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市集有異
連莫成這樣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都說有異，更加讓成和覺得不安，便急忙對莫莊拱手道：“莊兄請說，愿聞其詳。”
莫莊點頭應允了一下道：“昨天你們走了之后，老爹就把我和莫林喊了回來，和小仲一起商量今天如何把你接入村子的事。商議完畢之后，我按照慣例要到集市里去轉轉，結果發(fā)現(xiàn)僅僅不到兩個時辰，集市里的行情就變得非常反常。”
“可是有人在搶購黍米，哄抬糧價？”成和瞬間反應過來。昨天臨走的時候，自己和司馬尚特地交代老莫成要把大營缺糧的消息散布出去，好方便攪混市集里宛如一灘死水的沉寂，更有利于探查情報。如果之前一切的異常真的有人操縱，而此方勢力又恰如上將軍所料潛于村內市集的話，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大肆收購糧草，讓云中大營無糧可買，從而在軍中造成混亂。
“和兄弟，情況與你所料恰恰相反，如果單純是有人跟大營爭購糧米，倒也正常，”莫莊也是滿臉疑惑的道，“可是從昨晚開始，非但沒人搶購，反倒是幾家米商幾乎同時降價，一直到昨夜休市，還在不停地拋售糧米。到了今晨開市的時候，米價不斷下跌，竟比平日里跌了兩成?！?p> “什么？”成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商人歷來唯利是圖，明知大營里缺糧，又知云中大營有獨斷采買之權，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哄抬糧價，趁機賺上一筆?？墒悄肯?，正如莫莊所說的反常那樣，糧價竟然不升反降。是他們發(fā)善心嗎？不可能。歷來商人只會重利，不把人壓榨到最后一滴油水絕不會罷休。是急軍中所急嗎？更不可能。如若這樣，倒不如把軍糧直接送到云中大營豈不更是簡單？
如此怪事，讓成和一時也搞不清個所以然來。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有反常必為妖，如此有違常理之事，足以證明市集里確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操控著一切。
“莊兄可知，這幾家商號何時來到此地？都是什么來頭兒？”成和眉頭緊鎖，心中仔細的盤算著，隱隱覺得答案定出于這幾家商號上。如果能查出哪一家商號來自和趙國有敵意的國家，那它就最有可能是導致這一切的來源，到時再順藤摸瓜，定會牽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幾家商號這幾年一直在我們村子做生意，因為糧食都是大宗買賣，所以他們都是以走商的身份來進行的，只有少量的存貨放在他們事先租下來的院子里。至于誰先來的，當時的確沒有留意?！蹦f努力的回憶道，因為之前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xiàn)這種事，所以幾年前的事情，實在是回憶的不那么清楚。況且莫莊在村子里管理商鋪也只是這兩年的事，再往前就真的沒法說的清了。
“那莊兄可知這些商號的來歷？”成和也體會到了莫莊的難處，覺得還是要從這些商號的身份入手。
“這些商號的來歷倒是清楚，有來自吳越、隴西這些地方的小米商，還有來自齊國、楚國的大糧號，”莊向成和繼續(xù)解釋道，“所販賣的糧食也是五花八門，稻米、小麥、黍米這些什么都有?！?p> “隴西？難道和秦人有關？”聽到隴西這個地方，成和的眼睛里瞬間閃出一絲精芒。隴西地方特殊，乃是秦人自立國之初便于戎狄反復爭奪的地方所在。秦國商鞅變法后，秦軍實力大增，屢次向戎狄發(fā)起進攻，時至今日已經(jīng)占領了隴西大半的地區(qū)。
如若和秦人有關，那就一切都解釋的通了。雖說秦趙同源，相傳都是商朝大臣飛廉的后人，可是秦人和趙人素來交惡，長平一戰(zhàn)，秦軍大將白起更是坑殺了四十余萬趙軍，早已和趙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雖說白起已死，但秦軍實力仍然幾倍于己。之所以沒有再度發(fā)動類似長平那樣的大戰(zhàn)，就是因為忌憚駐守在云中大營的李牧大軍可隨時南下。所以，如果隴西的商號是秦人所有，那這顯然是針對云中大營的異動就順理成章了。
“呃，并非如此，”莫莊否定了成和的看法，“這家商號雖然來自隴西，可是并不屬于秦國，而是來自義渠國?！?p> “莊兄可能確定？沒有看錯？”
“完全可以確定，”莫莊堅定著自己的看法，“這群隴西客商每次來都趕著大群的駱駝，在這個市集里，用駱駝代替行腳的，除了匈奴人就只有義渠人了。而且這些人穿著義渠服，講義渠話，定然錯不了?！?p> 聽說隴西的商號不屬秦國，而是義渠人的，成和的心里更糊涂了。義渠人比較特殊，雖屬戎狄的一支，但卻和匈奴、林胡這樣的胡人從不交好，反倒與秦人更親近一些。但是在十幾年前義渠首領被秦國宣太后設計害死之后，兩國便從此交惡。義渠人揚言報復與同為秦國世仇的趙國走的更近一些，這十幾年間更是加強了與趙國的互商，就連云中大營也經(jīng)常會暗中與他們交易，來換取從匈奴人買賣得更為困難的馬匹等物。如果云中大營有變，也勢必會影響義渠人的生意，所以，此間作亂的就不會是來自義渠的隴西商戶了。
可是，如此一來，其他商戶作亂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吳越與趙國相距甚遠，歷來少有瓜葛，即便是偶有前往趙國買賣的商旅也都是恪守行規(guī)，極少做出格的事。更何況吳越地區(qū)歷來刀劍兵器生意才是大戶，像這種販賣稻米的，相對來說無論是財力，還是背后的勢力，都是極小的，翻不起來這么大的風浪。
而齊國、楚國向來與趙國之間還算和睦，彼此商號之間貿易往來頻繁，其間的利益更是糾葛不清，任何一方遭受損失都可能引起一連串的變化，說不定還會對己殃及池魚。所以，也更不會用陰謀詭計來做此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可如今，這一切就是這樣不合理的發(fā)生著，偏偏沒有任何蹤跡可循。這究竟是何原因？目的又是為何呢？難道是自己過于敏感了？這種異常原本就不是沖著大營去的？一連串的問題在成和的腦中出現(xiàn)，卻想不出任何的頭緒。
“莊兄，你可知是哪一家商號最先降價的？”翁仲思索了一陣，也覺得是有蹊蹺，開口問道。
“這個我們還沒有查出來，但是目前來看，這幾家商號好像是極有默契一般，同時宣布降價。”莫莊回答道。
“莊兄，你剛才說這些商號既然來自各地，他們就絕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同時宣布降價，”翁仲道，“也許之前有過什么秘密的協(xié)議是我們所不知道的。”
莫莊贊同的道：“沒錯，我也是這么感覺的。從大營缺糧的消息放出到發(fā)現(xiàn)異常，足有幾個時辰的時間，而那段時間我恰好在公所里議事，沒有在市集里，他們之間談了什么，還真就不知道?！苯?jīng)過這幾年和翁仲的朝夕相處，莫莊也已經(jīng)從一個只知憨傻賣蠻力的莊稼漢蛻變成了一個可以獨立思考，有自己獨到推斷和見解的人。
“各位，莊兄剛才所說的事情的確大大的有違常理，即便沒有充分的證據(jù)說明此事與云中大營有關，我們也決不可掉以輕心?！蔽讨倬褪沁@樣的性格，越是紛繁復雜的事情面前，越是冷靜，而且說話的聲音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號召力和感染力。
眼下集市里正充斥著一些不安定的因素，這種感覺就是像一場大戰(zhàn)之前的各方蠢蠢欲動。商場如戰(zhàn)場，自然也需要一番運籌帷幄。跟上次指揮部署剿賊大戰(zhàn)不同，眼前最要緊的是完全不知道這些異常到底指向為何。如果一個控制不好，極有可能使得正興盛繁榮的莫家村互市遭遇滅頂之災，會有什么樣的連帶反應更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