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
深藍色的書包,深藍色的鏡框。
如果看不到這兩樣?xùn)|西,心里面總會空落落的。
習(xí)慣了他的滔滔不絕;習(xí)慣了他的淘氣吵鬧。并排而行,眼睛情不自禁地飛向了他的肩膀——沒錯的,這并不是夢里出現(xiàn)的那個依托,而是一個陌生的,亟待探索的嶄新領(lǐng)土。
要是換做幾個月前的自己,想必會緊走幾步避猶不及?,F(xiàn)在,我從來沒能如此深刻地了解一個人:他的口頭禪,他的個人物品擺放,他的個人喜好,他的習(xí)慣,甚至于他的性格特點——全被默默烙于心間,化為一紙行動的準則。
既然不知道朋友之間究竟是什么樣子,既然無論如何都關(guān)不掉那扇被迫敞開的大門,那就用自己能付出的最好的東西來招待客人,用最高的標準去提出要求,僅此而已。
問題的答案往往是在不經(jīng)意間得出的。馬企涵、王鵬明、覃璆、尹澤潤、張圣軍……他們都是客人,是一道道站在堅不可摧的屏障下,用溫柔融化冰凌的流光——只不過有些光火,最終沒能照進堡壘以內(nèi)的那個廣闊世界……
……
“嘿!”
扶梯上,低沉的聲音和熟悉的長指甲打斷了我的思考。
“害,原來是覃璆啊?!蔽倚α诵?,接著便問,“二月考怎么樣?。俊?p> “不怎么樣。”覃璆聳了聳肩,“考完試以后心是飄的,一定是沒考好。”
說自己沒考好的永遠都是學(xué)霸。
“不大可能。說不定卷子太簡單了,你考飛了也說不準?!蔽掖蛉さ馈?p> “站著說話不腰疼?!瘪G皺了皺眉,“不是考飛了,是考廢了。對吧,pugai仔(粵語)!”
“罵誰pugai呢?!睆埵ボ姂蛑o地問,“既然我是pugai仔,那你就是pugai球兒了?!?p> “滾蛋!”覃璆手一揮,鋒利的指甲劃了路旁的鐵質(zhì)欄桿。
尖銳的聲音令人抓狂。
“別搞事了!”張圣軍笑著輕推了覃璆一下,“你的指甲留那么長干啥啊?防色狼嗎?”
“防什么色狼!你覺得我這個噸位的還要防色狼?”覃璆推了推鏡框,聲音高了些許。
“額……保不齊的。反正什么人都有。”為了避免對話陷入僵局,我便打了個“圓場”。
然而圓場的技巧用得還是拙劣呆板了。話題執(zhí)拗地轉(zhuǎn)了個圈兒,反而往更危險的雷區(qū)大踏步挺近。
“自己柴房都起火了卻還要惦記鄰居家干草上的油?!瘪G嘖嘴道,“相比這些,林康你還是先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別被某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拐跑了為好?!?p> 說罷,他便看了看那副藍框眼鏡。
話茬子被五味雜陳的信息內(nèi)涵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哽得我一時半會兒喘不上氣兒來。
“你說誰不三不四呢!”張圣軍置氣道。
“欸,我又沒說你?!瘪G狡猾地講,“這么急著承認,怎么能怪我呢?”
“滾。”張圣軍的聲音低沉了。僅憑這一個字,我便嗅到了暴風(fēng)雨的前兆。
上了扶梯,我走在前面。
“你TM敢再說一遍?”覃璆的聲音刺破了我的耳膜,像根無情的鋼針。
“滾。死pugai球兒!”
欲轉(zhuǎn)過身抬手阻攔覃璆,競還是遲了。
“蹚!”
還沒來得及看發(fā)生了什么,只感覺一把尖銳的匕首剜入了心窩。
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寂靜無聲的。
視線毫無著落著落感可言。要在扶梯上回頭去看張圣軍的狀況,是很危險的事情。不能及時地掌握情況,時間便愈發(fā)漫長難渡。
熬到地鐵站的月臺,張圣軍走到前面,我這才發(fā)現(xiàn)那兩行滾落的淚珠。
腦門上的腫塊一定很疼。
“兇器”是水壺。
兩個人之間的感官,一瞬間便以某種形式糾纏在了一起……
“別哭了……你這樣容易……”
酸澀的鼻子,下一秒就可能奪眶而出的淚水,梗塞的喉嚨……是它們阻塞了我的語言,一句完整的話,就此變得支離破碎。
覃璆意識到事情不妙,便將作案工具收好,話也軟了下來:“沒事吧?”
我并沒有聽清張圣軍又說的什么,只發(fā)覺覃璆并沒有登上這一趟地鐵。覃璆眉宇間的焦慮與狼狽,被堅硬的車門隔在了窗外,隨著列車的啟動而消失。
“你沒事吧?”我問。
“……”
張圣軍揩凈了臉上的淚水,正盯著窗外黑黢黢的隧道出神。
“你沒事吧?”我又重復(fù)了一遍。
喉嚨皺皺巴巴了,發(fā)出的聲音就會越來越小。到了最后,這樣一句關(guān)切的問話,競成了我一個人的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