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擺脫后患,慕闕銘廢了以寧昊為首的七名寧家長老的靈府。失去靈府,再強大的修士也成了廢人。失去兩名愛子,自身修煉之途也被廢,寧昊萬念俱灰,一頭碰死在了慕府門外。
慕闕銘毫不在乎,將百余具尸體吞噬得干干凈凈,一點血跡都沒剩下。
寧家覆滅的消息,不出半天就傳遍了整個修真界。不明所以者有,幸災(zāi)樂禍者也有。當聽聞這是無妄魔尊下的手后,人們對慕闕銘的畏懼和忌憚情緒更深。
喚雷城內(nèi)的三大頂級世家一下子少了一個,這種大事自然引起了轟動。無數(shù)人來煙云坊走過一遭,看著原本氣派的寧府已經(jīng)成了死氣沉沉的空宅,無不感慨。但一個家族的覆滅也意味著許多珍寶和傳承秘法再也無人守護,見者皆可有份。也因此,許多修士都在心里打起了算盤。
他們能想到,梧庭和慕闕銘自然也能想到。
寧文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寧家唯一的繼承人,梧庭絕不會讓寧家的寶藏落入他人之手。于是在她的請求下,慕闕銘給了寧文鈺一個稀品乾坤囊,讓他把寧家里所有的珍寶和傳承秘法帶走。寧文鈺卻并沒有全部拿走,有些東西,他也不愿要。
剩下的那些寶物,慕闕銘自然也不會便宜了別人,黑霧一鋪,盡數(shù)被他吞噬了。
梧庭看了都好奇,問他:“師父,你一下子吞噬這么多東西,就不會消化不良嗎?”
慕闕銘笑了笑,道:“塞牙縫都不夠。”
在梧庭的認知里,慕闕銘原身不明,應(yīng)該是法修,但他又同于一般的法修。他一不用法寶,二不用法訣,幾次展開攻擊,都是從身后鋪出一片濃重黑霧,幾乎可以吞噬天地。如果說他吞噬下去的東西最終都能轉(zhuǎn)化為他修煉的靈力,而這一下子吞掉百余具尸體和如此之多的法器對慕闕銘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他的修為,到底該有多變態(tài)啊。
慕闕銘見梧庭一副震驚的模樣,不禁失笑,摸了摸她的頭,道:“怎么,被師父嚇到了?”
梧庭說:“師父,說實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什么境界了?大乘期大圓滿?”
慕闕銘笑而不言,任梧庭如何追問都不作回答。說話間,寧文鈺帶著一個翩翩公子回來了。
“姐姐,魔尊,我回來了?!睂幬拟曁みM屋內(nèi),將身后的青年男子引薦給二人,“這是竹漣居士,喚雷城內(nèi)最富盛名的丹青妙手。”
“見過小姐和魔尊。”竹漣居士行了禮。
這竹漣居士穿著一身繡著竹葉的青衣,墨發(fā)用碧玉簪綰住,身姿挺拔如竹,清雋秀雅。見到臭名昭著的梧庭和兇殘狠戾的無妄魔尊還能保持淡定,可見是見過大世面的。
“先生請坐?!蹦疥I銘微笑著讓竹漣坐下,寧文鈺忙端著茶水遞給竹漣。
“素聞先生是城內(nèi)第一的丹青大家,便想請先生來講講作畫之道。”慕闕銘說。
竹漣頓感慚愧,說:“我不敢擔此盛譽。上官姑娘的水平遠超于我,我實在不敢當這第一?!?p> 就連本人都這么說,梧庭愈發(fā)覺得訝異。她想了想,說:“你就甘心任憑自己苦心經(jīng)營起來的名氣被她覆蓋?”
“不甘心又如何?!敝駶i苦笑,“只怪我技不如人?!?p> “師父?!蔽嗤δ疥I銘道,“我想看上官的畫?!?p> “為師沒有?!蹦疥I銘笑瞇瞇道,“寧文鈺,你可有?”
寧文鈺也搖搖頭。倒是竹漣站起身來,從自己隨身的百寶囊中拿出一軸畫卷。“這是上官姑娘所作的《云深見鹿圖》,請小姐鑒賞。”
畫卷展開。宣紙上描繪了一幅云深不知處神鹿現(xiàn)形的畫面。梧庭粗略看過,又叫竹漣拿出自己的畫來。竹漣便展開了自己所作的《春雨臨城圖》。
梧庭不會畫畫,但是曾在沐勤思的要求下學過國畫鑒賞。平心而論,《云深見鹿圖》的筆法、構(gòu)圖和意境都遜于《春雨臨城圖》,就光從皴法這一點上看,竹漣的技藝水平就遠高于上官琳。但是不知為何,這幅《云深見鹿圖》卻透出一股濃厚的靈氣。正是因為這股靈氣,畫中的一切都顯得鮮活起來。尤其是畫中的神鹿,仿佛將要躍出紙外。
梧庭細細觀察半晌,終于確定這股靈氣并非源自畫者本身。她猜想,上官恐怕也是用了什么法器。
不過她不敢確定,于是叫來寧文鈺,問道:“你看這幅畫,是不是有點奇怪?”
然而寧文鈺一臉迷茫,看不出來。慕闕銘湊過來看了一眼,道:“原來這就是上官的手筆,我還道這凡人女子怎么有這么厲害的本事呢。畫作本身平平無奇,但是這紙上覆滿靈氣,像他們這些修為淺薄的人根本察覺不出?!?p> “可我修為不高,卻能看出來?!蔽嗤ヒ苫蟮馈?p> “你不同。”慕闕銘說著,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畫卷上摸了摸,道:“這宣紙不是凡品。”
“什么?”
此話一出,竹漣居士瞬間變色,他道:“我修為淺薄,分辨不出,還請魔尊指點?!?p> “你們該找至少四品以上的鑒寶師來才能確定這是何物?!蹦疥I銘說,“這宣紙的蹊蹺,分神期以下的修士都察覺不出。”
喚雷城中共計十萬人口,人類修士最多,妖族數(shù)量則遠遜于人類。盡管如此,能達到分神期境界的,用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難怪上官的畫作享譽全城,卻無人能察覺出其中的秘密。
梧庭聽后,心中的虛愧感頓時煙消云散。原來上官也并非是憑借自身實力從畫界中脫穎而出,那就不能怪梧庭用繪川筆這種靈武了。
“四品以上的鑒寶師基本為商家內(nèi)雇……”寧文鈺為難道,“就是寧家也沒有四品的鑒寶師?!?p> 竹漣嘆了口氣道:“唉,莫說四品以上的鑒寶師了,四品以下的也都在商家名下的鑒寶鋪里工作,而且費用奇高,尋常人都請不起?!?p> 這種現(xiàn)象通常被稱為“壟斷”,梧庭對此有所耳聞。她問:“雷子湑作為一城之主,就對這種現(xiàn)象不聞不顧?”
竹漣無可奈何道:“百姓們都反應(yīng)過,但也不見什么回應(yīng)。久而久之,我們也只能忍了?!?p> “雷子湑好無能?!蔽嗤ピu價道,“這樣做也不怕民心積怨。師父,你說呢?”
“或許他有自己的考量吧。”慕闕銘說,言下之意就是“于己無關(guān)”。
“上官姑娘的畫作我收有三幅。還請魔尊再看看剩下兩幅?!敝駶i很是在意這件事,又從百寶囊中拿出兩幅畫卷。
慕闕銘稍微抬抬眼皮,道:“這三幅畫所用的紙張都是一樣的?!?p> “難道……”竹漣表情憤怒,“若是如此,上官姑娘實在不配丹青妙手之名!枉我還將她奉作才女,甘愿把第一的寶座讓給她!”
不同于竹漣的義憤填膺,梧庭則是感到疑惑,“上官從哪里弄來的這種紙?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凡人,怎么會有這種法器在手?不會是雷子湑給她的吧?”
“先不論她怎么得來的法器,后日的比試不可掉以輕心。先生,還請您先指導梧庭作畫之道?!蹦疥I銘說。
竹漣只好收起心底的不平,依照吩咐帶梧庭入門。寧文鈺無處可去,只好充當磨墨的小廝。
時間緊迫,任是竹漣技藝高超也只能帶梧庭堪堪摸到國畫的大門邊邊。但繪川筆不愧是極品靈武,在它的加持下,梧庭作出的畫連竹漣都自愧弗如。
比試的前一天日落時分,竹漣告別,梧庭起身去送他。才走到正院的影壁旁,竹漣就示意梧庭不用再送了。
“梧庭小姐,這一日半相處下來,讓我對您大為改觀?!敝駶i拱手道,“我以前不曾見過您,只在流言蜚語中認識了一個囂張跋扈、無惡不作的惡女,現(xiàn)在我要為我從前的認知淺薄道歉。”
梧庭聞言,愕然了一瞬,不禁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書法丹青一道,重在心境。學畫需要的無非三種心態(tài):敬畏、歸零、勤學。您能拋卻從前道聽途說的認知,認真地聽我講授,又敢于放下繪川筆,用自己的真實水平請求我指點,這是難能可貴的。以后小姐若是不棄,我愿繼續(xù)指點您的畫技?!敝駶i贊賞道。
“明日我就要登青龍臺和上官比試畫技,先生居然不笑我癡人做夢?”梧庭問。
“當初我聽聞有無名小卒要挑戰(zhàn)上官姑娘的時候確實嘲笑過,知道是您,我也確實驚訝。如今,我卻不這么想了。上官的畫技擔不了她的盛名,但難以揭穿。明日的比試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有繪川筆的加持,不論是否取勝,您至少能沖淡上官在世人心中才女的印象?!?p> 梧庭感慨道:“先生,被上官打壓下去,您心里是很不平的吧。”
“誰能甘愿被名不副實者打壓下去?”竹漣苦笑,“我修為淺薄,只有畫技可以拿得出手。從前我眼拙,看不出上官畫中的蹊蹺,還真當她是驚才絕艷,甘愿認輸?,F(xiàn)在知道了真相,我實在不甘心?!?p> “倒是小姐,我聽聞上官姑娘中毒一事是您的手筆,此事是真的嗎?”
梧庭和竹漣一陣交談,頓時覺得“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立刻將實情托盤而出。竹漣聽罷,搖了搖頭,憤慨道:“如此心機深重,實非良人。城主識人不清啊?!?p> “那可不,雷子湑就是傻子?!蔽嗤コ靶Φ馈?p> 送走了竹漣,梧庭回到房內(nèi),只見到正在收拾桌子的寧文鈺。慕闕銘又不見了蹤影。梧庭不由得感到了一絲不安,只怕明日上了青龍臺,慕闕銘卻不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