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樂靈吟
謝薇有些憤懣,一個人在馨竹舍擺弄收集回來的東西。
石玲住的是下等侍女睡的通鋪,一個大房間,住四十幾號人,每人一個鋪蓋卷一口樟木箱。從石玲這里找到的是一枚同心扣和一柄玉簪。同心扣很小,也就謝薇小指甲蓋那么大,是卡在石玲樟木箱側(cè)面的縫隙里的??礃幼硬幌袷桥既豢ㄟM(jìn)去的,而像是人為故意塞進(jìn)去的。至于那柄玉簪,是在她枕頭里發(fā)現(xiàn)的。這種質(zhì)地的玉簪不像是她這種身份的女子能擁有的,所以也被當(dāng)做可疑的物品帶了回來。
阿碧,因?yàn)槭且坏妊绢^,所以有一個很小的獨(dú)立房間。她的房間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床,盛放私人物品的箱子里已經(jīng)空了,不知是被妙音宮的人收拾過了,還是被兇手清理了。
錦春,錦春有個比謝薇住所還寬敞的府邸,三進(jìn)三出的一個院落,還有兩個侍從。在錦春這里翻查的時(shí)間最久。
葉清玄在錦春后院的一個空置的小花盆里,取了一點(diǎn)土。
在他書房取了幾張白紙。
竺可楨的居所與謝薇相仿,只是她的琴室很特別,她的琴室沒有琴案,琴是浮在半空中的,當(dāng)時(shí)謝薇和葉清玄靠近琴室時(shí),琴還自己彈奏了幾個音符,似是詢問來者何人。葉清玄竟然也有一把琴,于是葉清玄撥了幾個音,竺可楨的琴便不再做聲。葉清玄拿一種膠狀的東西在竺可楨琴弦上擦了一遍,沾了點(diǎn)灰塵一樣的東西,隨后,琴身的光澤就消失了,琴掉落在地上,發(fā)出凄然的聲響。
這一幕,謝薇印象頗深。她在想她那張紅色碧弦的瑟,不知道,將來有一天,她的瑟會不會也和自己心意相通,生出琴魄來。
謝薇的思緒還沒從惋惜竺可楨的琴上抽回來,葉清玄就已經(jīng)回到了馨竹舍。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尸臭夾雜著焚香的味道。謝薇特別害怕尸臭味,她一聞到這個味道就忍不住要嘔吐。
“葉清玄,你還是去換身衣服再過來,我受不了你身上的尸臭味?!敝x薇捂著口鼻,嫌棄的蹦出老遠(yuǎn)。
“這就受不了啦?還鬧著要跟我去天葬臺?女人可真是…”
“你快出去!”謝薇扔了個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砸在葉清玄身上。
葉清玄趕忙退了出去,大概一刻鐘又回來了。換了身衣服,身上的竹香清冽逼人。
“你去什么地方沐浴了?”謝薇驚訝道,因?yàn)樗@次回來,身上的馨竹氣息濃烈的讓人以為泡在新鮮的竹子汁里。
“你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葉清玄并不回答謝薇,而是問了一句謝薇聽不懂的話。
“什么?”謝薇不知道葉清玄莫名其妙問這句話什么意思。
“我問你從這些東西里找到什么關(guān)聯(lián)沒有?!比~清玄道。
“沒有?!敝x薇嘟起嘴,一副氣餒的樣子:“我擅長打架,不擅長剝絲抽繭。”
“呵,那你這個樣子將來怎么繼承謝家的家業(yè)?!比~清玄嘲笑道。
“我不打算繼承家業(yè)了?!敝x薇眼眸暗了幾分。
“為什么?”葉清玄一愣。
“如果讓我在家業(yè)和云天歌中間做選擇,我選擇云天歌?!敝x薇的神情有些黯然。
這個答案在葉清玄的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畢竟謝薇是他看著長大的,對她會有怎樣的選擇十分了解。但讓他意外的是,她真的能為了云天歌放棄爺爺?shù)膰谕?,放棄家族血脈。
葉清玄沒說話,只低頭將收集回來的東西整理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個小碗,在碗中倒入了一點(diǎn)墨綠色的粘稠液體。
“這是什么?”謝薇感到好奇。
“媚藥的解藥?!比~清玄淡淡道,與此同時(shí)拿出一支細(xì)小的竹簽,剜取芝麻大點(diǎn)的綠色汁液涂在了從石玲哪兒取來的同心扣和玉簪上。
“這是什么意思?”謝薇雖然猜到了,但是覺得這并沒有什么用。
同心扣上芝麻大的墨綠色汁液漸漸變色了,從墨綠變成了白色,最后變成了透明。
玉簪上的汁液卻沒有變化。
“是石玲在飯菜里下的藥!”謝薇驚道。
“不一定。但是她肯定接觸過媚藥?!比~清玄道。
“可我不明白,為什么你會覺得這枚同心扣和玉簪可以試出來?”謝薇問道。
“這個侍女是個四等丫頭,身上什么值錢的,貴重的東西都沒有,她的物品也都被清理過了,但是為什么會留下這兩樣?要么是她生前藏起來怕被人發(fā)現(xiàn),要么就是有人故意留下的。”葉清玄淡淡道。與此同時(shí),他又如法炮制,將汁液涂在了從錦春處取來的白紙上。
沒有任何變化。葉清玄又將一滴汁液滴進(jìn)了空花盆里取來的泥土里。沒有反應(yīng)。
“這兩件東西都沒反應(yīng),我奇怪的是,錦春府邸東西那么多,你怎么唯獨(dú)拿了這兩樣?”謝薇不解。
“紙張用來寫傳令文書,他要指派竺可楨去給你送飯,沒有傳令文書怎么使喚的動竺可楨?而泥土是剛剛被翻過的。如果他有接觸媚藥,這兩樣?xùn)|西都能反應(yīng)出來?!比~清玄解釋道。
“那這東西呢?”謝薇捏起從竺可楨琴弦上粘下來的灰塵問道。
“一試便知?!比~清玄將汁液滴在灰塵上,很快就變色了。
“竺可楨也接觸了媚藥???!”謝薇不可思議道。
“看來,她應(yīng)該是下藥之人了?!?p> “你怎么這么肯定?”
“因?yàn)檫@灰塵狀的東西就是媚藥本身了。你看?!闭f著葉清玄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打開來。
“這就是媚藥?”謝薇感覺不可思議。在她心里媚藥大概應(yīng)該是有著妖孽紅色的小小藥丸,而眼前的東西,就像一把香灰。
“對。這就是媚藥??梢灾苯酉略诰扑埵忱?,也可以制成香燭一類的焚燒。這東西比香灰還輕,所以如果下在飯食里,下藥者和承裝飯菜的器皿上都會留下痕跡?!比~清玄道。
“那你怎么知道在琴弦上可以找到它?”謝薇問。
“琴告訴我的。”葉清玄說。
“就是我們一進(jìn)門,琴響的那幾聲?”謝薇驚訝道?她想到了云天歌曾經(jīng)說過的“樂靈吟”。
“嗯。”葉清玄輕輕應(yīng)道。
“葉清玄,你會樂靈吟?”謝薇問。
“本是我與江原道用琴嬉戲的產(chǎn)物,后來變成了他與嶸芷之間的秘語,再后來被嶸芷發(fā)展成了現(xiàn)在的‘樂靈吟’?!?p> “江原道…嶸芷…是妙音宮的始建者?”謝薇瞪大眼睛。
“正是?!?p> “那你一定知道瑟怎么彈?”謝薇激動道。
“不知?!比~清玄輕描淡寫的回答。
“怎么可能,你認(rèn)識江原道,還與他以琴音嬉戲,怎么可能不知道瑟怎么彈?”謝薇語氣中帶著些許責(zé)怪。
“瑟是江原道為配嶸芷的琴音而創(chuàng),他只在與嶸芷合奏時(shí)彈奏,他二人…”云天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忽然就飄出很遠(yuǎn),許久沒說話。
“他們兩個人,怎么了?”謝薇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半句,忍不住問道。
“本是天定的良緣?!比~清玄半天才回道,語氣中有幾分惋惜,幾分落寞。
“天定的良緣都能被拆散?”謝薇不可思議道。
“嗯,天道無常本是常?!比~清玄忽然沖著謝薇極溫柔的一笑。
葉清玄的這個笑容,不僅僅溫柔,而且悲憫祥和,謝薇在這個瞬間覺得自己的心靈被這個笑容震懾了,她想一直看著他的這個笑容,虔誠的跪拜在他腳下。她想把真心挖出來奉于他身前。
葉清玄的這個笑容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fù)了冷峻的面容。但是謝薇卻看的有些入迷,滿臉虔誠的望著他。
葉清玄見謝薇這樣子,忽覺好笑,在她臉前打了個響指:“我好看嗎?”
“好看?!敝x薇極其真誠的說道。
“那你喜歡嘛?”
“喜歡,喜歡的緊呢?!?p> “那留在我身邊,永遠(yuǎn)陪著我?!?p> “…葉清玄,你又消遣我!”謝薇猛然清醒道。
“哈哈哈哈。”葉清玄朗笑:“竟然不上當(dāng)。真不好玩?!?p> “哼!”謝薇氣惱,扭過身,不再看葉清玄,但是腦海里葉清玄的那個笑容卻怎么都揮之不去。
“你對我用了什么術(shù)?”謝薇氣惱的質(zhì)問。
“我并沒有對你用術(shù)?!比~清玄淡然道:“你就不好奇,竺可楨那把琴都說了什么嘛?”
“說了什么?”謝薇嘟嘴,氣還沒消,但她確實(shí)對樂靈吟十分好奇。曾經(jīng)云天歌說過要教她的。
想到云天歌,謝薇就不禁聯(lián)想,兩人正好一琴一瑟,若是自己也會了樂靈吟,豈不是可以再現(xiàn)琴瑟和鳴的神話。兩人用屬于他們自己的語言談情說愛,別人都聽不懂,這事兒想想就美…
“癡笑什么呢?”葉清玄見謝薇忽然癡傻了一般自顧自的笑著,一下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心情竟忽然低落了起來。。
“沒…沒什么…”謝薇紅了臉。
“你可是在想琴瑟之事?”葉清玄的聲音都冷了幾分。
“沒有…你不是要告訴我,竺可楨的琴,說了什么?”謝薇反問。
“我臟了,無顏去見主人?!比~清玄淡淡道。
“那你回了什么?”謝薇問。
“心清自凈?!?p> “它為什么會說自己臟了?”謝薇不解。
“一語雙關(guān)?!?p> “一語雙關(guān)?怎么講?”
葉清玄瞥了謝薇一眼,好半天才道:“自己悟。”
“葉清玄,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高興了?”謝薇忽然發(fā)現(xiàn)葉清玄冷著一張臉情緒低落。
葉清玄又是好半天不說話。謝薇就盯著他,想看看他到底能堅(jiān)持多久不與自己說話。
“把你的五十弦召來?!焙鋈蝗~清玄打破了沉默。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召請不來。我回去一趟,把它搬來。”謝薇以為葉清玄要她的五十弦是跟媚藥事件有關(guān),于是鄭重道。
葉清玄想了想:“好?!?p> 不多時(shí),謝薇將五十弦搬進(jìn)了馨竹舍。