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李星河換了一身“借來”的白色長袍,腳踩木屐,迎著晨光朝露走近城西的一處獨門庭院。
這庭院的門戶大開著,門邊的泥煳的籬笆墻上掛著一塊兒木板,上書“桃序”二字,還未進(jìn)門就聽里面?zhèn)鞒隼世实淖x書聲,一個個稚嫩的聲音在這清晨里帶著蓬勃的朝氣。
李星河沒有聽出這群稚子所讀的內(nèi)容,應(yīng)該是這個世界的蒙學(xué)之作,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站在門外聽了很久。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搖頭晃腦地背誦著名家經(jīng)典。一時間,他竟有些恍惚。
物非人亦非,欲語淚先流。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里面的讀書聲才停了下來,片刻以后一群總角之年的稚子就從屋里跑了出來,在院子里嬉笑打鬧。
李星河這時也拉起長袍下擺,邁步走進(jìn)了庭院。
只見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正站在門口,撫須看著院子里的這些稚子幼童,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
脫離了課堂,他就只是一個含飴弄孫的普通老人。
但李星河卻知道,這個貌不驚人的老人卻是儋州城內(nèi)有名的飽學(xué)之士,而且品德高潔,聽聞皇帝屢次征招不就,稱得上是德高望重。
李星河深吸一口氣,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他當(dāng)即緩步走向老人,以叉手古禮禮之。
莊蒯看到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小郎君向自己走來,原以為也是慕名前來求學(xué)的士子,心中已有些許無奈。
他在這里隱居多年,不愿多問世事。但是實在是才名遠(yuǎn)揚,屢屢有志問學(xué)的人遠(yuǎn)道而來向他求教。
但莊蒯如今真的是年事已高,不堪再忙于教學(xué),后來也是抵不過左鄰右舍的勸說才收了幾個稚童為他們蒙學(xué)。而對專程來求學(xué)的士子們每次都是寬慰兩句再以禮拒之,慢慢地才無人來擾他清凈。
可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又來一個。
莊蒯含笑看著迎面走來的小郎君,嗯,確是風(fēng)度翩翩,讓人心生好感,但是對他來說沒用。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拿出那套固有說辭來推辭了。
但沒想到,這個小郎君來到他面前,直接向他行以古也問道之禮。
這下莊蒯可不敢怠慢,面容莊重地回禮。
這種古禮是上古圣人問道于人時的禮法,已經(jīng)久不現(xiàn)于世,沒想到今天還能得見。
回過禮后,莊蒯一言不發(fā),看著小郎君等他開口道明來意。
李星河見他回禮,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這具身體的主人“李二”生前只是個乞兒,斗大的字不識一筐,哪兒知道讀書人之間的那些繁文縟節(jié)。而李星河雖然是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的大學(xué)生,但學(xué)的東西大多都是另一個時空里詩詞歌賦之類的東西,對這個世界的禮節(jié)真的是兩眼一抹黑。
但他多機(jī)靈呀,確定了要“借力”的對象,就把目光盯向儋州文廟里的那座神像,按照上一個時空里的經(jīng)驗,文廟里的圣人像一定是行禮姿態(tài),照貓畫虎就可以了。
現(xiàn)在看來,思路正確,第一步第一小節(jié)完成。
“彩!”
李星河在心里給自己點了一個贊,然后才不卑不亢道:“小子今日冒昧前來,叨擾先生,還請先生恕罪。”
“無妨,小郎君不必多禮?!鼻f蒯撫須客氣道,“卻不知小郎君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小子久聞莊先生乃是海內(nèi)文豪,向來景仰?!崩钚呛游⑿Φ溃敖张嫉米咀鳎胝埾壬耪?,指點一二?!?p> “哦?”莊蒯笑容更甚,大袖一揮做了個請的姿態(tài)道:“小郎君入內(nèi)一敘?!?p> “多謝?!崩钚呛游⑽⒐恚菏组煵阶吡诉M(jìn)去。
兩人坐定以后,莊蒯命仆人奉上香茶,便雙眼如炬地看著李星河,聽他的下文。
若是真如這小郎君所言,是有詩作要請他一觀,那倒也罷了。是優(yōu)是劣他自有評判。但若只是想以此為托詞入內(nèi)說一些說客的話,他雖老邁,但須知文人殺人可從來都是口誅筆伐。
李星河卻不緊不慢地端起茶飲了一口,嗯,舌底生津,是好茶。
再看這間屋里的陳設(shè),這老頭兒雖然隱居在此,但顯然生活優(yōu)渥。
這樣的老人,廣有才名且德譽有加,而且生活無憂,應(yīng)該做不出那種冒用他人作品的事兒。
不過,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另一個時空里,冒名竊取他們詩作使自己揚名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若是這老頭兒也是個沽名釣譽之徒,他今天要拿出來的詩作要是被冒名倒也罷了,反正原作也不是他自己,只是白費了之前的功夫而已。
現(xiàn)在初步來看,老人應(yīng)該不會做那樣的事。
無他,犯錯成本更高而已。
放下茶杯,李星河微笑道:“借先生筆墨一用?!?p> 莊蒯隨即讓老仆筆墨紙硯伺候,擺在案上,請李星河自便。
而李星河則一點兒不客氣,手一指那老仆道:“我說,你寫?!?p> 倒不是說李某人拿大,只是他前生雖是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出生,但那一手毛筆字寫得宛如龜爬,如果再結(jié)合他即將拿出來的詩文一對比,定然叫人生疑。
不過要是那老仆不會寫字,那就沒辦法了??偛荒茏屒f老先生為他做書記吧?李星河是來請人幫他揚名的,又不是來結(jié)仇的。
還好,莊文豪不愧是家學(xué)淵源,家中老仆也能舞文弄墨,一手好字看的李星河羞愧不已。
杜迷弟曾作詩稱贊他的偶像李白,“筆落驚天地詩成泣鬼神”。
而老仆寫完以后,莊老先生收持墨跡未干的紙張,讀了一遍又一遍,激動萬分,久久不能自已。他的老仆在一旁垂手而立,只是一雙眼睛時不時地偷偷看向那位穩(wěn)坐泰山的小郎君,眼中也滿是驚嘆。
李星河端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視,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其實都快要笑出聲了。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因為今天李星河拿出來的是另一個時空里人稱“詩仙”的李太白的作品。
要問古來詩人誰的詩作最富浪漫主義色彩,必然首推李白呀。讀起來仙氣飄飄、劍氣縱橫,令人忍不住拍案叫絕。
再結(jié)合這個世界“仙”、“佛”傳說,選李白的詩是最合適的。然后再去掉一些包含可能讓這個世界的人難以理解的典故的詩作,能用的其實就不多了。
于是李星河就選了半首很多人都耳熟能詳?shù)脑娮鳌?p>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好一個‘別有天地非人間!’”莊老先生激動地不小心抓下兩根胡須,卻又忍著痛贊嘆。
“成了。”李星河飲下一口茶,心中喜道。
這樣一來的,成名計劃第一步第二小節(ji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