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阿城冷冷地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之前在外面玩的時候,有過一個外號,公子?!?p> “公子?翩翩公子?”
阿城輕笑了一聲:
“花花公子,他們覺得名字太長,就喊了‘公子’,我爸是這樣,我爺爺也一直是這樣。好像,這就是他們教會我的、唯一的一件事。我心里的陰影,永不消散。我也從不會正確的對待身邊親密的關系,沒人教過我。這里只有以前那些罪惡的記憶,心酸、苦痛、不安、焦慮,我......我們還是回美國吧,好嗎?爺爺只要活著,他就會想辦法操縱我的,我不想最后我們的結局也像他們?!?p> 小云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阿城出神,似乎在看他,可又沒注意他。
“我是被收養(yǎng)的。”
小云盯著阿城,出神的眼神回來了。
阿城張著嘴巴,驚訝地看著小云:
“你從來沒說過啊?!?p> “我上三年級的時候才知道,那時候心里很難受,也沒有能訴說的人。我媽早就車禍走了,家里就我一個。我問我爸時,他總是否定。后來我四處托人打聽,找到了我的親身父母?!?p> 阿城癡癡地望著小云,仔細聽著。
“我站在他們門外,聽到了孩子和大人們的笑聲,沒進去。他們沒有我,過得也很好。這倒沒什么,本身也沒關系了。只是我再也不能跟我爸正常相處,所以初中我就攢錢去國外,勤工儉學養(yǎng)活自己,可能心里想,慢慢跟他脫離關系。大學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幫助我,于是我們又聯(lián)系上了。你剛剛說他投資你爸公司的事,是我......我跟他說過我跟你的事,他可能是想要我過得好,才主動提議投資這個事?!?p> 阿城聽出小云在描述過程中激動的語調,他提了一口氣想要說些什么,又頓了一下,沒說話。
小云有點頭暈,她自己躺下來。
阿城渾渾噩噩的在心里衡量著,這算是背叛嗎?算是操縱嗎?
小云躺在床上,輕聲說:
“不管怎樣,我都會留在我爸身邊?!?p> 兩行眼淚從她眼角流出來,她又接著喃喃說:
“不管怎樣,真的,不管怎樣?!?p> 阿城默默站起來。達明說過的試錯論,原來真的存在,看來這個產(chǎn)品是不行了,婚姻很好,摻雜的東西太多,他背負不起。好像回到了夜夜笙歌的那個時候,阿城突然覺得很輕松,又有點兒失望。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處理一些事,再來看你?!?p>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小云抬起頭看著阿城問。
“再來的時候,我會帶離婚協(xié)議書。休息吧!”
達明還等在樓下,阿城上車后,按住達明的胳膊,那只胳膊正準備發(fā)動。
“去哪兒?”達明疑惑的問。
“游戲公司的股份,我賣給你吧,處理完這些事,我就回美國了。”
“跟小云聊,得出了這個結論?”
“不奇怪,你知道我的,無法接受背叛和操縱。”
“所以小云......我怎么勸你,你才會留下來?”
“不用勸,兄弟,不管怎樣,你都不能變。”阿城系上安全帶,“走吧,今天辛苦你,做我司機,祖宅?!?p> 阿城是沒指望能看到大軒的,他只是想去把二樓掛著的吉他取下來帶走,再拿走戶口本、身份證,一些日常的衣服。
大軒牽著圓子的手,正在院子里玩足球,屋內時不時傳來炒菜的聲音和香味。
“青菜湯要放蔥花嗎?圓子~”欣欣的聲音傳出來。
“幾顆~”
圓子跟欣欣一個在屋外,一個在屋內,這樣對喊著。
達明牽著圓子進屋了,阿城和大軒坐在門口走廊處的座椅上,桌上放著茶。
阿城笑著拿起一個杯子,自己倒著喝了一口:
“普洱~好的,對腸胃好?!?p> “咖啡確實對身體不好,我已經(jīng)不喝了。”
“我來是拿走那把吉他,就當是六歲那年生日禮物的替代吧?!?p> “拿走?”
“我要回美國了?!?p> 大軒不說話了。他不懂如何勸,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挽留阿城,是否有這個必要?
阿城竟然笑了出來:
“不用想了,老爸,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最好的狀態(tài)是遠離你們,做不到原諒,也沒必要聯(lián)系?!?p> 阿城進去,一把抱起圓子,往樓上去。
讓哥哥看看,你鋼琴進步了嗎?”
阿城依舊坐在屋外,達明站在一樓客廳,音樂聲再次響起,輕快圓厚。
達明開著車看了一樣阿城,他深呼一口氣:
“我家里的那個貓屋,小云買給你的那個,還要嗎?”
“丟了吧?!?p> “孩子呢?”
“什么?”
“孩子,孩子歸誰?”
“歸我?!卑⒊菐缀跏敲摽诙?,“打官司我也要孩子?!?p> “一定要離婚嘛?孩子可以在你這邊一段時間,再在媽媽這邊嘛~”
“你看看我,成長于在兩邊的環(huán)境,多扭曲。”
“你要跟小云搶孩子?這事兒,你估計贏不了。你過往的歷史,混夜場~再者,你沒有收入......”
“我都多久沒去了,‘公子’這個稱呼都給別人了,工作,我有辦法?!?p> 達明點點頭:
“接下來去哪兒?”
“開到你熟悉的律師事務所吧?!?p> “你戶口本、身份證......”
阿城不耐煩地從口袋里掏出來。
大軒盯著墻上空蕩蕩的,吉他被阿城拿走了。阿城房間里的東西幾乎沒怎么動,就拿走了幾件當季的衣服。大軒眼神中透出清冷的樣子,欣欣上樓來靠在大軒的肩膀上。
“看什么呢,喊你吃飯也沒回應?!?p>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阿城小時候只打過一次架,從此之后再沒有惹禍?!?p> “先去吃飯吧?!?p> 兩人朝樓下走。
大軒接著說:
“后來老爺子說,他來處理,我也就沒插手了?!?p> 他手機響起來,是老爺子。
不知道聽到了什么,欣欣站在旁邊,都能感受到大軒放大的瞳孔散發(fā)出的驚訝。
等他掛完電話,欣欣迫不及待的問:
“出什么事了?”
“他們要離婚?!?p> “誰們?”
“我爸媽?!?p> 大軒飯都沒吃,趕到老爺子屋子的時候,滿地散落著東西,雜碎的花瓶、盤子,散在地上的湯汁、生菜......
老媽披頭散發(fā)!
這么愛體面干凈的老婦人,竟然穿著睡衣,眼光淡漠,表情沒有起伏的站在一堆“垃圾”中間,笑著。
“爸呢?”
大軒掃視了屋內,沒看到老爺子。
老爺子躲在門后,哼哼唧唧幾聲,大軒推開門,他正捂著自己的脖子。
“爸!”大軒蹲在原地,掀開老爺子的手。
還好,是一個小傷口,沒有流血。
欣欣把老婆子安撫在另一個房間,大軒找出來一個創(chuàng)可貼,貼在老爺子的脖子上。
老爺子發(fā)出疼痛的呻吟:
“早上起來,就沒做早餐。我好心去叫她,她竟然從床上猛地甩過來一個花瓶,不知道發(fā)的什么瘋......”
“這幾天沒發(fā)生任何事?”大軒坐在對面問。
“沒有啊,跟往常一樣。突然今天就喊著要跟我離婚......無法正常溝通,這么大年紀,鬧什么......”
大軒沒有接話,盯著老爺子。
老爺子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依然有點氣憤,看到兒子的眼神,平息了一會兒問:
“你這么看著我干嘛?”
“可能是爆發(fā)了,這么多年容忍你,就在這一天爆發(fā)。”
“因為什么呢?”
“你叫她起床做早餐吧。”
“沒邏輯?。 崩蠣斪訋缀跻俺鰜?。
老太婆站在隔壁房間,神情鎮(zhèn)定地聽著。
大軒自信悟到了背后的生存邏輯,一邊點頭一邊說:
“人情緒的積壓,因為一件小事爆發(fā),這么簡單的邏輯,還要我重復跟你說的?”
“可是這么久,她都忍了......”
大軒冷冷的站起來,似乎很失望:
“你竟然還有臉提出這種要求!”
大軒氣憤的望了幾眼庭院中的樹,怔怔地說:
“媽搬來跟我住,你們最好能離婚!”
老爺子點點頭:
“離不離婚的,我不在意。你公司的事,最近怎么樣了?”
“公司......”大軒露出兇狠的目光,瞪著老爺子,“公司的職位,我會遞交離職信。”
“你敢!”老爺子猛地站起來,激動得身體不停的搖晃。
“你看我敢不敢。”
大軒準備出門,猛地回頭問:
“阿城初中打架那事,他為什么打架,你是怎么解決的?”
“有個同學嘲笑他沒有爸爸,他打了對方。我捐了一筆錢,刻意給老師打招呼,不要澄清誤會?!?p> “沒有爸爸?”
“你那段時間被你叔叔教育著,學習公司管理和出入高級會所的事,才沒空?!?p> “你為什么刻意不讓老師澄清?”
老爺子望著樹林,露出睿智的光芒:
“男人的成長哪兒沒有傷痛?!?p> 大軒領著老母親,離開了。
達明最終聽到的版本是,阿城成功的贏走了孩子,小云乖乖的回家,跟父親一起生活著,也在物色下一任老公。
達明按照阿城的吩咐,把轉賣股份的錢拿給了老爺子,這些錢跟養(yǎng)育阿城的錢比起來,應該是少了。不過,多少也沒所謂了。
像阿城說的,“買個痛快”。
達明也問過:
“不在國內,就真的不在乎?”
“時間久了,真的無所謂。”
空間和時間這兩幅良藥,總能讓人過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