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英庒南側(cè)有條大路,直通慶安城,可任天野三人不敢走,只能向東部跑去,鉆進一處村莊里,奪了間屋子。
任天野四處翻找著傷藥,找到幾根白及,用嘴嚼碎后糊到了傷口處,止了血。
沒一會兒,草屋的門被打開,武顧通立刻強立身子,一戟向著門口劈去。
門口幾人驚叫一聲,癱軟到地上。
武顧通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是這村內(nèi)的一群村民,拿著鋼叉,鐵鋤,包圍了這間草屋。
“鄉(xiāng)親們,在下是昌英庒雄堂堂主,我與二哥遭賊人暗算,還請鄉(xiāng)親們恕罪,包含?!?p> 說罷,武顧通長戟回縮,門又被關(guān)上了,可門外一眾村民卻是一動不動,各自暗著臉,皺著眉頭看著屋子,手里的鋼叉握得很緊,卻沒一個人敢向前去。
突然,西面殺出四十余黑衣,手內(nèi)各自握著柄長刀,在村里見人便殺,那聚集的人群立刻驚叫著跑開,可一群凡夫俗子怎么能躲得過那群人的追擊,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已經(jīng)有不少人保持著驚恐卻冰涼的姿態(tài)死去了。
屋里,任天野正敷著草藥,閉目修神,武顧通正安撫著那孩童。
那孩童是八年前,由那叫王城的部長領(lǐng)來的,此后,便是師傅、徒弟的稱謂著。
屋外的嘈雜驚動了任天野,他吐了口淤血,用手撐著墻壁緩緩站了起來。
“三弟,你且照顧好這孩子,我去看看?!?p> 說罷,他拔出劍,那劍沒有月光映著,卻還是隱約的冒出寒光,血跡粘在劍身,顯得鈍了許多。
武顧通沒說什么,而是用身子狠狠地頂住門,長戟指向任天野。
二人就這么立著,任天野苦笑了一聲,將劍背在身后,靠著墻歪站著。
猛地,八柄長刀從武顧通胸口冒出,武顧通轉(zhuǎn)頭一看,那門已經(jīng)被絞了個粉碎。
“三弟!”
任天野大喊著,一劍劈了出去。
八只手頃刻飛起,劍光只是一閃,又是八顆頭顱應(yīng)聲落地。
“??!”
武顧通紅著眼,熊般壯碩的身軀沖了出去,剛出門,天上又下一刀,劈在他的肩頭,武顧通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身上動作未有一絲停頓,手上長戟翻飛,遠看,像是道刀劍的銅墻鐵壁,將四周的黑衣人都盡數(shù)劈開。
那些人目光直視武顧通一人,畫面僵持半刻,武顧通右邊一人嘴里忽的吹著聲口哨,那四邊的人便又上十柄刀,漫天刀光狠狠劈來,武顧通長戟向上橫立,堪堪擋住十刀,而身下無防,自左右兩刀橫截而來,霎時,任天野身上異光大閃,強催內(nèi)力又是一劍劈出,十二柄刀皆退十余丈,而任天野揮出這一劍,又是一口血噴出,這血已近稀薄。
武顧通看到,大喝一聲,卻將手中長戟向上一拋,一拳打出,那長戟若飛箭,轉(zhuǎn)眼間刺透三人,那三人還沒接刀,便已成戟下亡魂。
武顧通并未上前追擊,而是轉(zhuǎn)過身來,將任天野硬生生擠回屋內(nèi),隨即便作一塊不動肉墻,筑在屋前。
“二弟!你速速退開!”
任天野知曉,武顧通與他俱是強弩之末,渾身氣血不足,若再接刀下去,恐怕活不過半剎。
“噗呲!”
又是幾聲刀刺血肉的聲音,武顧通嘴里止不住的吐血。
任天野發(fā)了瘋的拉著武顧通,而后者身上卻是絲毫未動。
忽的,一聲劍鳴后,外面靜了下來。
蟬的聲音又大了起來,那紛亂的葉的淅瀝,擾的人頭首欲裂。
武顧通的身子已經(jīng)僵硬,臉上依舊是瘋狂神色,眼里卻是平靜,平靜如水一般。
他的身子從外面被推開,任天野便是一劍劈了過去。
而對面那人,只是雙指一夾,那夜殊劍便動彈不得。
任天野棄了劍,雙指比劍,又是一抹。
“叮!”
那人雙指微微用力,夜殊劍直直倒飛回去,穿過任天野的衣襟,將任天野釘在墻面上。
那人走了進來,燭火照耀下,滿面被黑布蓋住,只剩兩只眼裸露在外,身上穿的是身棕灰色錦衣,頭上掛著箬笠,手上持一柄寶劍,那劍上沒有一滴血。
“任堂主,在下是來救人的?!?p> 任天野看著對方的劍,這才回過神來。
“閣下是何人?!?p> 任天野拔出劍,轉(zhuǎn)身護在孩童面前,那孩童渾身嚇得直抖,可還是怯生生地站在任天野身后,擺出一副拳腳架勢。
那人又說道:“被屠了門,一心赴死的人罷了。”
任天野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他收了劍,跪倒在武顧通的身前,面上淚劃到血里,碎在地上。
那人說道:“任堂主,我們沒時間了,那護金門的人馬上就要趕到,在下知曉有一處地界,能護你與這孩童的周全。”
任天野低著頭,說道:“至少,讓我葬下我這兄弟?!?p> 那人沒應(yīng)答,先一步走了出去。
任天野扛起了武顧通的身子,卻又噴了口血。
他笑著罵道:“老三,你還真是夠壯的。”
“沒想到,還有一天要我扛你?!?p> 任天野盯著武顧通的臉,像是自言自語般,悄悄說著。
“我們這一輩子,打入了這江湖以后,殺了不少人,想著是同大哥一起,快意江湖,把酒言歡,看看風(fēng)景練練武?!?p> “可這江湖啊,江湖?!?p> “是是非非都在這江湖里了,這活著的哀怨,死了的愁苦,你是撒手了,可我要去找誰理論呢?!?p> 夜風(fēng)輕輕的,涼涼的,像是月兒灑下的水。
四周的蟬鳴忽重忽輕,柔柔軟軟的。
葬下了武顧通,那神秘人想趕路。
“我這一輩子,跪過那愛喝酒的爹,跪過我那早死的娘,跪拜過我大哥三弟,除此之外,連天地也未曾讓我撇下面子,跪過一次?!?p> 任天野說著,突然跪倒在那神秘人面前,接著又說到。
“今日我跪你,一跪你救命之恩,二求你能將這孩子帶到安全的地方去?!?p> 那人愣了愣,問道:
“那你呢?!?p> “我?我爹娘沒了,大哥去了,三弟死在我跟前,滿莊的兄弟都被屠了個干凈。”
“我入了這江湖,吃過很多喜,也受了太多苦?!?p> “讓我死在這江湖吧,我想去看看爹娘,給他們講講我這幾個兄弟。”
那人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向任天野點頭。
那孩童卻突然掙扎起來,大喊著不行,被神秘人一指點昏了去。
神秘人向任天野拱手行了禮,道了聲:
“保重?!?p> 隨即,便抱著孩童,向著東面跑去了。
看著那人的背影漸漸模糊,任天野倒在了武顧通的墳前,他將夜殊劍用葉子封上,蹲坐著,看著星辰和月亮,嘴里念叨著什么。
“江湖?!?p> “呵呵,江湖?!?p> “劍無鋒,人無影,江湖里,卻最是無情。”
“那帝王,那大明,哪有正邪在,只是人心毒啊?!?p> “哈哈哈哈!”
隨即,他閉上了眼睛,死在了月光里,歿在了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