國,朕已知曉,平身吧?!?p> 這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楊漣啊?朱由校終于有一個能對上號了。不愧是一個可以青史留名的直臣,一上來就搞這么大陣仗。
朱由校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這個父皇,早就聽說了,這個楊漣之前上的奏疏都把你罵成那樣了,現(xiàn)在還能這樣平和,真是好脾氣啊!
“臣懇請陛下收回冊封李選侍為皇后之承命。”
楊漣不為所動,繼續(xù)說道。
話音剛落,大殿里的氣氛頓時壓抑了下來。
朱常洛終于有了一些怒意。
“朕什么時候說過要冊封皇后了?”
“這……”楊漣一時語塞。
這時,禮部尚書趕忙出列行禮,指著楊漣便罵。
“皇上并無冊立皇后之意,爾擅自揣測圣意,該當(dāng)何罪?”
楊漣也回過神來,跪伏在地上,頭挨地。“臣有罪?!?p> 朱由校此時回過味來了。這是先發(fā)制人??!據(jù)說三天前楊漣上疏,把泰昌帝罵了個狗血噴頭,今天是懷著必死的決心來的?,F(xiàn)在再次犯顏直上,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如果因此要被治罪,不用想,在坐的大臣肯定會勸諫不應(yīng)以言獲罪,不是明君所為。如果沒有被治罪,也沒什么損失。
無論怎樣,楊漣肯定都不會有什么事。可是卻先發(fā)制人,朱常洛沒有冊封皇后的意思還好,即使有的話,今天恐怕也通不過了。
被文官從小忽悠大的朱常洛,可以說,已經(jīng)被忽悠傻了。
高,實在是高。一直在一旁看戲的朱由校,也不得暗暗感嘆一句。
暗暗打量了一圈周圍的太監(jiān)宮女,于其說是來伺候皇帝日常的,不如說是各部官員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移動探聽器。
以后一定先好好清理一下內(nèi)廷,首先保證自己安全和神秘感再說其他的。不然,說不定那一天就得落水而亡。
朱常洛果然是好脾氣,大喘了幾口,神色平靜下來后??粗鴹顫i認(rèn)真的說道。
“朕不僅不會冊封皇后,而且,聽從了愛卿的建議。先皇冊封鄭貴妃為太后的遺命朕也一并取消了。”
“皇上圣明?!?p> 原本還端坐在墩子上的各部大臣,齊刷刷的跪倒在地上。
朱由??墒锹犝f,這些大臣最喜歡拿祖制說事了?,F(xiàn)在怎么不說了?
看著他們,朱由校只覺得像看一群小丑在盡力表演。不由得嘴角露出了譏諷的笑意。
聽這么一堆人齊齊拍自己馬屁,朱常洛有些飄飄然了。手也有力了,揮了揮,讓眾臣平身。眾臣感激涕零,再次夸贊謝恩一番。一副明君賢臣的樣子。
或許是巧合,首輔方從哲起身的時候,不由的瞧了一眼床榻旁坐著的朱由校。
剛好看到朱由校面露譏諷笑意的一刻,心中不由一緊。
坐在墩子上后,方從哲再次打量過去的時候,朱由校依然還是那副平靜甚至有些木訥的神情。偷偷觀察了一番周圍大臣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有什么異樣。
難道自己年老眼花,看錯了?方從哲不禁有些懷疑。
思量一番后,方從哲站起身來對著朱常洛的床榻行了一禮后說道。
“陛下,臣請求殿下出閣讀書?!?p> 禮部尚書孫如游有些惱怒,讓方從哲搶了先。
與劉一璟,周嘉謨等人對視了一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身體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朱由校隨時都有可能入繼大統(tǒng)。
韓爌,周嘉謨卻不為所動,給了眾人一個安定的眼神。
床榻上的朱常洛讓王安撫著自己坐直了一些,問道。
“方愛卿可有才華出眾之人選?”
朱常洛首先定了一個基調(diào),‘才華出眾’。
朱由校不由有些汗顏。光才華出眾有什么用啊,得才干出眾才行。會不會做事和八股文寫得好不好,詩詞做得好不好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以后可是算作自己的嫡系班底啊。
仿佛是看出朱由校心中所想一般。方從哲斟酌了片刻后,說道。
“臣覺得,既然是為殿下選講官,不如也問問殿下的意思?!?p> 剛才還一臉淡然的周嘉謨等人,臉色頓時變了。
不等朱常洛說話,搶先說道:“陛下,臣這里有一本子,乃是臣和方首輔等人共同擬定的一份侍講名單,還請陛下定奪?!?p> 說著,站起身來,從袖中拿出一份奏章來。
有意思,朱由校看了看方從哲,又看了看周嘉謨。都是政治投機的好手啊。
“哦?”
朱常洛拿著奏章看得時候,周嘉謨不忘介紹道。
“孫承宗乃是萬歷三十二年甲辰科一甲二名,馬之騏乃是萬歷三十八年庚戌科一甲二名,還有薛三省等人亦都是才華出眾之輩。”
聽到那一長串名字,朱由校臉色有點不對了。這都是誰啊?在后世的時候除了孫承宗都沒怎么聽說過啊。
“不錯,不錯。那就這么……看著那份名單顯然很滿意。
“父皇,兒臣可否一觀?”看著朱常洛那架勢,朱由校只好硬著頭皮打斷。
本來便覺得沒有什么希望的方從哲,看到這里,渾濁的雙眼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