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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命運織錦

二十、瘋子的情誼(下)

雙子命運織錦 九段鐵木 4165 2021-01-22 06:23:37

  夜已經深了,天上卻沒有星星。唯一的天體——“浴霸”像往常一樣降低了功率,將冷冷的銀光灑向大地。多吉行色匆匆地來到西醫(yī)診區(qū),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這個時候除了少數值班人員,大多數醫(yī)生和護士都回家了。

  多吉躲在外側回廊的石柱后面等待。不算明亮的燈光從值班室的窗戶透出來照亮了回廊圍繞的一小片區(qū)域。沒過多久,目標出現。一個護士邁著細碎的步子緩慢地朝著地下室的樓梯挪動。她的手里端著食物,是送給特殊病房的看守的宵夜和啤酒。

  “貝妮塔,晚上好。”多吉佯裝偶遇,熱情地同她打招呼。

  “小多吉,晚上好?!笨匆姸嗉?,護士的臉上浮現出片刻笑容,然后又很快變回憂郁。

  “什么事這么愁眉苦臉的?”多吉問。

  “輪到我給樓下那兩個家伙送吃的了。我們幾個姐妹都受夠了,每次去都要被那兩個混蛋污言穢語地戲弄一番?!?p>  “那我去幫你送吧。”

  “真的嗎!多吉你真是太好了。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必惸菟g快地將托盤送到多吉手里,然后送給他一個頰吻。她的聲音像銀鈴般美妙,嘴唇的溫度讓多吉臉上泛紅。

  “多吉,你要是大幾歲就好了。呃……我明天有空,就這樣,再見,晚安?!必惸菟f完轉身朝外面走去。她背著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勾住左手手心,身體輕輕擺動,使多吉無法移開目光。

  “再見,美麗的貝妮塔?!倍嗉p聲對自己說。他目送著女士離開,直到對方走遠了,才收起微笑,略帶惆悵地低語到:“我會去請你到河邊散步,在將來的某一天?!?p>  正事要緊,端好食物,多吉向地下室走去。

  推開特殊病房的鐵門,一股酒氣撲面而來,緊隨其后的是兩個大漢充滿期盼的眼睛,不過很快那些邪惡的熱切就轉為了失望。

  “怎么是個毛頭小子,啊……我見過你,東方診區(qū)的學徒。”馬克西姆滿心不悅地說。

  “二位大哥,實在是抱歉,有個可憐的家伙腦袋被掉落的招牌開瓢了,護士們都在忙著搶救。為了不讓兩位忍受饑餓之苦,關心二位的護士姐姐們特地囑咐我按時把食物送過來?!?p>  “是嗎,你說她們關心我?”瓦伊里寧帶著他招牌式的微醉,半睜著眼問道。

  “當然,哪個姑娘不喜歡你們這樣男子氣概十足的人?”

  “哈哈哈,對對,就是這樣。她們眼光不錯。”馬克西姆一邊說一邊把手伸進衣服里面,撫摸自己肥碩下垂的肚子。

  多吉一生說了無數違心的話,但要恭維這兩位著實讓人詞窮,除了要絞盡腦汁投其所好還要克服嘔吐的沖動。如此他很快就到了底線,于是趕緊岔開話題?!拔蚁冉o兩位大哥把酒菜擺好?!?p>  多吉說完走到病房中央的桌子處,借機可以靠近點觀察傷者的情況。

  病房應該說是牢房,密不透風,空氣污濁,中間的天花板上垂掛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燈光照出了散落一地的干草和酒瓶。在光線快要觸及不到的角落里躺著兩個昏迷的人,他們沒有病床,只在身下鋪著床單和草墊。其中一人的左小臂不見了,在肘部裹著厚厚的紗布。

  多吉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轉過臉來發(fā)起游航給他安排的話題?!白蛱焱饷嬗钟腥说搅随?zhèn)上,現在住在我們診區(qū),他知道很多歷史故事,給我講了整整一天?!?p>  “是嗎?都講了什么?”二人同聲問道。

  “太多了,好多我都沒聽過。你們肯定也沒聽過。”

  對亡者鎮(zhèn)的本地人而言,外面的世界從來就是一個口口相傳的神秘之地,外來者對那個地方的懷念在他們身上變成了一種集體性的向往,而所有關于那里的描述都具有無窮的吸引力。馬、瓦二人雖是混蛋,但在這一點上也不特殊。他們立刻就擺好了凳子,坐下來說:“說來聽聽?!薄翱?,快?!?p>  “誒,好。嗯……說點什么呢?說點兒和你們二位的祖先相關的吧。不知二位的先祖來自哪里呀?”

  “我媽媽曾說我體內流著俄國人的血?!瘪R克西姆說。

  “我的醉鬼老爹過去也常提起芬蘭。他說我的名字是個地名,我爺爺的爸爸總也忘不了那里?!蓖咭晾飳幰餐旎ò寤貞浀馈?p>  “那太好了。”多吉一拍手說,“正好有個故事和這兩個國家有關。”

  “就講這個!快,快?!瘪R、瓦二人迫不及待地催促起來。

  對于人類世界的一些人,蘇芬戰(zhàn)爭是歷史的角落,容易被忽略。馬、瓦的先祖到此地時戰(zhàn)爭還沒有發(fā)生,此后又沒有新來的同胞,其它國家的外來者正好也沒有提過這一事件。于是,命運就以如此百轉千回的手法扭曲了時空,把馬、瓦納入塵封歷史的光錐之中。

  多吉的記憶力超群,游航給他講的東西他聽一遍就記住了,轉述給二人時更是繪聲繪色、口若懸河、添油加醋,頗有點單田芳說書的味道。

  兩位看守連吃帶喝地聽得津津有味,漸漸地,他們被帶進了戰(zhàn)爭的硝煙里,并且把自己放進彼此對立的陣營。一時間,兩個同伴變得像兩個敵方士兵,看對方的眼神都變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挑釁對方,多吉則在旁推波助瀾。

  接著,兩人決定進行一場拼殺,用酒決勝負。而規(guī)則也很簡單,對坐著豪飲,比的是誰喝得多喝得快。

  賭上祖國的榮譽,兩個酒鬼毫不退讓。多吉在一旁不停地吶喊助威,把拱火發(fā)揮到極致。

  “快,快喝,他要贏了,他們要贏了。芬蘭絕不后退!”……“不不不,接著來,接著喝,俄國萬歲!堅持住,紅軍戰(zhàn)士?!?p>  二人的啤酒喝完了,可勝負還沒有決出。馬克西姆感覺有點掃興,在地上的瓶子里翻找著。

  多吉見時機成熟,是時候拿出他早已準備的法寶了,于是取下腰間掛著的葫蘆,說:“來來,二位大哥,嘗嘗我自己釀的藥酒。這是我按照師傅的秘方用上好的烈酒配以名貴的藥材制成的,對身體很有好處。特別是補腎,嘿嘿?!?p>  “哦?!這可是好東西呀,我聽說你們中醫(yī)補腎對挺多事情都有好處,哈哈!”瓦伊里寧顯然聽得懂這酒的妙用。

  多吉隨即拔開塞子,在二人面前一晃,房間里立刻酒香四溢。

  馬克西姆連聲道:“好酒。倒上!”

  多吉給兩人倒酒,兩人立馬又開始比拼。

  至此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酒的確是好酒,只不過那所謂的名貴藥材主要是曼陀羅花、草烏和川芎。也就是說,這其實是一壺上等的麻藥。幾杯下去,兩名看守就昏昏沉沉,幾欲睡去。瓦伊里寧先倒下,馬克西姆在看到對方不省人事以后還朝多吉敬了個軍禮,說:“任務完成,政……委同志”。然后也失去了意識。

  多吉拍了拍二人,又使勁推搡了幾下,還掐了掐馬克西姆的肥臉,確認安全后他走到門口發(fā)出三聲野貓的叫聲。

  不一會兒,聽到暗號的游航和娜仁托雅穿著醫(yī)生和護士的服裝帶著口罩抬著擔架沖到了病房。娜仁托雅一進屋就徑直奔向兩位傷者。

  “游先生,您的計劃成功了。謝謝您。”多吉湊上來,拉住游航的手。

  “先別高興太早,現在才完成了第一步?!庇魏秸f完轉頭詢問娜仁托雅,“是他們嗎?”

  “對,就是哥哥和大叔?!惫鲀裳哿鳒I地說。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趕快按計劃行事?!庇魏秸Z氣嚴厲地說。

  公主點點頭,立刻起身奔向外面。游航則指揮多吉先把莫日根抬上擔架。

  兩分鐘后,娜仁托雅小心謹慎地來到醫(yī)院外面藏匿武器的灌木叢。確認四下無人之后,她取出自己的弓和箭袋,然后將事先制作的帶有油脂和硫磺的布條纏在箭頭上。劃一根伊斯梅爾雜貨店自產的“漢志駝隊”牌火柴將箭頭點燃,她開弓瞄準醫(yī)院藥材庫帶鐵欄桿的窗口。確認目標,公主松開了弓弦,動作輕松而又優(yōu)雅。箭矢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不偏不倚地從兩根鐵柵之間穿過。

  過了不到一分鐘,透過窗戶她看到墻壁上泛起了紅光?;饎萋友杆?,很快冒出滾滾濃煙,接著房檐和一切木質的結構都加入了反應?;鸸庥臣t了墻壁,醫(yī)院里所有的人包括行動無礙的病人都加入了救火的行列。一時間,燃燒的噼啪聲、人們的呼喊聲、房屋倒塌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場面極為混亂。

  游航和多吉趁此機會,抬著莫日根穿過空無一人的大廳,與娜仁托雅匯合后把莫日根藏在灌木叢后面。接下來多吉按照計劃去趕馬車,游航和公主又折回去營救印第安酋長。

  行動緊鑼密鼓,他們必須抓緊時間,因為十分鐘內鎮(zhèn)上的人會陸續(xù)趕來,屆時他們的異常行為就多了被識破的危險。

  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當他們抬著酋長返回的時候,多吉的馬車已經等在那里。馬車上有兩個大木桶,分別是裝藥物廢渣和糞便的。多吉每天凌晨都會趕著馬車去傾倒廢物,因此今天也打算以此為借口出城。酋長因為有較大的創(chuàng)面,因此被放進了藥渣桶里,而莫日根王子就只能屈尊隱蔽在糞桶里了。

  半分鐘的時間,“貨物”裝載到位,多吉和公主也登車完畢。

  游航站在旁邊,準備進行計劃的最后一步——送別。他微笑著輕輕擺了擺手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也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趕快出城吧?!?p>  剛剛光顧著救人,公主和多吉根本沒有想過分道揚鑣的時刻來得如此之快。這令二人多少都有幾分錯愕。

  多吉不知道以后和游航還能不能相見或者以什么樣的身份相見,所以臉上流露出少許不舍。而娜仁托雅的神情則要復雜得多,由挽救親人的緊張到平淡的溫柔再到委屈、嗔怒最后是坦然一笑。當然,這一切都在常人難以察覺的轉瞬間完成。

  “再見,游航。我們會記得你的幫助。”娜仁托雅說完便轉過臉去看著前方。

  “后會有期,游先生。真高興認識您?!倍嗉笆值绖e。

  游航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又揮了揮手。他知道自己不屬于這里,現在他人生的全部就是回家,回到母親的身旁盡孝,回去忠于自己的心。而只有留在鎮(zhèn)上和全鎮(zhèn)的人一起努力才有可能早日回家,他相信這一點。

  馬鞭揮舞起來,車輪向前滾動。游航目送著遠去的馬車,內心閃過了一絲悲涼的別緒,也許換做是誰都同樣會對娜仁托雅念念不忘吧,但她只是一段插曲,以后他要繼續(xù)演奏自己命運的獨奏了?!皨寢?,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兒子一定會回來的。秦曉瑜,如果你能等我三年,我將用一生好好呵護你?!庇魏皆谛睦飳ψ约赫f,其實三年這個期限是他現想出來的,他也完全沒有把握能在三年內實現其他人歷時數十代都無法實現的宏愿,可他需要給自己定一個目標,作為支撐他前進的精神支柱。

  馬車拐過街角,消失在視野里。然后,從另一邊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鎮(zhèn)民趕來。游航長出了一口氣,加入了滅火的人群當中。

  馬車繼續(xù)在街巷里靜靜地穿行,說它是靜靜地那是相對于身后嘈雜的人聲。多吉結束了他的間諜生涯,心情其實不錯,畢竟大多數人都愿意待在和煦的陽光下。他默默地趕車,不去打擾公主的思緒。畢竟不用問也知道,公主此刻情緒不佳。她和這位游先生之間到底怎么了暫時不得而知,可是這個年齡段的女孩的心思多吉倒是無師自通。游航先生福分不淺,現在又搭救了部族的兩位重要人物,情誼的種子自然是播下了,至于以后會怎么樣,管他呢,只有神才會知道。“再見,師父。再見,貝妮塔?!倍嗉谛闹姓f。想想鐘大夫待自己不薄,反叛會不會殃及到他?應該不會,鐘大夫的人脈不一般,鎮(zhèn)長都請他瞧病。

  “駕……”馬車剛一出城,多吉便加速起來。馬蹄和車輪揚起的塵土緩緩飄落在道旁的野花和綠葉上,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灰色,等待著露珠或者某個閑人輕柔地將它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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